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是兄弟姐妹中的老小,平时和她的老母亲来往最亲密,因为嫁的近,所以常走动。
也就最近一个月走动的少了,结果却出了一件大事。
二姐打来电话哭着说:“咱妈说不行了,喘不上来,其他人都不在身边,你赶紧去看看。”
老张吓坏了,扔下手里的活骑上车就到了母亲家里,屋内老母亲正面如死灰的拍打着胸口,邻家的婶婶在厨房给做着姜茶。
“娘,哪里不舒服啊?身体一直好好的年前做过检查的,今怎么了?”
“就是憋得慌。”
“咋了,之前不还是好好的吗?”
老人依然面无表情,双目无神的望着门口用来垫脚的石块,好像心里有万千句难言之隐。
老张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打电话给大姐三姐命令她们这两天必须回娘家。
“老张啊,你给我买件衣服吧!”
“啊,娘,买什么样的?”
“就那种毛毛的大外套。我给你五十块钱,你帮我买一个,就说是你给我买的。”
“啊,好,这两天我就找找。”
老张接过还留着母亲体温的五十块,心想这次不舒服大概又在耍小孩脾气了。
老张的母亲是一个寡言少语的人,每次都会趁没人时给老张塞钱帮忙买想要的,老张知道母亲给的钱并不够买那些东西的,但是她从来不说,都会给买来。有时也会对着家里人埋怨两句“娘也不让其他人多花钱。”但是抱怨也就这么几句,该怎么孝顺还是怎么孝顺。
这一次,老张觉得老母亲不光只是要东西那么简单,可能是想儿女们了。
于是,老张给其他兄弟姐妹下了通牒,第二天必须来给老母亲过生日,不来的话如果见不到老母亲后果自负。
老人知道了这事后,终于缓过了神,脸上露出了一丁点喜悦。
巧的是,第二天还真是老人的生日,一年年的,老张还是记不住这个日期。
老张说她自己都没有过过生日,小的时候家里穷,孩子多,一个孩子连着一个孩子的生,有的就连亲生爹娘都不记得孩子的生日,更何况老张是最后出生的,兄弟姐妹五个,在那样一穷二白的年代,别说吃得饱穿得暖了,就是有东西吃都是一件奢侈的事情。命都很贱,父母也没有心思去记得哪天生了第几个孩子,除非像一些特殊的节日出生的会记住,因为是脱了节日的光。
所以,母亲八十三岁后,老张每年都吆喝着给母亲办生日会,她总觉得过生日可以消灾。
除了第一次,三代以内的人都来了,后面的两次就没了仪式感,每次只有哥哥姐姐来,顺带着稀稀拉拉的第三代。
可能是所有人都明白了每一次都围着寿星忙,耽误了自己的事情,加之每一次聚在一起除了吃蛋糕做饭收拾卫生没有任何的事情可做,所以这一次,哥哥回家看了看老母亲身体没有不适,在开饭前因为工作的事就缺席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子女们也都厌倦了,在心里有些埋怨老人瞎折腾。
于是,饭后两点,消化休息之余生日会变成了吐槽大会。
“你们就没有一个人,发现咱娘平时吃的饼干已经没有了吗,也没人给她买?”大姐像个领导一样训斥着弟弟妹妹。
“那也没见你买,就知道嘴上说说,还不是老小和二姐买来的。”
“那也是我打电话,她们才想着才买来的。”
老张最受不了这样互相伤害,也不愿看到哥哥姐姐因为一点小事就吵吵。
“都过去了,下次我多注意一下,及时给妈买就是。”老张打了一个圆场。
