决心示意向前,思想成为时间……
第十二章:执着之物(1)
“秦婉不见了?”
怒锤门框,徐华喘息着看着地下室内的一片狼藉。
…………
“你为什么要让秦稚源去解救秦婉呢?”
“因为他之前一直都不信任我们啊……”
时间的数字在一旁的墙上翻滚到了“12:23:55”。
“你真是可怕的家伙,居然为了实现自己的目的不关顾周围不知情的居民的死活吗?”
“是的。而且姜丽彤的能力范围里的一切电子设备都难以打开,他们没有办法拍下有效的证据也只会有传闻,依然不会有人相信。然后管理局再说这一切就只是一场爆破或者恶劣纵火案而已吧。”
还是那个犹如牢房一般的交流所,熟悉的两人面对面,幻人微笑着说道:
“而且我们还有许多其他的收获。”
钥匙声响传来,随后门被推开,孟凡吃惊地看着来人。
“哟,好久不见。”
“蒋彤彤?!你不是……”
幻人清了清嗓子,眨了一下眼睛,说道:
“还记得和你说过为什么对方认为我们只会有一个高层吗?当时我发现她的时候也是有点震惊的,毕竟她当初可是最先冲向敌人的阵营的……”
“她是……死者?那能力是……”
“应该是和记忆有关的,她说自己什么都想不起来。不仅仅是死因,是除了日常行动和语言以外什么都不会。我不认为管理局能删除什么人的记忆。”
“你也没发觉她的能力么?”
孟凡搓了搓头发,这么问道。
幻人有些尴尬,不过很快又站起身,扬起嘴角说道:
“是的。但是有一个叫作徐华的家伙是管理局的武器科研部的骨干成员,并且近日和她有过沟通,似乎类似于审问。管理局最后确认蒋彤彤叫‘奇怪的沉默者’,让徐华配合进行多次审讯。
“但是再近一次审问后,他居然丝毫不带掩饰地在章思豪在场的情况下对刘振宇说出‘你可以按章思豪建议的去做,晚上对面高层只会出现一个人,照片我稍后发给你,名字叫孟凡’这样的话。”
孟凡思考了一会儿,于是又问:
“那你是怎么确定秦婉的位置的,一旦出现意外不就找不到秦婉了吗?”
“哈哈哈,不会有意外的。”
章思豪的声音传来。
幻人吓了一跳,看了看墙上的时间后又松了一口气:
“报酬拿到了?”
“嗯,那必须的!”
孟凡感觉自己的世界观轰然炸裂,一脸懵地看看幻人,又看看章思豪:
“所以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那就由本大少爷来给你讲讲?”
章思豪摆出了一个自信的美少男姿势,说道。
“害,说白了章思豪就是个用能力撑起来的假黑客,而他认识一个货真价实的真黑客……不对,根本就由不着谁开价,他直接给人家报了路西法的经济内幕……”
“你特么说得好听点啊喂!”
章思豪要掐住幻人的脖子,却没想手臂又直接从幻人的身体里穿过,然后差点一个踉跄摔在地上。
“那你倒是花你自己的钱啊!!”
“不行。”
“……”
“那…那个……”
三双眼睛一齐看向了一坨人中的唯一一个女性……
“不必客气,反正都早死了,客气也要不回来你生前的体面。”
章思豪一边撸了一把一旁坐着的孟凡的头发一边对蒋彤彤说道。
“哈…哈?”
…………
“尼特娘的给劳资松绑!!我关你们死者联盟毛事啊?!害搁那爆炸爆炸!我的心血啊啊啊啊啊啊!!!”
“可你这也不是我绑的啊……”
“鬼知道你安全带都是陷阱啊!?”
此时有一只失手在不认识的叔叔车上系了安全带而因为车太高级由于知识储备不足不会解下来被困在了车上的李耀正在无能狂怒式地疯喵叫……
“乘车系安全带是个好习惯,就是你如果选择的是这样的道路的话……”
徐子杰用双手的食指在李耀的面前搭出了一个叉型,然后续着刚才说的继续说道:
“就什么也别管了。”
“你也就会耍帅了!还有,你们特喵的答应我把‘观察者号’构成资料给我的呢!?”
“哦,那个啊……那也不是‘我们’答应你的啊,仅仅是那个女生答应你的罢了……”
“所以呢?!”
“你应该也拿不到了。”
“……”
李耀似是生无可恋的瘫坐在了车位上。视线边缘却看到了一个令他有些吃惊的东西,那是汽车操作台上的一张白纸,上面密密麻麻地写了很多字。
它的眉头写着最为醒眼的红色大字:明日的夜计划说明。
然后就是副标题:凡‘数据漏洞’必死。
李耀拿过纸张,仔细看了许久,然后又放了回去。
“数据漏洞……么?”
李耀低下头注视着自己的右手心,目光呆滞,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徐子杰结果那张纸,微微一笑,问道:
“你向往那个疯狂的时代吗?”
“啊,说是向往么?”
“那是杀戮与鲜血染红天空的时代。last night带着九万人向内城狂奔,城外涌进来的装甲死侍开始无差别杀人。一时失去了正义和不义之分的混沌文明向着毁灭倾倒,最后是连下三个月的超强腐蚀性酸雨让其彻底陨落……
“──你的执着……来自于哪里呢?”
李耀微微张开了嘴,他想起了那个她的笑容。
或许如今这份执着……仅与你有关……
……
她蹲下身子,伏在地上用一张纸写下了量子测不准定律与机械运动的宿命论的关联。她轻声说着所谓的“测不准”其实是基于宿命论的名称。
唯有一切都是注定的,才会有测不准。
但是,这个名称仅仅只代表起这个名称的人的思想。要么未来可以和过去一同推进,要么这个世界就存在有更高维度文明派来的“观测者”。
“你是说那个正在开发的……‘观察者号’?”
她听到了李耀的话语,猛地点了点头,然后补充道:
“依我推理,他们肯定会认为我们的世界既然是被创造的,那就一定会有不和我们人类的逻辑所强加的不自然规则。但是我不会这么认为,那根本就不是绝对完美的规则,是规则就一定会有漏洞。”
她的推测是“观察者号”只能窥探我们创造的那个世界中的过去,更本就不能看到真正的“过去的世界”。
“‘观测者’掩盖波粒二象性的直观视觉体现的目的是什么?”
李耀问她。
“那是因为真正让他感受到威胁的bug在这里……”
“那就是……”
“穿越时空。”
第十三章:执着之物(2)
高铁行驶出了这座城,男子提着手中的箱子放在了脚边,侧过脸去看向窗外的田野。那是多么美丽的一片田野啊,清澈的湖面和不分季节永远翠绿的那一片生机。
那美丽的就像是现在正在经历的故事。或许就将因为自己脚边上的东西而终结的故事,一个美丽而又悲惨的故事。
荧幕上显示的高铁的速度越来越快,最后维持在270余千米每小时。男子拍着胸膛松了一口气,直到自己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在自己的身后……
“收到。”
那是来自自己身后的一个男人的声音,脚边放着手提箱的男人转过头去,但也仅仅是看到了对方的发型,和自己想象的有些不同。
他的神色似乎已经有些紧绷。他明白了现在不是自己欣赏美景的时候,或许自己的周围都是敌人……
只要能把这个东西送到,一切就可以结束了!这样就行了,什么管理局、什么路西法都不存在了!只要能把这个东西送到……
多少人为此丧命于火海?多少人的尸体被埋葬在未来?如今这种事情终于要结束了!
男子环视一周,察觉到所有人都不是自己见过的那些熟悉的面孔之后才放松了警惕,心中有些高兴,但更多的是为自己逝去的同伴而悲伤。
假如他们也能看到现在这个时刻就好了。
这个男子是这么想着的,他乐呵呵傻笑着,眼神没有了来到高铁站前的那空洞和深邃以及无尽的恐惧。取而代之的,那是一种自然的、毫无违和的微笑,是他这个月唯一一次并没有刻意装出的微笑。
结束了。就这样结束了吗?麻烦着我两年的家伙们就仅此而已?
他来到这个高铁站的一路上甚至就没有遇到任何的阻碍,这是意想不到的,但这是让男子最为激动的。他从来都没有预料过自己会有这么顺利。
孟凡、谢海彬、翟瑜欣……还有那么多麻烦的家伙,全部都在这一刻结束了吗?就因为一次偶然?那以前那些人的牺牲不都白费了吗?不过也好,至少也让他们体会一下死的滋味了……
笑容越发癫狂,这对于他而言是最伟大的时刻!
