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来信二
获奖后的第二日,我送完邮件,交完差,回到光明巷的租房。在外面的快餐店,我买一份盒饭,带回房间,边吃饭边浏览QQ邮箱。有一封李芳发给我的邮件,说是抽个时间,去她家吃一顿饭,顺便说说《会唱歌的猫咪》出单行本的事项。其他的邮件,看看题目,差不多是广告推销之类,一概删除。浏览完QQ邮箱,觉得没有其他事情。这久,一直忙来忙去,差不多没有好好的听一首歌了。我打开酷狗播放器,放一首伍佰的《再度重相逢》。
一直以来,我养成一种习惯,一段时间内,一直听一首歌,反反复复听,单曲循环。
音像里响起伍佰的歌声。他独特的歌唱,让人听他的歌,眼前浮现他一头盖脸的发,一张绑着哭丧的脸孔,独特停顿的曲调。听得入神了,我情不自禁的上下摇头,跟着节奏,上半身有规律的动。小声的跟他一起哼唱:
你说人生如梦
我说人生如秀
那有什么不同
不都一样朦胧
朦胧中有你
有你跟我就已经足够
你就在我的世界
升起了彩虹
简单爱你心所爱
世界也变的大了起来
所有的花都为你开
所有景物也为了你安排
我们是如此的不同
肯定前世就已经深爱过
讲好了这一辈子
再度重相逢
……
我哼着歌,进入卫生间,脱光衣服裤子,扭开水龙头。整个人站在水龙头下,热水哗啦哗啦的冲到脊背,一阵阵的热气,一圈圈的弥漫开去,卫生间差不多被雾气笼罩而变昏暗。而外面的音响,依旧是“咚咚嗒嗒”的响着伍佰的歌声。卫生间却是更加的灰蒙,我就在其间变得懒洋洋,很想入睡,如果有一个浴缸,我差不多是睡着了。
“人生如梦。”
此刻的我,甚至是过来的三十年,是一场梦。一场朦朦胧胧的梦,我的周围弥漫着雾气,看不清,摸不着,我一直是跌跌撞撞的前进,走到哪儿算哪儿。这场朦胧如梦的三十年,我未得到任何一样实物,却是失去的越来越多,失去相守很多年的林子,失去三十个年头,失去斗志。
一个热的水龙头,在我头顶,不断的“嘶嘶”的喷洒水,一股股的水从我的身体流下。
我看见我的年龄,看见自己的斗志,看见自己的汗水,不断的丧失,流向远方,迷失在我看不见的地方。
我的三十年,在朦朦胧胧,恍恍惚惚,不知不觉的过去。多少的岁月,从我的眼前,悄无声息的流逝,而我抓住的仅是脸上的疲倦,孤身的自己,对后半身的无望。
现在,好不容易的写了一篇《会唱歌的猫咪》,却离奇的事件在我的生活不断的出现。
我不想再想下去了,关掉水龙头,搽干身上的水珠,穿上衣服裤子。
三十年不管有多糟糕,我也像一只小强,死撑过了。打不死的小强,以前打不死,现在打不死,以后也打不死,我就是打不死的小强。
“强!你如一只虫。”
一次,林子这么对我说,我愣了一下。
“小强,一种虫。这种虫,俗称小强,具体学名,是称为什么,我记不起了。”
“小强?你说的是蟑螂吧?”
“应该是这种昆虫。”
我真的是一只小强吗?
蟑螂的历史有数亿年,只要有机物都吃,可以在12Mol/L的HCL溶液和18Mol/L的NAOH溶液下活上30秒,在100摄氏度的炉子里可以活很久,用拖鞋打死它要29.4牛顿。
我记得蟑螂的这些能力,说我是小强,自己是没有资格。也许是自己叫“强”,称为小强罢了。如果我真的是小强,那是一件美好的事,我在任何恶劣的环境,都能够坚强生存下去,活得有滋有味。现实,我却不是小强,而是一条蚯蚓,蜗居在阴暗潮湿的角落,数着这些年的失败,从第一个失败,到千千万万个失败,从小失败,到输掉最宝贵的人生。我的手心,满是泄气的败虫,垂头丧气,十足的丧家之犬,一个流浪者。
洗好燥,从卫生间出来,看见一封信放在小桌子。
刚才回到租房时,我没有留意桌子,而是坐到古老的电脑桌前,看邮件,听歌,随后是洗澡。这封信,是我回来之前就放着,还是我洗澡的时候才送到,这无从考究。
自从,前一次林子说过她会再来信,也等我回信。已经二十多日,我却没有一点心思要回她的信。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想写,连想都没有想过,别讲提笔写字了。
现在一封信放在小桌,我肯定是林子的来信。一封无声无息的来信,放在我的桌子,除林子不会是别人了。他人给我写信,邮局会通知我,并且现在是2013年,用信纸写信的人,恐怕是不存在了。
强:
我一直等你来信,我真的是期盼,盼得我望眼欲穿,眼是穿了,心是急了,却无济于事,我已经成为世界之外的人。
