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的这个时候呢,我也正为自己新学期的生活费而打暑假工,在一家以前年节日子里来做过临时工的大排档内当服务员。
较之生意惨淡的同行们,我所在的这家大排档的生意还算过得去的了。究其原因,一是赖以老板娘直爽而圆滑的处事态度为其积攒下的好人缘;二是其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沿着海堤开桌摆台风景视野极佳,又紧紧依傍着景区客源不断。
特别是每逢双休日,真真是忙得脚不沾地,这桌要茶添水、那桌催菜上饭,这桌没吃完就有新的客人来拉着似无头苍蝇般忙得乱了阵脚的你要找位置,桌椅酱料不够便要抓破脑袋想办法东拼西凑。总之,吆喝声四起,只感叹分身乏术。
回想那段日子里,端茶倒水,看人眼色是家常便饭,最惨的是天公不作美时遇到大风大雨天气,要将桌椅板凳锅碗瓢盆扛上扛下、又收又摆的,折磨到你开始怀疑是不是全身筋骨都拆散重组了一遍!见过各种各样的人和事,或好或坏,早已记不太清,不过一件小事却让我记忆深刻。
那个夜晚,有着寻常的白色月光、白色沙滩,和一个不寻常的黑色身影。
“蹲那里的是谁啊?”我指着不远处一桌正吃饭的客人旁边的陌生身影向一起工作的阿婆问道。
“嗐!一个癫佬,快让二妹去把他喊开,脏脏臭臭的,影响客人吃饭。”
“哦,好。”我有些不太情愿地应着,内心却充满了负罪感。我想那人该是饿了,小心地蜷在饭桌旁怕也只是为了捡些剩饭剩菜果腹罢了,而我的发问却为他招致了一场本可免去的驱逐。
我磨磨蹭蹭地向阿婆口中的二妹转达了意思,然后便退至一旁做着自己的本职工作,但时不时地拿眼偷偷打量那里的情况。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我内疚地望着,却惊喜的发现他没有离开。原来是靠得近些的那两个客人不嫌弃他脏臭,并将自己未吃完的炒粉端给他吃了,二妹交涉之后又不好驳了客人的面子便无果而归。
呼~~
我心里松了口气,四下打量一番——人们吃喝谈笑、喧闹如常,拉着小音响现场卖唱的小夫妻依旧博得满堂彩,除了今晚的风儿和月亮,没有过多的人发现角落里多了一个衣裳破烂、蓬头垢面的乞食者。
不多久,庇护黑影的好心食客离开了。黑影毫无疑问地被赶离就餐区域,我看着留着地上的半盘子泛着油光的炒粉,几点碎碎的葱花不均匀地散落在其上,不过几分钟前捧着白瓷碟子的那人已经不在了。我知道这是怕影响了食客的食欲坏了自家生意,也为了防止以后一而再地发生类似的事情,所以他们选择让黑影离开。可是一些剩饭剩菜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为什么不让他带了吃完呢?去收拾桌子的时候我难过地想着。那个身影坐得远远的,还没离去。我偷偷拿了个打包盒把其他桌客人吃剩的一些没怎么动的饭菜装了起来,小心地放在了离他稍近的石墩处便蹑手蹑脚地回来了。他看没看见,吃没吃着,我也不得而知。
……
夜渐深了,只余潮汐声如旧,仿佛大海在睡梦中不经意发出的鼾声。食客们都三三两两散尽,我们也终于可以开始最后的工作——将椅子全部收合串起来锁好。
“哎哎哎,放下放下,这里不用你做!”颇为凶悍的说话声向远处喊着。
我转头看去,是那个蜷在角落里的黑影,他是想来帮我们收拾东西。我想为他说点什么,可是张了张嘴,话哽在喉头却又不知说些什么。我看不清他的面容和表情,不过从身形动作推测,他应该是微微呆住顿了一下,最后垂下搭在木凳子上的手,转身走了。
那个背影翻下海堤,背着白色的月光,往白色沙滩覆盖不到的黑色马尾松林子里消失不见了。
一天,两天,三天……
此后,我再也没见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