然而就在此,他的笑容凝固了,一切一切的神色都在刚刚定格。不对,是再也无法证明这一刻的存在了,他从地铁站来到这里开始的一切都已经不存在了。甚至说手中提着的这个箱子从此刻起也不应该存在……或者说即将毁灭。
绝望的,没有神采的,是死的。
因为他看到了这辈子最耀眼的光……
…………
“婉儿。”
还是那个长椅上,但是这一次周围很安静,一个人都没有。
秦稚源拍了拍坐在自己身边低着头不吱声的堂妹。她的声音显得些许有气无力,像是害怕又像是悲伤:
“哥……‘破晓之光’真的存在么?”
“嗯?”
秦稚源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是什么,有些疑惑。很快,他感觉到自己身边那个家伙似乎在颤抖,当他转过头看向她时……
他看到了在阳光的映射下她脸颊上的两条泪痕。
别哭啊,哭了的话会让我觉得自己好没用哎……
“last night真的赢了吗?Tomorrow mechanism真的被推翻了吗?还是说……一切都是合乎逻辑的幻想……”
女孩的声音沙哑。
秦稚源感到有些心疼,便强作微笑地安慰道:
“不会的,我相信Lucifer组织这么说一定会有他们的理由。别哭了……你什么都忘不掉的话一定很难过吧?”
忘不掉痛苦,忘不掉悲伤,并且知道一切都是会逝去的话……
比较好,绝对记忆真的不如健忘症。
“但是好奇怪……明明从出生起我的所有都记得,甚至是医生当时抱着我对我妈妈说的一字一句我都没有忘掉。可是,我却怎么都记不起来在你出车祸住院的那段时间里所发生的任何事。”
秦稚源睁大双眼。
…………
“死亡蔓延致城市的每个角落,浓浓血雾中甚至看不见前方的事物……”
这就是那张纸上对那场大逃杀的所有描述。不知道死了多少人,不知道多少人尸骨无存,不知道文明究竟是否就此陨落……只有最后那句:
“last night人员皆数死亡。”
徐子杰躺在被拉下的驾驶座上,瞄了一眼咬着牙一声不吭的李耀。他双手握拳,眼神少了一分坚毅,更多的是迷茫。
“别觉得有什么Dawn breaking light mechanism,那场战争以后那个文明就彻底没有证据证明它继续存在了。”
“怎么这样啊……”
“呵哈,根本就没有正义和不义,不是么?这不是童话故事,不会有善恶分明,更不会有绝对美好或折中的结局。”
“所以你究竟为什么找我?”
“哦,其实和你一直固执认为有误的时间理念有关。其实这个道理很好懂,说出来每个人都是会理解的。但是你个人说出的话毕竟干涉力不强,我们的组织暂时会为你发声。”
…………
正在欣赏着这批新人不同的漏洞类型,幻人依然坐在那个交流所里独自浏览电子显示屏上呈现的数字。
但是,有一样东西让他感到出乎意料。
“请问,你开始那场战斗的目的是什么?”
那个弹窗上的字符每一个都是如此刺眼。
进入了对方创建的特殊聊天框里,似乎这里对方的一切都被隐蔽,但自己一方的所有信息在点开头像之后都会全盘托出。这是一个非常不对等的交易的开始,大概率是这样。
他或他完全可以用这些信息威胁到整个路西法组织,而且可以一直持续下去,只要对方和己方只要依旧处于前者有利的不平等交易局面。
这是前所未有的压迫感。
“你是如何做到让这里的所有事都被扒出来的?”
“嗯嗯,这个保密哦。”
“你想索要什么?可不可以在一定的条件下销毁这些情报并且进行证明。”
“我觉得你可能理解错我的意思了啦,如果我真的要什么东西的话我应该大概率会选择威胁管理局……我可以达成你刚刚所说的,战斗的起因我不管,而一切只有一个条件哟!”
那是什么?这一句还没有发出去,幻人看到对面又发来了消息:
“你是谁?──我想要个你自己的回答。”
“……”
幻人的双手开始颤抖。
…………
“只有胜利者才配拥有正义吗……?”
“是的。”
“那所谓的正义究竟是什么呢?”
“欲望的体现…我们所追逐的东西的抽象化……什么都不是,只是一个用来约束思想的道具罢了。或许失败者根本就不配拥有正义。”
这段对话来自数日以前。
女孩拍去了身上的所有灰尘,空洞的眼神似乎无法折射出任何东西……她手中攥着已经被撕扯的不不成样的“管理局成员资料”,一种发自内心的愤怒喷涌而出。
那时的男人微笑着,那微笑中充满了威胁……又或者说是一种嘲讽?就连他自己不断追逐的东西也失去了,那么在这个时候又有什么必要去说谎呢?
“你是说如果管理局不存在的话,这个世界上会死很多人吗?难道这样一直打下去很有意思吗?”
将撕碎的资料洒落在地上,她此刻在这里已经什么都不剩下。
抛弃在这里一年的所有的发生的事情、认识的人、组织关系。如果这都能做到的话,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就算这样也要选择吗?
“有些东西是既定的,我们已经站在了他们的对立面。结果无法改变,过程也由着结果决定。”
男人坐在棕色的环形办公桌后的同样颜色的椅子上,面前摆着一堆辞职信,在这里的人的故事一个接着一个结束。
虽然他们敌对的组织也是如此。
这一仗打到最后连信念都不剩了,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呢?整整十年,这长史无前例的长由年计的战斗一直都在暗示着数字世界这一仗是最后一战,所有人都在期盼着早点来临的这一天。他们认为死了就是死了,活着就能胜利,信念终于要有了一个结果……
但是呢?所有能够引起全世界注意的相关资料被毁,证据也葬送在了那高铁上。这样的结果暗示着他们又要从头开始。
一个月前执行部的那次战斗过于惨烈,以至于双方似乎都已经提供给成员了临阵脱逃的权利,而这将会是退出的那些人中的最后一个。她退出的理由似乎有些特别。
“如果管理局真的能够救赎他们的话,就算重来数十次我也可以接受……”
她最后是这么转身离去的。
最终关上门的声音本应该是轻柔的,但是在她听来却如此的刺耳。那个男人也一样吧,她觉得。
……
那个男人站起身,一脚踢翻了椅子。
他即管理局即将被废除的数据打击部部长,翟缘。
第十四章:执着之物(3)
“我们会为你发声……”
商贸楼的天台上,李耀注视着眼前的熟悉而又陌生的女子。夕阳之下的她将那一卷资料一齐抛向天空,然后缓缓散落。
怎么老是折磨我啊……明明已经什么都不想管了,明明只是想完成那个家伙一直要完成的东西而已……
如果你们这么说的话,我又怎能拒绝呢?
“你好,李耀。我叫王美佳,我们是‘曙光机制’,来自陷落时代。现在正式以幻人为首的……陆续加入Lucifer,而你……”
“……”
“介于我们和管理局之间。你要怎么选,是你自己的事。我们会提供给你所有条件,不是帮我们,只为了你自己……做出‘时间机器’。”
“嗯……那应该叫……”
“‘与她有关的执着’,不是么?”
背对夕阳,穿着于这个冬天格格不入的白色衬衫的女子高举右臂,好似手握光辉……
李耀看了看地上散落的资料,然后抬起左腿,但是又将其放下……不过最后还是在纠结之下将其抬了起来。眼中少了一份迷茫,随着瞬息间果断的决意落脚踏过纸张,仰望灿烂。
浩瀚星河,我们都是观测者……
他有些感慨。
“啊──我可真是个笨蛋。”
“为什么这么说?”
女子缓缓放下高举的右手,微侧过头有些疑惑地问道。
李耀转而又将头低下,回答道:
“因为我才有了这些故事,因为我傻瓜一样的举动才有了你们‘曙光机制’解散之前最后的分部。明明我啥事都没有的……”
“那个女生叫什么名字?”
“你是怎么知道她的事的?”
“这是秘密,我只想确认一下她的名字。”
“要我实话实说嘛?”