世界末日也好,第二空间也好,人间地狱也好,总之我孤身一人。身处一个陌生的环境,我怀疑自己是死了,在鬼界、在地狱生活,这是我一个人的世界末日。
我能写信,我能读书,我能讲话。这些情况看来,我是活生生的人,有血有肉,有脑有胸,思考很多的事情。我确定自己还活着,活在一个人的空间,活在被世人遗忘的角落。禁闭思过,每天都反省,一点点的揪出藏在心底的蛊惑之虫,掏出,暴晒在太阳光下,听哔剥哔剥的炸裂,缩成瘪瘪的壳。我成了一具空壳,空空如也,空得身体都透明,或者是无数的窟窿而成一览无余的躯体。
在这儿,我直面自己,直面自己后,有很多的话想对你说,可大脑里杂乱无章,无从说起,如何开始讲,怎么去理顺,好好的跟你说,这些都成为问题,我越来越混乱。混乱,以前不会出现这种问题,曾经我的脑子是时刻清醒,连睡觉都在考虑着事情,想明天做什么,想从哪儿多挣一点钱,想如何帮你走出你的小说梦,踏踏实实的工作,挣钱,几年能够买一套房子,几年买私家车,何时结婚。我理得很清楚,如印刷机,一张张的人民币,哗啦唧唧声中,滚滚而出。其实,现在想起这些谋划,只觉得人算不如天算,我算不过社会。毕业三年之后,我们依旧一贫如洗,穷得两个相互拥抱取暖,四只手磨擦在一起,睡在一张窄窄的小床。不知道哪天起,我的心不再谋划了,脑子里生出一个念头。这个念头,造就今日的我们。
强!我受到了惩罚。
那次事件,也许是意外,也许是预谋,也许是平淡的发生。对不起,这是我的污点。很多的事情,自此变得不一样,我们越来越陌生,彼此的心的距离,瞬间拉到南北两级,遥遥相望,陌生的眼神,看彼此的轨迹。我是北极,而你是南极,我很容易被玷污,而你却一直封锁自己的世界,我们走得越来越远。这是我这段时间的独处而想到,那时却毫无想法,一直往前冲,冲入泥潭,浑身湿淋淋,再加上一些屎粪,整个人就臭烘烘的了。而你活在自我的世界,抱紧双手,装在套子里,被束缚,被控制。注定我们成为弃儿,张开嘴,却讲不出话;伸开手,却抱不到彼此的身体;睁开眼,却看不清彼此的心。
强!我觉得人这辈子最幸福的莫过于两个相爱的人,一辈子相濡以沫,彼此忠诚。
我是刽子手,肮脏的失去灵魂的人,龌龊的人。一双手,伸向魔鬼的肚里,接受堕落,遂而沉沦。
一场六年的感情,说短不短,说长不长。一场纯洁的爱情,一场甜蜜的相爱,一场温馨的恋情。由于我的沉沦,披上一件厚重的衣服,被闷死了,一点点的枯萎下去。我在外面看着里面的你被压弯腰却硬撑。
强!我知道很多的事情回不去,就像我们的年龄,一年增添一岁,不可能倒退,只会上涨,脸上的岁月的足迹越来越明显,褐斑,鱼纹,皱褶增多,一岁一岁的加上去,直到断气的一天,成为一具干尸。
以前,我写不了这么多话。读书期间,写一篇作文,对我而言是比登天还难。八九百字的语文作文,我都是胡乱编凑。而如今,也许是受你的影响,也许是一个人呆在这个世界末日,既然还想再说下去。
离开普洱,我一直往南走。一天晚上,我坐在车上睡着了。等我醒来,发现自己身处世界末日,似乎跟你说过的,之前我就到过这个地方。而现在,看情况,我是真的到了这个空间,这是一个人的世界,不,在这儿出现了一个叫李子的神汉,不过他仅是短时间进入这个空间,而我是被捆住,目前是无论如何都走不出去。
现在,我很享受这儿,也有点烦闷。左手是快乐,右手是悲伤。也许是矛盾,也许是一体,也许是什么都不是,仅仅是存在。存在,这是一个难题,我的难题,难在我怎么到了这儿,很多的事情,变得愈加的神秘,我如一朵云,随风而去,最终是圈在这个真空般的空间。这是我无法接受,在这儿,无论如何讲不通,却是不得不面对,因为我身在其中,看着这儿的一切,熟悉这儿的状态,遇见许多许多的非常之事。
第一件,半圆形的书本。这本书,造型奇特,半圆形的,外形与数学课上用的半圆型测量器一样;书页摸着如木板,看上去是淡黄的牛皮;翻开书页,飘出一股夜来香的味。它是何年何月出现,里面未记载,但看整体的造型,我想是很久很久的世纪了,也许跟存在这个第二个空间样的年龄,他们一开始就一起出现。这本书,是我来这儿后的最大的消磨时间的途径,它真的称得上是一部百科全书,文学、地理、历史、哲学、天文……更神奇的是这本书有魔力,它可以窥见一个人的心。曾经,我也经历过它的魔力,现在也是经历,以后也会吧!看见自己,如看电影,一幕幕的呈现,却又与电影有点不一样,它呈现的是真实画面,赤裸裸的,让我直视真实的自己。我如一位旁观者,指指点点,自个儿喃喃自语的评论。
