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学塽,(1766——1826)字镜塘,浙江湖州归安人。出生地在今湖州双林镇之双林中学南,旧乌桥港南岸板桥港西姚家弄有其旧宅,保存完好。家北是墨浪河,此地明清期间多丝织为业者。姚家大概也是以此起家发达的。
姚学塽家族,其先世有明礼部郎中野庄者自桐川徙双林镇。
姚应奎:姚汝辑、姚汝邦祖父,姚学塽高祖。
姚金鼒:姚汝辑、姚汝邦父,姚学塽曾祖。
姚汝辑:姚汝邦、姚汝本兄,姚宗炫父,姚学塽祖父。
姚学塽之父是姚宗炫?这里有疑问,有资料显示,姚宗炫无后,以侄姚学塽为后,双林民国镇志里有长子姚学塽之记载,而清史稿里却有“父兄坐庭上,久侍立,足不动”之句,说明他还有兄长,非长子,这一点,须考证。
姚宗炫是幼年失双亲,依靠叔叔姚汝本长大,而又继承了姚汝邦的家业,因为姚汝邦中年失子,无后了,所以姚汝楫、姚汝本和姚汝邦都可算是姚学塽之祖父辈。
姚家祖辈皆有令德,特别是到了姚学塽祖父姚汝邦这一辈更有了门户的光大。姚汝邦十岁而孤,性情豪迈,继承祖业,往来京口、吴门做丝绢生意,精于会计,才识过人,与远商交有诚心,有大度,人皆敬服之。他本有一子,但兄子姚宗炫自幼丧父,所以归于其门下,是他把侄子一手带大的,视作己出。后来,他自己的亲儿子不幸去世,家政都委托于侄儿宗炫,宗炫实际上成了姚汝邦家业的继承者。
姚学塽童年之时,姚家已经是殷实人家,与无数的江南富豪一样,姚家在经商做实业发家之后,随着家财的富有,谋的是政治上的依靠,非常重视下一代的知识文化和道德的培养,希望他们走向士途。而姚学塽正是在这样一个有雄厚实力的商人家庭出生、培养,然后走向士途的。原生家庭对姚学塽的人生和性格及至行为都打上了深深的烙印。姚学塽年少时喜静不喜动,而且相当孝悌,就是一块读书的料。
读书才是他的根本,这孩子就是一块读书的料,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可是此公读书却是为了明理,为了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父丧骨毁,感动乡里。姚学塽,纯孝子也,这种孝感天地泣鬼神。
姚学塽是清嘉庆元年(1796)进士,时年三十岁,风华正茂,书生意气,学而优则士,他被授内阁中书,内阁中书,明清官名。掌撰拟﹑记载﹑翻译﹑缮写。清代沿明制,于内阁置中书若干人。在清朝之位阶约为从七品,中书职能通常为辅佐主官,为基层官员编制之一。一个七品小官,在京城里大官压城,这样一个芝麻官还真是小得可怜。
依照贯例,新来的中书要向当时大学士和坤执弟子礼,学塽耻之,遂归。
姚学塽之耿直与生俱来,不是老年才有的,初出茅庐不怕虎,而且真敢老虎头上拍苍蝇了,亏得和珅倒了,否则这姚学塽不真说不定会从此不再为用,老死乡里呢。
后四年和珅伏诛,始入都任职。
进士出身,却在乡里默忍了四年,还好,终于可以出头了,这四年他在做什么?大概就是认真研读四书五经吧,刀越磨越快了,京城的舞台,姚学塽再次上场。
十三年,1809年了。主贵州乡试。主考官,已经是栋梁级人物了。在归途中,学塽的母亲去世了,而他苦于官途,无法为母尽孝道。
自古忠孝两难全,而这却成了姚学塽一生挥之不去的心理阴影,而且还用各种非常的手段来惩罚自己。
自古忠考难两全,你既是皇家的人,哪能亲躬侍禄养,一般人也就痛苦一时罢了,而这姚学塽却不放过自己,一生都放不下,同时也苦了他的妻子,永远也不得过夫倡妇随的日子了。
服阕,至京,转兵部主事,迁职方司郎中。兵部主事,兵部职方司,全称“职方清吏司”,是明清兵部四司之一。掌理各省之舆图(地图)、武职官之叙功、核过、赏罚、抚恤及军旅之检阅、考验等事。至清朝时,兼掌关禁、海禁。这个官职已经不算小了。
妻张有妇德,畜一妾请遣侍京寓,不许,乃归妾父。妾方氏,十七,曰:“妇人从一者也,吾事有主矣。”竟不嫁。(清史稿)
妇德两字有多难,从张氏的身上可知矣。夫君在京为官,妻子自当随夫享受荣华富贵,然而她的丈夫却不愿带夫人进京,亲戚朋友怎么看,街坊邻居怎么想,做女人难啊,张氏的妇德就是守望,就是要心静如水,无怨无恨。仅仅如此还不够,她还必须要有所行动。你不带我进京,也许是嫌我丑老吧,那么我为你买一个年轻漂亮的,这你总满意了吧?男人哪有不需要女色的啊,再说夫君一人在京城也需要有人照顾啊。