女子笑了笑,又转过头去继续看着夕阳的灿烂。沉默良久,她朝着围栏走去。那个背影依旧熟悉又陌生。
在哪里见过吗?有可能,但不大。
周映彤?他的脑中蹦出这个名字,但很快又摇摇头,想着绝对是他多虑了。
毕竟自己从未听说过有这个人。
女子用手指挡在口前呵呵笑出两声,接着说道:
“别多想了,可能曾经有某个人和我长得挺像,但我不是她。我是王美佳,仅有这一个名字。而后,你想怎么回答都可以,无论真假,无论本非,仅此而已……”
李耀打开了天台楼梯的门,最后说道:
“她的名字还是和她的意识一同沉睡吧。我会制造出时间机器,你们就等着好了。”
就在他准备离开时,身后不远处背对着他的王美佳用微微抬高的声音说道:
“我知道的哦。全部全部,我都知道的哦……那个女生的名字,你和她在那条街上谈论的‘观察者号’的真相……还有你的一切,我全都知道的。我无所不知。”
李耀停顿了许久,然后踏步离开,始终不曾回头……
…………
“又是谁把高铁给炸了?!可恶,最重要的物证明明就在上面……”
听着来自执行部部长的怒吼,刘振宇一脸无奈地摆摆手,说道:
“证据已经没了,‘曙光机制’的计划我们也阻止不了了,不过依我来看现在重要的是特种部连同科研部和后勤部的‘最后一道门’实验计划。”
“现在让执行部尖刀组直接洞穿‘曙光机制’的防线,你忍得了我可忍不了,这两个组织绝对不能合并!”
……
“你就是‘曙光机制’的最高层?”
“正是。”
“名字呢?”
“倪琳。”
谢海彬坐在了长椅上,看着那个脸上挂着象征着诱捕的笑容的青年女子。
她搓着肩上的长发,目光柔和到看不出哪里有但凡一丝锐利。
…………
“你叫陈宁。”
幻人敲击键盘,发出了这句话。
然而对面几乎是秒回。
“答对喽!不过是又怎样呢?我既不属于管理局也不属于路西法,你也无法对我造成任何威胁哦!你只能回答我的问题呢。”
“我建议你去找一个叫周宇轩的人,他知道我的一切,而他也同样不属于任何一个组织。不知你会怎么找到他。”
“哈哈,找一个人对我而言根本不是问题,但消息我暂时不会删除哦!”
“真是狡猾……”
“防止被你骗了嘛。那么说说看吧,到底要攻破哪一个周宇轩呢?”
“嗯,一定是你在网络上找不到一点资料的周宇轩了啦。能不能找到就是看你的本事了。”
幻人笑了笑,看着孟凡端着两杯咖啡走了过来。他熟练地拿起了那其中的一个蓝白条纹的杯子,也就在喝咖啡的期间对方的吐槽发来,开头还带了个显得有些沮丧的猫咪表情包:
“就算网络上没有也不能怀疑一个黑客找人的能力哦,很伤人心欸。”
“我认为就目前而言还是你更让我头疼。”
“嗯,后会有期。”
“最好不要。”
“……”
陈宁最后发来了一串省略号,不过在那之前幻人就将显示屏关闭。
孟凡端起了另一个棕色杯子,尝了一口后疑惑着说道:
“你觉得她值得信任?这可不是你做事的风格。而且你也是网络上找不到的周宇轩,不是么?”
“她可以信任哦。上一次秦婉的事是章思豪拜托她解决的。她本可以直接通过章思豪发的其中一个Lucifer大本营的经济规划模型盗走这里所有的钱财。”
“可是她应该本就不缺钱,假若她想要的是套更多的信息呢?她也有可能是哪个组织的卧底……我们乖乖上钩?”
孟凡更加不解。
幻人注视着黑暗房间中台灯下杯中咖啡倒映出的世界,而他深知,那个世界不会有自己。
就算是在镜子前也不会有自己存在于镜面的那端。
因为他可能……正是那镜中人。
“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那孩子的选择。往往这个时候他会给出更加准确的答案。”
换人看向孟凡,眯起眼睛面容平静而又语气沉长地说道。
孟凡捂着自己的额头。
“我可真是越来越搞不懂你了。”
“哈哈,保留这份神秘感也不错啊。”
“嗯,也是……”
……
用手巾把桌上的蓝白陶瓷瓶擦了一圈,陈宁面色平静地看着它……把它放下。她又一次强作微笑,又一次温柔地将手抬起,又一次开始祈祷,又一次陷入寂静……
而泪水却悄无声息地划过她的脸庞。
……
“这个世界……何为善恶?又何从分辨真假?”
“这个世界本就没有善恶分明。唯有虚实结合的、明暗交织的、错综复杂的、时而喧嚣时而落寞的……才叫做人生。”
……………………………
「执着之物」
第十五章:思想成为时间
2024,管理局特种部。
“数据打击部正式宣布解散了。”
蒋宇轩把通知推到桌子对面的徐泉面前。
徐泉接过通知,苦笑了一阵。他用一只手拍拍肩膀,然后望向神色凝重的蒋宇轩,用着平静的语气问道:
“‘最后一道门’究竟是什么?”
“这个还不好解释,但是计划实现的前提是路西法必须消失。我们为此准备了数个月之久,今晚的战斗也请多多指教。”
“啊……话说已经多少年没有过整个管理局的全面总攻了?”
“真是值得期待呢。”
蒋宇轩说道。
计划之内,这场战斗他就是全部。
…………
“他们要总攻了,对我们这的新人队伍极其不利。”
谢海彬把章思豪的情报一股脑拍在了桌上。
幻人站起身,目光从资料整理内容上扫过,然后看向孟凡。
孟凡察觉到了眼神,于是有些慌乱地说道:
“不不,我不可能。”
“那就交给周宇轩吧,我想他知道该怎么做。很简单,这战斗唯一的变数就是‘曙光机制’和以崔允晗、陈宁为代表的‘散乱中立派’。”
孟凡点点头,跟着说道:
“确实,单论战力我们简直就是残废。但是中立派别和即将合并的‘曙光机制’的内幕都没有被对方知道哪怕一点,甚至我们都不了解‘曙光机制’最终执行分部诞生的目的。”
“对,而且我们这里的两大首领,孟凡、谢海彬在他们眼里已经死了一个。在他们看来简直就是天赐良机,而实际上战局还是偏向我们。”
幻人走到在交流处正中央坐着的孟凡一旁,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看着墙上继续跳动的时间为“01:37”,说道:
“但是这盘棋……我下不了,你还是拜托那孩子去吧。我有件事要做,必须要做、不得不做。我似乎已经摸到了我那延绵百年的意识的起源。”
“那是你一直想做的事,你放心好了。那孩子和你本就是一样的,擅长谋篇布局。”
“哈哈,我倒不希望他有多像我。”
孟凡沉默了一会,也站起身与幻人擦肩而过,走到幻人最喜欢的那个墙角。而后是属于三个人的寂静无声。孟凡默默收起了蓝白的咖啡杯,再回过头时,幻人早已消失不见。
“周宇轩在哪?”
谢海彬问。
孟凡转过身,愣愣望着另一侧的墙壁上的小巧的镜子。随后握紧双拳,回忆那时的自己讽刺着幻人连绵百年的思绪的模样,叹了一口气。
自那以后,他或许每天都在看着镜子吧……这个世界本就早已没有他存在了。
他的梦想、他的追逐、他所向往的未来……早就已经不会实现了。那是幻人很久以前对自己说的:
“我就是个渣渣,什么人也保护不了、什么人也正救不了。就是一个……一个货真价实的渣渣!还是傻子、疯子,烂大街的一文不值。我想留下的留不下,我想送走的送不走。”
谢海彬也望向了镜子的方向,端详了很久也不知道孟凡到底在看些什么,于是就试探着说道:
“我们出发?”
“嗯,出发……”
…………
“又是你?”
“嗯,正是。”
李耀感觉到有人在自己的身后,注意数据面板上不断跳动的数字的他于是头也不回地就问了一句。
女子坐在硕大的废弃装置上低头看着自己摆动的双腿。听着李耀的问话,她的回应干净又清脆。她幻想着星星的璀璨,想象它们的遥不可及却又意外美好的模样。
“就不能换个人监视我么?搞得我会认为你那组织可能就你一个人。”
“呵呵哈,不过这一次可就不太一样了呢……”
李耀看到数据稳定下来后,转过头来。另一个身影的步伐俏皮,像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女孩,但在俏皮的步伐中却又不知为何的能感到一种沉重。
“仅就这一段话你一定要记住。”
李耀停下了正在工作的手,空气瞬间宁静。
“你是谁?”