第二,会动的食物。这里的每样食物,天生的具有会动的能力,你吃在嘴里,觉得它们在胃里活蹦乱跳。虽然他们在肚子不安静,可是你不会觉得难受或其他不适应,而是发现他们很懂你的心思,理解你。他们在你身体上,恰如朋友,陪伴你过每天。这真的是匪夷所思,它们如人如好友,能与你沟通,心有灵犀,同甘共苦。也许是我单处,培养一种和食物沟通的本能也说不定。
我还想说下去,不过,外面已经很黑了,我要睡觉了。
我知道你我之间回不去了,然而,我还是期盼你的来信。
你写好信,放在窗台,它自然而然的会抵达我这边。
睡了。
我久久的靠着椅子,什么都不想,又想起很多的事情。
林子说自己在世界末日,一个人生活。那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怎么仅有她一人?还有,李子也在那儿出现,不过出现的时间短暂。
一本书,一本半圆形的书,具有很多的功能,更是有魔力。我想到了iPad,也许那本书比iPad强大多了。林子每天抱着书,在厚厚的落叶上,嗒嗒的跑来跑去。还有稀奇古怪的食物,在她肚子里欢聚一堂,甚至跟林子谈话。
我想到了林子是不是进入了童话世界,那里的世界,如童话,五彩缤纷,整个世界充满了绚丽的魔力。林子,每天每日,在变幻莫测的世界,抱着半圆形的书本,欢乐的跳起舞蹈,而书本放出节奏强力的歌曲。也许,林子的梦都是甜,甜甜的,不停的咂嘴,回味甜蜜的味。
如果我对别人说,这个世界还有另外一个空间,他们会不会觉得我是疯子?如果再说曾经的女朋友,此刻就在那个世界末日,一个人生活。哦。还有我们一起养大的一只猫儿,他们进入一个真空般的世界,他们会相信吗?
我不知道别人怎么会看我,回答我。我只知道近来自己遇到许多稀奇古怪的事情。听见莓莓讲话,二十年后恢复哭泣,写了一部小说却牵出一个恐怖的人,那双不断融化的手,似乎血液的滴答滴答声在耳边,还有李芳说她遇见会唱歌的猫咪,再是多年不见的李子成了一位神汉,或者是看风水的人。为什么这些事情会接二连三的发生?我找不到理由,找不到原因,找不到苗头。自从三十岁的生日那一夜,很多的事情,常常出乎意料,是我不可能想到的现象。
现在,林子离我而去,却被关在一个我未知的另一个空间,我只能称它为世界末日或第二空间或真空般的天堂。林子她此刻在做何事,她是不是吃着会动的食物,还有莓莓它会不会讲话,是不是他们聊得很开心。
我想起她信上提到的李子,我儿时的伙伴,也短暂的出现在那个空间。也许,从他那儿,我可以得到一些信息,有关空间,有关林子。
看看时间,已经是晚上十点多。我拿出正在写的第二部小说,写了几段话,睡意上来。关上灯,一躺下,呼呼的睡过去。
“嘿!李芳!你的身体真美丽。”
我慢慢地脱去李芳的衣服,她的肤色与林子的不一样,白里透红,很丰满。
“咯咯!你嘴真甜。”
李芳在我身体下咯咯的笑起来。她一笑,我也笑了。我这个人的笑点很底,别人露出笑容,我也会跟着笑。
“你多久没有和男人睡了?”
“自从他不在之后,你是第一个。”
“那你不寂寞么?”
“你呢?”
“我呀!还行,毕竟林子与我千丝万缕,和她是理不断。”
我吻上李芳温润的唇,而林子一直是带有一丝丝的寒意。李芳却是冬天里的一团火,温暖我寒冷的心,我紧紧地抱着她。
“如果有一天,林子回来,你会回到她身边吗?”
“也许不会,也许会。”
“哦。”
“不过,我会选择你。”
在谈话中,我们进入了高潮。
在那刹那间,我醒了。原来是一场春梦,感觉内裤湿湿的。
这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不是林子,而是李芳?
我不停的问着这个问题,迷迷糊糊的入睡。
“你还给我的会唱歌的猫咪。”
长头发的男人,伸出不断融化的手。他将我绑在一根树桩,我动荡不得。他融化的手中,拿着一把明晃晃的刀子,差不多是三十厘米长,可以刺入我的心脏,穿透到后背。我脊背凉飕飕的,不断的冒着冷汗。
“还我的猫,还我的猫。”
突然,林子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拿起一把大大的剪刀,从长头发的男人背后,“咔嚓”一声,一颗人头,“咚咚咚”的滚到我脚下,那没有头的脖子喷出血花,颜色很美丽,飘出来五颜六色的花朵。
“还我猫,还我猫……”掉下来的头,依旧在说。
我一直看着一把剪掉头的大大的剪刀,好大的一把剪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