“昨天老张走后,我来陪咱娘聊了聊,她说她身体就好多了,也不用去医院查查。我就在想是不是她觉得自己一个人生活,急的身体出现了不好的啊?”二姐决定跳过那无意义的责备,将讨论重点调回到母亲近况。
半个小时后,一场生日聚会变成了一场如何对母亲尽孝,让她不再孤单一人的讨论会。
或是儿女们感觉到母亲年岁到了,无法再独立生活,这个事情需要提提了。
“不用你们操心,我一个人也行。”老人嘴上推辞,但是心里觉得很温暖——真没有辜负她的辛苦养育。
讨论很激烈,从一开始的独立发言变成了群体争辩又变成了两边倒讨伐——讨伐唯一的儿子是否该加入这尽孝的队伍,毕竟他从来不怎么实质性的关心过老母亲,就会耍嘴皮,但是全家因为他是男的也就没有责备过很是宠爱他。讨伐变成了面红耳赤的控诉抱怨,场面失控最后意见不统一都一言不发。
不出意外,尽孝的计划被搁浅了。
坐在床边的老人脸上的表情开始变得僵硬,眼神中只剩下空洞,她不停地抚摸着自己的膝盖,大概膝盖因为受凉而又不舒服了吧。老张的女儿走过去给盖上了一件毛毯,陪姥姥说话。
看到姥姥无法回转的心情,老张的女儿看不下去了——你们如果不能让姥姥在约定的时间去各自的家里享受照顾的话,那就多来陪陪她看人家,没人也就耽误一两天,陪她聊聊外面的新鲜事,来帮她洗洗衣服之类,和以前的回娘家没什么区别,再者姥姥肯定也不愿意太麻烦你们的。每一次都只是我妈妈过来看姥姥,你们除了逢年过节的也不想着老人是不是想你们了,嫁的远就不用尽孝了?你们听听你们说的那些话,作为长辈,多伤姥姥的心啊。
“思雨说的也在理,你们嫁的远的也常回来陪陪娘,我还是和以前一样,手边没事就过来。”老张赶紧给女儿捧场。
紧张的气氛变得缓和了很多,几个长辈也都被自己的外甥说的面红耳赤,并许诺多来陪陪老人。
老人僵硬的脸上又泛起了红晕。
下午四点半,刚刚信誓旦旦的儿女都开始和老人告别,母亲的眼里装满了不舍和伤悲。但是能怎么办呢,她不愿意麻烦儿女,也不爱多说,她知道每个人都有要忙的事,挽留也是多余了。
屋里毫无例外的剩下了老张和她女儿,老张的女儿小的时候经常和老人一起参加聚会,帮着不识字的姥姥认字识曲,后来因为上学的关系,走动的也就少了,每当看到姥姥一个人在人群中默默地坐在她专属的高椅子上,听着儿女们欢声笑语的讲着身边的故事,那身影就异常孤单。小时的陪伴和相依为命让她在握着姥姥手的时候,哪怕没有言语交流也倍感亲切。
“妈,今晚我在这陪着姥姥吧,她这几天肯定是太孤单了,一下子没有适应舅舅和舅妈不在身边晃来晃去的空档,明天上班后你和我姨再商量商量常来看看姥姥,毕竟姥姥年纪这么大了。”老张被女儿拉到门外边小声的说道。
老张一直都知道女儿心思缜密,但是一直把她当小孩子看,这一次办事这么利索,让老张着实吃了一惊。
老张的女儿留了下来,陪着老人重新做了小的时候和老人一起做的事情。
这一天,老人精神恢复了。
但是第二天太阳重新升起,外甥女离开后,她依然孤独。
对啊,生日不可能每天都有,所以怎么会有天天的陪伴?
正午时分,送走外甥女后,老人坐在专属的高椅子上眺望,将自己苦难的一生过得云淡风轻的老人总是在耄耋之年,眼神依然清澈如水,稍显浑浊时,那是她开始数着指头盼着下一个让儿女聚在一起的大事了。
“如果天天有生日过该多好啊,万能的主啊,阿门!”
冬日的风吹过,吹走了老人的喃喃自语,也就没有一个儿女会听得见罢——这重复了多次,过了期的生日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