“……我不想让太多人知道我的名字……嗯──哦,那好吧。我叫陈宁。”
“所以你要说的是……”
陈宁用食指按住额头,思考了一段时间,问道:
“你玩过电子游戏么?”
“啊,有时候会玩一些。”
“那你知道你一直操纵的角色如果有思想的话……他们会认为自己是被操控的吗?”
“当然不会。”
这时又一次陷入寂静。直到王美佳悄悄轻咳了两声,陈宁才继续说道:
“你知道吗,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我们对于一切事物的认知和情感……都是可以通过数据推算还原的。”
“你是说……世界纪录体吗?”
“没错。说是记录,实际上是还原……那你觉得你一切的选择都是必然的吗?你有没有想过你不同的选择会衍生出无数个‘可能性世界’之类的。”
“啊……嗯!确实是有的,但是一切都是既定的才会有记录体,不是吗?”
“没错,那你想,既然不会因为选择分叉,那这个世界的世界运行本身就是一条直线对吧?你也因为这个认为有时间机器存在对吧?但是我想说的是,‘时间’本身就很荒谬。”
李耀有些疑惑:
“为什么这么说?”
“你认为真的有时间存在吗?”
陈宁用显得有些温柔的微笑问道。
“当然……诶?”
“你知道小狗为什么不喜欢看电视吗?有过一种解释,在狗的世界里,电视机所播放的画面是一直都在不断花闪的一帧帧画面。你想啊……你回去盯着一个不短高频闪烁的光屏看吗?眼睛一定会很难受对吧?”
“但是在人的世界里察觉不到像电视机那样高频的闪烁。”
“不是察觉不到,是你大脑的惯性在欺骗你,实际上人类在每秒六十帧画面的时候才会真正觉察不到闪屏。”
“那……”
“对哦,在狗的世界里,他们对感觉不到屏闪的前提条件要求比较高,比人类高出很多,但是我们无法用我们的逻辑解释这件事。”
“你想表述的是……”
“时间是一个扭曲的东西呐,狗狗看到的东西的运动始终都是比人类慢的。而小飞虫之所以人类难以打到,是因为在它们的眼中……人类的行动奇慢无比,因为在短寿的它们的世界里,一切的人类运动都太慢太慢了……”
“会出现这样的……”
“对的,而反之,长寿的乌龟不会这么认为,它们的时间会比人类快,它们所看到的人类运动快得离谱,而它们自己认为自己的运动速度才是正常。”
陈宁回转身,用着来时的步伐背对李耀走去。
“你是说,最后他们感觉到的一生时间总和……”
“每个物种都差不多。”
李耀震惊了一下。长寿的乌龟、飞驰的猎豹、反应力极强的飞虫……它们感知到的时间总量居然和人类一样?!
“……”
“嗯嗯嗯,那今天就先说到这吧,希望你能明白一点,这个世界就不存在真正的时间,是我们的思想构建出了时间,仅此而已的哦……”
……
又是熟悉的两人,看见陈宁已经远去,王美佳跳下装置感慨道:
“啊─啊……事情有意思起来了。”
……………………
「思想成为时间」
第十六章:樱花飘落(1)
2024,日本东京。
炎热的夏日已经过去,暑假结束,即将面临一年级第二学期的19岁大学生想看流星。
他姓椘见,名仁。
也不知道是心血来潮还是什么,不到一个下午就把能搜到的所有关于曾经东京流星的视频看了一个遍。
这让他想起了一个黑白的村落,一个校园霸凌泛滥成灾的地方,2019年流星划过夜空的晚上。他在那个时候砍伤了人,原因是无法忍受校园霸凌给他带来的痛苦。
说来也奇怪,当时法庭上几乎所有人都在为他辩护,就连当时的检方也是一脸茫然、什么都没做。最后只被关了三个月。
那时候明明自己的人缘非常差,想法也十分极端。可以说他被校园霸凌就算放在城市里的学校也再正常不过,何况当时自己直接砍掉了别人的胳膊且戳瞎了几人的眼睛。
已满14周岁、给别人带来重伤,甚至当时已经开始顶撞警察……在这种情况下惩罚也这么轻?他不明白。
现在他和高中一哥们合租了一个房间,本身房间便宜,大概就是五十来平方,中间还用那个哥们从老家带过来的一个巨大的柜子隔开。由于大部分房租都是那个家伙付的,椘见仁房间真正的大小只有二十平方左右,不过放一张床、一个写字台、一张小圆桌和一个书架也没有什么问题,就是走路的地方小了一点。
至于有多小……就连一个人收起肩膀竖着躺在中间都做不到。
明天就要去报名了,椘见仁放下了游戏手柄对着胜利的奖励面板发呆。这个暑假,他也是一如既往的什么都没有做,他相信自己已经要颓废掉了。
放在不远处桌上的智能手机传来了新的电子邮件的铃声,他关闭了网络电视在这一场狭窄的空间中走上前去,拿起了桌边的手机。
写明了“非通知”的骚扰电话突然打来。椘见仁来不及去看邮件上的究竟是什么内容,有些心烦,刚想挂掉时却又发现,电话的地址居然详细到他一眼就能看出就在自己家的附近。
“喂?”
“我现在就在门口,开门吧。”
他听到的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男人的声音,听起来大概是一个中年男子、40岁左右。他十分相信这是一个恶作剧,因为他明明和这个年龄段的人没有任何的过度交往才对。
刚想说什么的时候,对方突然将电话挂断了,椘见仁走到了门口通过猫眼向外看去,门外的也是一双眼睛正在紧紧地盯着这里,看不见面孔。
“呵呵…”
椘见仁用自己最大的力气甩开门,刚刚站在猫眼前方紧紧地盯着里面的青年满足一下子被拍出去好几米,一边喊着“痛痛痛”一边揉着自己的半边脸颊,节操瞬间掉光。
这个男子再怎么说也只有20岁左右,刚才很明显是压着低声和自己说话,显现出很成熟。貌似觉得自己这样很帅气,实际上却给椘见仁带来了无尽的尴尬。
“你是……”
椘见仁有些迟疑。
“哦,对了,我叫秦秋绎,你是椘见对吧?”
那个男子挠了挠头微笑着用着一口不太正经的日语继续说道:
“我是搬过来的,也在三楼,就你家隔壁。来拜访一下。”
是邻居吗?为什么会知道我的电话号……而且为什么他的号码会成为非通知?难道是经常骚扰别人?
“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椘见仁撸了一把自己凌乱的头发,蔚蓝的眼瞳中透露着一丝冷漠的气息。他是个很令人讨厌的家伙,这个新搬来的人应该听周围的住户讲过有关他的事才对。
“没有没有,哈哈…”
秦秋绎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随后抬起头来注视眼前的这个衣衫褴褛、脏乱不堪的不良少年。
秦秋绎按照大众的颜值标准来看的话应该是一个很平庸的家伙,甚至都没有椘见仁长得帅气,但是骤然切换的气势还是让椘见觉得他很不自然。
随后又见他嘴角微提,紧绷的神色放下,目光转为柔和地说道:
“你知道雏仁玿雪在哪吗?”
“雏仁?我没有听过这个姓氏。”
秦秋绎似乎有些失望,但似乎还勉强调整好情绪、保持原来的微笑,冲着椘见摇摆着的双手看上去有些无力,回应道:
“谢谢,那以后请多关照了。”
就在注视着那个家伙的背影渐行渐远的时候,椘见仁突然又问道:
“雏仁玿雪是你的什么人?”
“爱人。”
秦秋绎转过头来,继续捂着自己的半边脸颊回答道。此时他的眼睛已经布满血丝,像是随时都要蹦出来一样,绝对不是椘见所认为的理论可能存在的现象。
…………
椘见“噗”的一声吐掉了自己嘴中的指甲盖,“胜利”这两个漂亮的黄色字体又在网络电视机屏幕上出现,又或许只有这样的logo能带给这个家伙一些欣慰。
转动手柄退出界面,果断的按下了再来一局,在初始界面配好了游戏枪支、准备开始。
“仁,这一题可不是这样写的哦……”
脑海里那个女子温柔的声音浮现,波美凌那飘逸的长发、令人发痴的身材。椘见皱起了眉头想要停止思考,但是无奈根本做不到。
她甜美的笑容、她潇洒的身姿,活泼开朗女子的话语烙印在椘见的心中。他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爱,他只是单单的觉得很喜欢罢了。
就是这样的,对吧?
