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成都》(连载)
(作者: 龙德瑛;摄影:完璧; 编辑:完璧)
【此文作于2009年】
顺着芷泉街往东走,过了牛王庙,大田坎,便是牛市口了。地处成都东边的牛市口,顾名思义,在很早的时候,曾经是一个贩卖牛的集市。但即便在我父辈的的记忆里,也没见过牛市口真正卖过牛。后来狂读一通李劼人先生的作品后,方知牛市口是成都到内江、重庆的重要关隘,早在清朝年间,就是一条很热闹的街道了。
红锅美味招人爱
20世纪初叶,清政府行新政废科举兴新学,向日本大量派遣留学生。蜀中自古多才子,新学既兴,人才辈出,被选派出川留洋的学子不少,一时游学成风。选派或未被选派者,或官费或自费,纷纷赴日求学。从成都到日本,必先到重庆,再搭乘轮船,经由上海到日本。到重庆,有两条,一条走水路,乘船先到乐山,再沿江东下;走旱路的,则无论是坐滑竿乘轿子或者骑马步行,牛市口都是出发起点。出了牛市口,脚板踩到的地面,就属于简阳辖下的龙泉驿了,这就算是离开了成都县,正式踏上了旅途。
古人备下酒食,长亭送别之雅俗,被雅好古风又善于找各种机会聚友休闲的成都人发扬演绎继承:牛市口无长亭,餐馆权当长亭,亲朋好友提早去到牛市口,定下一桌酒席,与东往重庆方向的学子商人送行饯别,喝下许多的酒,说下许多勉励的话,让行走在外的人,一想起就心里暖洋洋的。轿夫马夫也顺带加餐,把肚子撑得圆溜溜的,才有力气翻龙泉山。牛市口的餐馆业,由此得到发展。牛市口作为商人学子东出成都的集散地,早在100多年前,就很前卫地发掘出了“长亭商机”。
虽然如此,牛市口的馆子到底是不能和城里那些做满汉全席的高档餐馆相比的,但是牛市口的馆子自有自己的定位,那就是锁定“大众消费”的档次,创价廉物美的大众名牌——回锅肉、红烧肉、咸烧白……这些菜肴,在餐饮业归类于“红锅”,可算是中式快餐。美味、便捷、实惠、价廉,使得牛市口“红锅”名声大噪。在李劼人先生笔下,市民阶层的生活平庸但不乏悠闲,贫穷但不乏对美食的向往,会享乐的穷市民,荷包里一旦有了两个钱,就会立即将美食理想付诸实践,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牛市口的“红锅”,如牛市口红锅餐馆的回锅肉、咸烧白、鸡哈豆腐(哈,可能是“划”的变音,鸡爪子快速刨土的动作。其做法就是把豆腐用锅铲碾碎,加水加盐白焖)等。
新中国建立后,成渝铁路通车,牛市口交通要隘的作用渐次式微,工业重镇的格局却开始显现。随着钢管厂、五冶等大型国有企业落户牛市口,牛市口居民成倍增加,牛市口发达甚于从前。发工资了,收徒弟了,徒弟满师了,牛市口的红锅馆子非常契合工人阶级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豪放胃口,空前火了一把。
遗憾的是青少年的我,正赶上灾荒年及之后的物资空前匮乏,在吃肉凭肉票供应的年月,牛市口的“红锅”餐馆失去了基本的制作原料,巧媳妇难为无米之炊。时光流逝,岁月蹉跎,厨艺失传,后继无人,痛失改革开放后重新崛起的良机,牛市口的“红锅”,就此湮灭。
笑果子、冰糖和白矾
牛市口街口的笑果子,是我青少年时期美味的点心,五分钱一个,又香又脆,很经饿。笑果子其实就是油炸馒头。炸前先用刀划上个十学,扔进油锅里打个滚,就裂成了四瓣,像是咧嘴大笑,故取名“笑果子”。
糖果铺里当铖也有此笑果子好吃的其正的点心,但是,那些都是要凭“号数票”才卖的。
“号数票”是那个时候特定的一种票证,有邮票的一半大小,像邮票一样一大版,上面印者1-100号的阿拉伯数字,城镇居民才有的。哪个数宇的号数票买什么东西,商业局每月发布通知。居民撕下与之对应的号数票,才能够买回白糖点心、黄花木耳、海椒面花椒面之类的副食品,麻烦得很。那时候,几岁的小娃娃都晓得,光有钱,没有号数票是买不到东西的。有次,凭号数票一个人供应了二两冰糖,三岁的小侄女吃完全家的定量还不罢休,天天扭着大人还要吃冰糖。一天,我带着小侄女赶牛市口,走进一家杂货铺买盐巴,小侄女忽然发现了堆在一个木盒子里的白矾,兴奋地扭着我大叫:冰糖,冰糖,买冰糖!对“这是白矾,不能够吃”的解释,小侄女坚信是大人在哄她,非常坚决地说:“我要吃白矾!”
这时候,杂货铺一名老售货员站出来,轻轻地一句话,就把围解了:小朋友,白矾要号数票才卖哟!小侄女一听,不闹了,很懂道理地跟我离开了杂货铺。
(下篇:《牛市口百年记忆(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