莫名其妙跌落愤怒之中的椘见操控着角色杀掉了一个又一个的敌人,又或许说这种情感也不是莫名其妙的……他的嘴唇微微颤抖着,心跳也随之加快,泪水湿润眼眶,脸侧也开始泛红。
那些敌人顿时全部都变成了一个容貌,那是令他厌恶至极、以至于憎恨一生的容貌。点击手柄的速度加快、重量也变大击,或许真的是沉默之中的撕声力竭……杀数量越来越多,直到“胜利”两个字再次浮现。
这一次他没有觉得这两个字能够带给他任何的心理安慰了,他只是觉得很烦躁,他还想要继续杀敌、一往无前。就好像是这两个字阻止了他一样,他甚至不想获胜。
权力和钱财使人忘记自我,波美凌所向往的东西在这之下是多么的微不足道。她目光中的怨恨,转化成椘见此刻愤怒的源泉。
她所向往的美好抛弃了她,她追求的未来也不复存在,因为对于她而言……未来也不存在了。真正存在着的只有哀伤、后悔、绝望。
春假过后樱花飘落的校园里,那个女子在粉红色的回忆中亭亭玉立,椘见站在不远处静静看着。在那个女子将目光投向自己的时候他又害羞的偏开视线。
椘见仁是一个糟糕透顶的家伙,是一定应该被所有人憎恨的家伙……连他自己都是这么认为的,懦弱且胆小怕事、想要退缩却总是自以为是;2019年的秋天,在学校水池旁的树丛中,他会泪流满面、悲痛欲绝,他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人需要他做出选择,只能被选择。
一样的,每天都是一样的。被按在水池里窒息,被拳打脚踢到惨叫,甚至于自己都开始讨厌自己……手背上的字越来越多、越来越细,密密麻麻,写满了“你废物,你该死”。
一直都是停滞的,寂静的教学楼和无声的宿舍,沉默的人们比这些施暴者更加可怕。无论向谁求助他们都无动于衷的样子,简直就是魔鬼中的魔鬼。
随后在网吧里吃饭睡觉,直到他的父母断绝了他的生活费以此威胁时他才彻底妥协。五天后,这个废物又一次出现在了学生们的视野里,他们觉得恶心、不堪。他们的脸上表露着“椘见还是去死了比较好”这样的话语。
校长对他的点名批评,他站在整个大厅万众瞩目之下……他怒目扫视着那些不但折磨自己的家伙,他们的脸上微笑着……是对废物的嘲笑,以及冷漠的群众执行着一项项沉默无声的巡游。
乌鸦的羽翼飘落,椘见仁在那时彻底陷入癫狂。
2019年冬末,他犯了罪。
2020年春假过后4月9日,他认识了波美凌。
故意伤人的三个月里,父母去世、各类亲戚的斥责、曾经同学的冷眼相待、陌生人的闲言碎语和避而远之,全部都在这段时间里映入了这个叫做椘见仁的孩子的脑袋里,一生都无法忘记。
他开始不愿接受自己,原本帅气的脸庞那时也全部都是刻刀划出的疤痕。
没有什么同学想要和这个奇怪的人相处的,这个奇怪的家伙、奇怪的废物。——椘见这么对自己说着。
然而事实的确如此,就这样一直循环往复下去,堕落的轮回之中一片黑暗,见不到丝缕的光芒……直到波美凌也转学到这里为止。
“你怎么全身都是伤?”
她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是这个,他也不会忘记。因为她选择了椘见身边的一个座位,那个因为一直都没有人坐而被他弄得全部都是刻印、写着“死”字的座位。,这样的位置居然也会有主人……
“你的桌子和凳子是怎么回事?你被人欺负了吗?”
这是她对椘见仁说的第二句话。
“你叫什么名字?”
这是第三句。
椘见回避着这个活泼的少女的目光,低下头、什么都没有说。
波美凌正前方的那个男生在她转来的第一天不止一次劝告她尽快换座位,并且也表示这个班级里的任何人都没有对他做过任何事。
那个人说的没错,因为以前欺负自己的家伙们有的开始学习盲文、有的开始想方设法适应残疾生活、还有的则就考上了更好的学校,都不在这个班里。
她开始逐渐和自己身边的人讨论椘见的话题,一直都在尝试了解这个满身伤痕的男孩。那时的椘见无法抬起头来,不过低着头的他虽不能见到她美丽的面孔,但可以看到这个美少女因为还没有专门制定好的校服而穿着自己正常穿着的服装……
靠窗的她穿着白色的短裙扶着额头坐在那里,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更加妖艳动人。椘见从出生以来第一次因为一个人的长相有这么大的心理浮动,脸也被憋得通红。
“怎么啦?”她似乎注意到了椘见的异常,但却不知道这个废物心跳加快的真正原因,只是有些担心地说道,“对不起,我不应该和别人讨论你的,我不太意识到像你们这种感情细腻的人的想法……”
说啊!随便说……这时候的自己怎么就突然大条起来了?为什么呢?理由呢?一个废物,怎么可能追求到这样的女孩?还是做你的梦去吧!
“哦,对了,你写的这些题目全错哟!”波美注意到了椘见桌子上的笔记本,“需要我和你讲解一下真正的解题思路吗?”
高二的春假后,和上一年相同的时间点,椘见注视着樱花树下的波美凌。她抬起头来,仰望着樱花不断飘落。椘见认为,这些飘落的樱花就好像曾经飘落的梦想一样。
这些小家伙们想方设法加长停留在空中的时间,好像这样就得以展现它们动人的颜色与形状。伴随风吹过而漫天飞舞,伴随风停息而纷纷落下,是节奏缓慢、感情轻柔优雅的诗篇。
可以是灿烂的,也可以是短暂的……但是必须要是有意义的。
不过椘见这单薄的喜欢好像也只是飘落的樱花一般:虽然对他而言是莫大的意义与价值,但是也只是想方设法延长其与之共处的时间,到最后依旧短暂无比、不存有着双向的灿烂。
波美可以和比自己长的更好看的人相拥相抱、谈恋爱谈得轰轰烈烈,根本就没有理由选择自己这个没有用的废物,因此这种追求本身就没有最终价值。
“我喜欢你……”
直到那句话从那美少女口中脱出,椘见才呆呆愣在了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此刻的他心中好像蹦出一个念头,想要逃避、不想承认这个话题。在这个世界上能够和他相处的人都是冷的,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这样想着。
这样的孩子应该收获属于她更美好的东西,而不是一条微不足道的草履虫。
是的,椘见觉得自己连一条狗都没有办法去做,只能是一个草履虫、一个有思想的草履虫,可是因为他是草履虫,他所思想的……什么都做不到。
随后,他做出了令他后悔到现在的选择:
拒绝。
“匹配成功”显示在电视屏幕上,瞬间又回到了加载进度条的界面,无数个记忆画面从自己的脑中一闪而过……然后在樱花树下久久停留。
椘见能够很明显感知到游戏手柄已经变得滚烫,他现在的人生真的活的和一条草履虫一样……不,现在连草履虫都不是了,是螨虫。
这时他忽然想起了之前没有看的那封电子邮件,伸出手来抓到了床边的那个手机,打开邮箱,果然有一封显示未读的邮件出现在眼前。
“你愿意爱上沼泽人吗?”
“——沼泽人的一切都会完全复制本体的模样,这样你也会爱上吗?甚至复制了记忆和思考方式……”
第十七章:樱花飘落(2)
“你要跟那些人学习,你的成绩才是最重要的,为其可以抛弃其他的一切。你看看人家早川梓,每一次都年级第一……”
将近四年以前的初中二年级,佐澈用手托着下巴听着母亲唠叨的话语有些心不在焉,抬头看着窗外的流星闪过。他有些感慨,有些想哭。
被所有人孤立的家伙也渴望着温暖,但是缺少交往能力的他也犹如一头豪猪,想要凑近别人、拥抱别人,带给别人的却也只是被刺扎到之后的疼痛。
直到最后一个朋友都和自己断绝了联系,他才开始思考自己存在的意义。
梓是一个很美的家伙,美丽的宛如天使一般。即便没有什么交流,佐澈也能够感觉到,因为这个女孩,公开演讲会上不止一次演讲过“存在的意义便是存在本身”。
“存在的意义就是存在本身,生命为存在而存在,没有生命的东西也有其存在的意义。没有任何东西是为了什么而存在的,不是为了学习、工作、挣钱、尽孝……仅仅为了自己存在本身而生,为留下存在之后被抹去而支离破碎……”
他不希望母亲拿她和自己作对比,他明白的,早川梓真的很优秀,自己真的很落魄。这样一比下来就显得很幼稚,甚至拉低了梓天使的形象。
“存在的意义就是存在本身,一切生命的价值都是来自于这种生命对于自己生命的定义,没有人能够定义别人的生命。
“——蜜蜂不是为了花存在的,它们的所谓劳动也是它们的选择……被迫的选择。”
这是他听到的触动最大的一句话,就好像是她明知道他的人生一样,就好像在安慰他一样……那一次演讲早川梓成绩很差,因为投票给她的只有织布佐澈一个人。
2020年4月30日,樱花飘落的早晨,世界染成了粉红色。樱花的花瓣漫天飞舞,它们都留下了自己的绚烂。
粉红的世界中站着一位女孩,这个女孩的叫做织布内媣,那是他记忆中自己的妹妹第一次主动来学校看他。
具体后来发生了什么他已经不记得了,只知道自己和那个生活在东京的妹妹说了很多很多,可是傍晚她就出发回自己的学校了。
那时的织布佐澈不愿意和别人互动。老师的谩骂声、同学的嘲笑声、母亲的斥责声……真正意义上站出来支持过他的只有在东京的那所学校每次都能排进年级前三的内媣。
那是在他上初三的时候发生的事。那时母亲开了棋牌室,对于佐澈越发不耐烦,碰巧那时候妹妹也在家里,就因为佐澈争吵了起来。
内媣擅自将自己的名字改成了苒,于是就是织布苒张开双臂挡在佐澈身旁。母亲依然在怒骂着织布佐澈,她正对着佐澈的母亲不断为自己的哥哥辩解,平时那个漂亮可爱的妹妹那时小脸涨得通红……
佐澈在沉默着,听着妹妹和母亲吵架,一声不吭。
织布苒没有办法接受,吵完架后的三天都没有回到东京上学。她是在一面安抚着佐澈的情绪,一面想方设法索要东京中学的转学名额,想要把哥哥也转到自己的学校去。
佐澈不断说着要拒绝,装作小学一年级成天在一起的时候平常俏皮的语气说着“在这个学校也挺好的”之类的话,不过那毕竟是用来哄小孩的语气,苒没有相信。她回到自己的学校以后每天还在想着这类的事情,年级排名也掉到了十几,最后也还没有成功。
那一次以后两个人就没有联系过,一直到了织布佐澈准备中考的时候,也就是2021年冬天,母亲离世了。
巨大的学习压力、不断叠加的冷眼和嘲笑使他心神开始崩溃,在那间留下的房子里只有他一个烧水、做饭、洗衣、整理,他有些承受不住自己的负担。
母亲的葬礼迟迟没有举办,遗体就提前火化了。之后又是一场撕心裂肺的孤独和空虚。是一种揪心的痛苦、是一种欲哭无泪。
身处深渊,长夜漫漫……未来未知的一切都是能够击垮佐澈的东西,“存在的意义就是存在本身”这一句话现在已经不成立了。不知道为什么,早川梓生了一场大病,导致现在她成为了落榜选手,甚至都已经跟不上课堂节奏,因为不适应。
你就是一个废物。——这是他对自己的评价。
一个月艰苦的矜持,在老师批评班会上,佐澈尝试割腕、随后昏迷。
令他非常失望的是经过抢救之后还是醒了过来,洁白的天花板,干净平整的地面。医生的看似语重心长的教导也随着传入耳中:
“傻孩子,老师那是为了你好,你现在做的事情对得起你天上的母亲吗?你要好好活着,长大以后,你会感谢他们的,包括我。”
“回报他们。”
这是长辈的命令。
织布苒连夜从东京赶来大阪,准确到达这个医院的时间是凌晨两点半,佐澈已经在病床上已经睡着许久。苒就静静坐在他身旁,看着他熟睡的模样,看到天亮。
织布佐澈对自己的妹妹产生了一种十分微妙的感情,也一直到现在他才知道她把习惯于这个家庭且不想回报自己的母亲的原因……
对于她而言,佐澈的母亲只能是“哥哥的母亲”,而不是“我的妈妈”,因为两人根本不是亲生的兄妹,苒仅仅是父亲还健在的时候父母一起收养的婴儿。
本来织布苒应该对于佐澈的父母有非常浓厚的感情,但是随父亲的死去母亲也开始有些魂不守舍,甚至平白无故的指责自己的哥哥,她为此感到十分愤怒。
想要了解这些事情的原因呢?自己和妹妹谈了一个上午过去的事,直到她困意突袭、睡在病床边。
或许原因比较奇怪吧……但是现在的佐澈觉得这件往事对他的情感来说有了很大的启发,虽然还不至于爱恋,但心中的那一层保护欲油然而生,却无处发泄。
音箱中的《卡农》还在放着,在那之后苒和他选报了同一所高中。她应该可以更上一层,但是她放弃了,她自己倒是也挺想将格调拉低。
这样也有好处,没有什么压力和负担,唯一的想法就是跟随佐澈一起生活几年,然后找个机会告诉佐澈:你也是很强的嘛!
她以前也在害怕着,害怕着这个失去自信的家伙离开自己,那样的话,自己在东京做的一切的努力都白瞎了。
她想要用自己的声音告诉佐澈:
“你不是什么废物,也会有人喜欢你啊……”
一起上了一个不太起眼的高中,苒成绩也很快就维持在年级第一。佐澈此时也有些不习惯和妹妹生活在一起,但是他已经发过誓要重新开始努力。
可美好也仅限此时而已……苒出了车祸,是在步行回家的路上被一辆醉驾的轿车撞的,后脑着地昏迷在地上。
那个女孩倒在了马路正中间,周围的人纷纷围上前去,车已经不见、没有摄像系统、没有人目击车牌号。此时大家的注意都在织布苒身上。
佐澈走出了学校大门,他了解到妹妹已经放学,便感到有些兴高采烈地出来想要寻找等待自己的小家伙,欲一同分享这天各种有趣的事和物以及他的一些天马行空的想法。
可他看到的是什么呢?他心里一沉。
似乎有一双手将他的胸口仅仅压住……他愣住了,他有些喘不过气来,两秒钟……他冲上前去,泪水也没有空落下……背起苒,咆哮着一路向医院狂奔……他一时间丧失了思考能力,只是哭着喊着……虽然无济于事……
不要、别、别这样……别!——他只能这么想。
他打了救护车,已经无法控制自己愤怒的情绪,他甚至没有看到那名轿车司机究竟长什么样。卡车跑了,佐澈脑子里只有苒被撞完以后的那一声闷响……
紧张到极致,每一个神经都被拉紧,虽然从那些医生口中说出来的并不是佐澈最不想要看到的词语,但还是带来了无尽的绝望:
“可能今后就是一个植物人了。”
佐澈趴在自己妹妹的身旁痛哭着,他跪在病床边,他好像跌入了无底深渊……一阵失重感突袭,他似乎已经要死过去……
一定非常疼吧……为什么呢……为什么啊?!凭什么是她呀?!能换一下……就是让我变成植物人、我死了也痛快啊!为什么啊?
“怎么让我别寻死之后你就没声了呢……”
第二天上午九点,佐澈辍学再次来到这里,高一下半学期已经开始许久,他也不会料到会出现这种事。他在医院里哭了很久,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哭的劲头也没有了,只有胸口处还刺痛着……
…………
“那是多么美好的一段时间啊,我向着美丽的天空发誓、她站在我的身旁默默微笑…”
秦秋绎和椘见仁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四周的一切都是宁静无比,只有椘见那觉得似曾相识的悲伤在秦秋绎身边环绕。
是啊,多么美好的一段时间啊……她在樱花树下站着向他招手,他就躲在那棵最大的樱花树后面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又或许是下一次,她和那个男人紧紧相拥的时候自己也站在那颗樱花树后……
飘落的,是幻想。
在你充满希望与自信的时候,一切都是生机勃勃的……在你失去信心自卑堕落的时候,一切都离你远去……灰色的境界,会被那个人照亮、也随着那个人的熄灭而终结。
“夜晚,她会对我说出‘欢迎回家’…”
秦秋绎停顿了一会,再说话是声音变得低沉无力:
“我害怕失去,失去之后,曾经所厌恶的沼泽人实验就会出现在我的面前……虽然讨厌,但是无法拒绝……她失踪了,我只能看着伪装之下的假象,我开始相信我讨厌的幻想,我开始走向非现实……”
椘见仁愣了一下,记忆中已经被尘封的金色麦田显现,他不记得自己有过这样的经历、但是却那样的真实……美好的世界,他不知道该为这个世界做些什么。
有个女孩坐在那里说:
“我会找到你的,就算你变得不像是椘见仁了…我也会不断寻找的,因为真正的椘见仁就藏在你的身体里,我会把他找出来。我想让你明白你是多么的勇敢、优秀、散发光明。”
迷茫是来自于什么都不知道的空虚,那宛如幻想一般的记忆连接现实是多么的不自然,他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他觉得自己错了,他觉得这个世界错了,他觉得记忆错了、时间错了、一切都错了。
有一个从来没有在自己的记忆中来过的女孩有些细柔的声音以及那一句“我一定会找到你”……好像都是真正发生过的事,自己却不知道要把这段时间放在哪里。
为什么会出现呢?这段记忆。
…………
高一结束那一天,佐澈是年级第三。
他像往常一样走进了医院,握着织布苒还有温度的手靠在她身边,在注视了一会儿苒被打扮得很干净的面孔以后,佐澈捧出一本书坐在那里开始看了起来。
这对他而言,就是每天一次的约会,他现在很高兴妹妹的温度还能传到自己手上,高兴的几乎又要哭出来了,他又分不清是悲伤还是高兴了。
“小苒,我现在在看一个很漫长的告白……我从来都没有想过一个人能够为另一个人执着到什么程度……我爱你,凌驾于亲情和恋情之上的……就算你变成一颗只会思考的石头,我也将紧紧把你捧在手心里……”
“——我从小到大都在反驳的‘生命为了什么而存在’,如今我才明白……猪圈里的猪为了被人吃掉而存在,它们存在的意义就是养活别人或者让别人享受美食……”
每个生命从一开始就注定死去,他们也终将会知道自己如何死去。为了实现自己认定的存在的意义是借口,为什么存在才是真正的理由。
而他,只为她而存在。
如果连他都不存在的话,织布苒就没有给这个世界留下任何的痕迹……她就是无形的、无能为力的了。佐澈想要再现这个女孩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价值,他现在多想告诉她:“你所做的一切都是有意义的。”
漫长的黑夜,那颗流星等待着沉默不语的男孩抬起头来,她想要在天空中停留的更久一些,想要发出更加耀眼一些的光……想要让那个男孩知道,这片夜空不缺少光彩。
犹如那个安静柔和的下午,阳光照在桌台上,两个人有说有笑……讨论着未来、讨论着希望。
时而男孩和缓地听着女孩细心的教导、题目一个又一个画上圆满的符号;时而在已经结束的高强度学习之后,疲倦地休息片刻,互相依靠着微笑。
他永远也忘不掉明亮的回忆里五色交辉的世界,在昏沉中睡去后妹妹手心里传来的温度荡漾在额头。蓝蓝的天、白白的云、绿绿的草,温馨的环境、窗外枝头或者草丛中争奇斗艳的花朵,一切都是多么的和谐美好。
她轻轻抚摸着他细碎的漆黑短发,发出了少女的轻叹:“真是帅气呢……”
犹如在梦中的风平浪静,这是过去仅仅属于两个人的世界,甚至可以听见彼此的心跳声……温暖的、有节奏的、优雅而又华丽的……“咚、咚、咚……”
很没有出息啊,那时候……居然要比自己低一个年级的妹妹教自己题目怎么做……不过那样的时间他倒是觉得越多越好,现在也没有办法再有更多了,除了在梦里。
………………………
「樱花飘落」
第十八章:时间机器
秦稚源看着手机屏幕上上的导航地图,然后转过身面对着走进了东南小区的其中一栋楼里。按下了电梯的按钮,晃着腿等待着电梯门的打开。
随着数字不断递减变成“1”,电梯门打开,秦稚源望见了一个长得还算不错的女孩正站在电梯的正中央。
“进来吧,一起上去。”
女孩看到眼前的这个青年迟迟犹豫不敢上前,便挡住了将要关上的电梯门说道。
秦稚源挠了挠后脑,有些尴尬地走上前去,说了一声“谢谢”。
“为什么不敢和别人一起搭电梯呢?”
身后的女孩有些疑惑。
秦稚源摇了摇头默不作声,然后静静看着显示器上的数字不断的增加。然后过了一会儿,他又看向了地面,然后视线又到了自己的脚。就这样沉默了许久。
电梯门突然打开,这个青年突然意识到自己没有按电梯,有些慌张的抬起头来看着,显示器上的数字。上面稳定在了“16”,正是幻人对自己说的楼层。
秦稚源转过头来看了看面无表情的女孩。她用眼神回应了青年的目光,似乎在等待这个慌乱的家伙先行离开。
他默不作声走出电梯门,站在了电梯门边。女孩经过他的身旁,走到不远处敲响了一个房间的门。
看着幻人发来的房间号,然后从背对女孩的方向一间又一间的看着房门上的数字。
“1601”、“1602”、“1603”,全都不对,到了“1603”就是墙壁了。所以真正的要进的应该在女孩的那一边。
此时的她还没有进门,似乎还在等待谁给她开门。
秦稚源朝着电梯的另一侧走去,然后经过女孩的那扇门看向下个房间……
“1605”、“1606”?
青年又看了一遍手机上对方发来的消息,上面在自己问的那一个问题之后,那个昵称为“幻人×bystander”的用户所对应的消息框里显示得明明白白:
“是1604哦,别搞错了!”
今年又一次看向了正在等待的女孩。然后随着咔嚓一声,1604的房门打开,里面传来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似乎和自己的年龄相仿:
“唐礼佳?有什么新的情报吗?请进吧。”
那个房门又砰一声关上,秦稚源站在1606的门前呆呆地向着那个方向望着,然后蹲下了身一动不动地看着地面上的纹路。
不敢靠前,却又不想接受自己的平凡……这可真是一个贪婪的家伙,简直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笨蛋。是这个青年这么想着的,也是这个青年之后抬起头看向了,和地面一样破旧不堪的天花板。
东南小区么……真是怀念啊。
那一次出了事之后自己就一直在攒钱,然后花了三年多的时间搬出了东南小区。自从租住进了新的房子,这里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这一次推门的声音似乎比刚才稍有柔和。秦稚源抬头看去,是那个女孩走出门皱着眉头看着他,然后呼了一口气,伸出手掌,露出了令人感到自然的微笑:
“你就是秦稚源吧?”
“呃…嗯。”
女孩的再一次表现出疑惑,过了很久,她试探性问道:
“你害怕我吗?”
青年摇摇头,然后快速站起身,奔跑着进了1604的房间。他现在的大脑一片空白,只管着不断的往房间的里面冲,大略环顾了房间四周的脏乱不堪。
“冷静一下!”
那个男子的声音涌入脑海,秦稚源愣愣看着自己面前的那个巨大的机器。无数的数据线连接着那个机器的每一个部位,传导到这个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这到底是……”
“所谓的时间机器。站在你身边的家伙就是这个机器的创造者,叫李耀。”
门口那个双手抱怀的女孩向他投来了好奇的眼神,便接着回答道。
秦稚源看向了满面春风的李耀。
李耀俯身拍了拍庞大机器旁边趴在地上的刚刚卡住的显示屏,然后那个显示屏上的数字再一次开始重复以不规则形式跳动。紧接着他不急不慢地说道:
“时间到底是什么东西,这个问题追随了这个文明从发展的开始一直到现在数千年乃至上万年的时间。从古希腊开始就已经有无数个神学论开始想要刻意证明时间的存在。
“时间的本质究竟是什么?我们如何去证明时间的存在?时间是为了什么而存在?又或者说是……究竟以什么样的形式存在?
“古希腊时代,出现了一个令人费解的数学逻辑漏洞。这个悖论被后来的人发现,这对当时的数学根基简直就是毁灭性打击,甚至引发了第二次数学危机。”
李耀短短时间内快速将话题抛出,然后等待着面前的青年的回答。
秦稚源思考了一会,回答道:
“你说的是……‘阿基里斯悖论’?”
第二次的数学危机,无限趋近于某个数究竟是否能够真正的等于某个数……如果无限趋近于零不等于零的话,那么用一减去这个数也不会等于一。
但事实上不是,因为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1/3的运算结果是0.3的3循环,那由这个运算结果乘以三之后的结果就只能是0.9的9循环,但是1/3乘以三的话运算结果却就等于一了。
而阿基里斯的悖论就符合这一现象。
李耀拍手赞同。
“没错,这可能是当中最出名的一个。大概讲的内容是阿基里斯作为跑的最快的英雄却追不上一个乌龟,但重点是他为什么追不上这个乌龟……
“当时有人假设时间是可以无限分割的,这个悖论便用来提出反驳这一结论。
“大概内容是,阿基里斯想要追上那只乌龟就必须要跑到乌龟原本所在的位置,但是跑到乌龟原本所在的位置之后乌龟在那段时间里还行进了一定的路程。
“那么阿基里斯就应该跑到乌龟第二个所在的位置,时间虽短,可乌龟毕竟还可以利用这一段时间爬出极小的一段路程。
“以此类推,他们的距离只能越缩越小,永远不可能等于零,更不可能超过。”
假若他们相距百米,阿基里斯每秒可以奔跑十米,乌龟每秒可以爬行一米。阿基里斯到达乌龟原先所在的地方需要花十秒时间,这时乌龟已经又爬出了十米。
随后,阿基里斯再度走到乌龟第二次所在的地方,花费了一秒。这时乌龟也又爬出去了一米的距离。阿基里斯还要再继续追上的话需要花费十分之一秒,但这时的乌龟也又爬出去了十分之一米的距离。
以此类推,他们的距离只能不断缩小乃至无限趋近于零,但真的不能等于真正的零。
而事实上物理公式表示阿基里斯非但能轻而易举地追上乌龟,且他们之间的距离还能由于超过乌龟而不断增长。
“为什么要用这个悖论?”
秦稚源问道。
“你可能不知道那时候同一个人还有还有另一个悖论,叫做‘飞矢不动悖论’。前面我们证明了时间是不能无限分割的,那么不也就反证了时间是有最小单位的了吗?
“所以这个世界一切的运动本就应该是由类似于电视机放映一帧帧画面一样的组合呈现的,而在每一个‘时间的最小单位’──‘瞬间’里,一只飞过的箭矢也是静止不动的……可是悖论的提出者却认为这也并不妥当。
“他说如果我射出去了一支箭,因为在时间最小的单位‘瞬间’里边,一切都是静止的,所以这只箭矢也应当是静止不动的。
“但是在下一个瞬间里,飞矢到了另一个空间坐标,这时的我们看来一切就是运动的了。但是在两个瞬间之间……箭矢根本就做不到移动,因为瞬间已经是不能再分割的最小时间单位了。
“如果时间是有最小单位的,那在这个单位里的一切必须都是静止的,不然的话一个最小单位‘瞬间’里就应当包含一个起点、一个终点,以及两者之间的过程。但是一个时间单位是这样的,便又能将时间再继续往下分割了,这显然不符合其作为‘时间的最小单位’。
“但当真时间有最小单位的话,运动就不存在了,这显然不符合当时人类的常理。”
然后陷入了一片寂静。唐礼佳微笑着敲了两下门框之后关门离开,只留下两人在这尴尬的氛围里互相对视。
秦稚源打破了这沉寂:
“你的意思是说……时间压根不存在?”
“不不不,相反,时间存在,并且是可以干预一切的存在!假若你说时间就是由空间运动而产生的思想错觉的话,这的确是一种很合理的判断,但是与我现在做的事情相违。
“最开始人类认知的时间不过是一种错觉……真正的时间运动根本就不用和空间运动分开论述,这只不过是我们的错觉的具体体现而已。”
李耀说完,嘴角微微扬起,然后掀开了巨大的机器的舱门。里面是密密麻麻的浮空数字,并且每一个数字都在不断跳动。
“你是说……狭义相对论?”
“正确。你可曾记得这样一条公式,一切我们能够观测到的运动都是能量守恒的,任何一个物体穿越时间和穿越空间的合速度总等于光速!而我们所见的一切事物都符合这一条规定,在我们所看到的范围里……光速就是王!就是君主!是霸权!是最最权贵的存在!”
“那你这台机器的原理……”
“由那条公式可以知道只要穿越空间速度加快,穿越时间速度就会变慢,当穿越空间的速度等于光速时对于这个物体来说周围的一切就都是静止的。因为我们的视觉信息都是接收到光的反射信号,只要我们达到了光的速度,我们就没有办法再接受下一个信号了。
“那么,如果我们拥有一个无穷大的力量能够在空间速度上超越光速,是不是时间速度就会变成负的了?那是不是又能够回到曾经了?”
假若你在一光年以外看到了一个人,那么你看到的那个人始终都是一年前的那个人。
可是如果你在那一瞬间瞬移到了那个人所在的地方,你却又和那个人同时处于对于未发生超越光速运动的你的一年前的时间上。
也就是说你和一年前的人同处于一个世界,你把时间轴拨回了过去!
“那你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
“因为你有着想要改变的过去,不是吗?我想要让你真正改变过去,只能通过这一条公式加上这个半成品的机器。今天晚上管理局就要对路西法组织发动总攻,这是我实现梦想最后的机会,我需要你,因为我承担不起这个风险。”
“……”
李耀笑了笑,然后停顿了一会儿,继续说道:
“我是个很自私的人啊,自私到不能再自私的那种。我没有把握立马实现我自己的梦想的话我是不会用我的生命作为代价去尝试的,但你有可能会,所以我想把我的一切全部都托付于你,你便就是我所有的希望了。”
“我也是个胆小鬼啊,我怕死……我也怕别人死,到头来一无所有……就是一个四处奔波的蠢蛋。我不值得同情。”
秦稚源又一次看向了自己的双脚,然后顺着双脚向上将视野蔓延,直到自己正在颤抖的双手。他能感受到自己全身的温度,他也能感受到自己心脏的跳跃。
“你厉不厉害不是别人说了算的,而且你也不需要被别人同情。没有一个人能够真正的同情你,因为每个人身上都背负着不一样的故事。”
李耀的语气没有刚才那么高亢,转而用一种相对来说比较沉稳的说话方式向她说出了自己的理解。
“能让我再思考一会吗?”
“只有三个小时的时间。你不想参与的话你大可以拒绝,但是我想你心中早就已经有了答案。”
…………
“你要放弃那个女生的研究成果吗?”
目送着陷入犹豫中的秦稚源离开,李耀听见了躲在巨大的机器后面的另一名女孩的声音。那像是一种疑惑,但是李耀发自内心的清楚,她根本就知道答案。
“不会。”
意料之中,李耀如此回答。
“真的能够改变一切吗?能够将时间轴往回推的话,现在所做的一切都不复存在了不是吗?假如他拯救了那个女孩,那么高中二年级的秦稚源就不会因为女孩的事而自责,也就不会穿越回到过去了……这样的话那个改变过去的是谁呢?”
“……”
“无语了吗?狭义相对论的穿越根本就不可能实现不是吗?这个世界上真的能有支撑着人类这样庞大的东西超光速的东西吗?”
“倪琳,你很清楚,我只有这一种选择……我是一个大笨蛋,我创造不出能够动摇过去的机器……唯一一个有可能做到的人已经死了,我就是个劣仿!”
…………
“我们需要你的帮忙。”
彭雅馨双手插在上衣口袋中面色平静地说道。同时她的脚边还放着一袋各式各样的金属零件。
周宇轩停下了手中倒茶的动作,微笑着拍了拍手。
“好戏开始!”
……………………
「时间机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