于是张氏自作主张,买得本地一小女子,准备了一些物品打包送她上京城。
张氏是心怀酸楚的,但她是善良贤慧的,她真心地希望丈夫能从她的行为中明白她的一片苦心。
但是,她错了。她的丈夫并不领她的情,他退回了这个女子,而且还修书一封,欲把此女子退回其父母家中。可是,这小女子又不干了,女人讲究三从四德,从一而终,我既然走进你姚家,那么,我生是你姚家人,死也为你姚家鬼,你不要我侍候你,那我就侍候你家人吧,从此这女子便成为姚家人之一,终生不嫁。
姚学塽是一个刚正、耿直、清廉的好官,他同时又是一个儒家思想体系内的学者,大儒,他对自己的要求严格到了大多数人都无法做到的地步,是一位真正的格物致志者。
清朝的京官,工资收入仅仅是一个表象,大都靠灰色收入。魏源在他的《归安姚先生传》里有明确的说明:“故事,部员于其乡人之有事到部者,许同乡官具保结,谷有例规,谓之印结费。又,外任官至京,于其同乡同年丗好之官京师者,各留金为别”。
清朝的官员靠举荐制,如姚学塽这样一位品学双全的二品官,他靠底下人的孝敬完全可以快速至富,这根本不算什么事的,但姚学塽是完全放弃了这种灰色收入,他根本不想要。并不是他没有举荐,双林藉的徐有壬、郑祖琛都与他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林则徐、魏源等都是他的学生,是他自己立下了规矩,不收任何下属和地方官的孝敬银两。如其门下士人伍长华,官湖北省布政使,至京,以五百金献给老师,但姚坚决不受。
或有有人推辞不得,强行留金而去,但还是不肯收的,登记捐赠会馆。
一个京官仅靠死工资,又要养家糊口,自己的生活可想而知了,姚学塽在京城的日子过得相当寒碜,难于想象的。
寓居京城三十年,一个堂堂的从二品官员,怎么说也是个高官吧,有车有房那是最起吗的吧。但这个姚学塽硬是过着苦行僧式的生活。
魏源之《归安姚先生传》里这样记载的:“(姚学塽)官京师数十年,未尝有宅,皆僦居僧寺中。纸窗布幕,破屋风号,霜华盈席,危坐不动。暇则向邻寺寻花看竹。僧言,虽彼寺中持戒律苦行僧,不是过也。”
可见姚学塽此人品性超然,不是一般之人所能学得的。
居丧时有毡帽一,布羔裘一,终身服之,蓝褛不改,盖所谓终身之丧者。(清史稿)
忠孝礼义,这是一个儒士的根本,而能做到姚学塽这样极致的是非常少的,他在用自己的一生的言行来躬身实践孝道,这是令人动容和尊敬的。
初彭龄掌兵部,请学塽至堂上,躬起肃揖之,学塽亦不往谢。(清史稿)
这样的做官为人方式,在今天大概是要永远原地踏步,或者还要随时被降职的,但是姚学塽就是这样做了,顶头上司向他行拜礼,他几乎无动于衷,不还礼,不答谢,这似乎是超出了常规的,但是他却是有这种资格的,大概他的上司也早己知道了他的为人和脾性,对这位人品高洁的老学究,除了尊重,还能有什么企求呢?
大学士百龄兼管兵部,屡询司员姚某何在,欲学塽诣其宅一见之,终不往也。(清史稿)
这样的行为,在今天的话,可能要直接走人了,但发生在姚学塽的身上则一点也不奇怪,而且还拿他没办法的,因为在整个京城里,谁不知道他是一个迂夫子呢,随他去吧。
姚文田是他的同僚,且是同乡,六十岁生辰,送几坛好酒给他,那一点问题也没有的吧,但这姚学塽却是从来不收礼物的,那怕是小礼也不收,这使姚文田好尴尬,好说好劝,还得以将来还礼为诺言才勉强收之,可见姚学塽之清廉到了何等的程度。
姚学塽首先是一个学而优者,他留给世间的名声是他的学者风范,凛然正气。
学塽之学,由狷入中行。以敬存诚,从严毅清苦中发为光风霁月。闇然不求人知,未尝向人讲学。(清史稿)
才高八斗,却又是极其低调,不求闻达,这是何等的修养啊,姚学塽之人品性情,不是一般人所能学得的。
关于姚学塽的学识,魏源在《归安姚先生传》中评价他为“自制义以来,一人而已”,并说:“(姚学塽)文章尤工制义,规矩先民,高古渊粹,而语皆心得,使人感发兴起。”写作八股文,能令人“感发兴起”,这是出乎意料的,因为八股文以死板枯燥而闻名,能以八股文感人,这是怎样的感染力呢,这里有一个龚自珍焚文稿的故事,足于说明姚学塽先生在当时的文坛上的地位。
龚自珍是一位思想前卫的年轻学者,书读得好,文章又写得漂亮,但是,在那个时代,他的才学却得不到赏识。科场四战四败,忽然想起了请教姚先生了,他抱着二千篇八股文,去向八股文第一高手,父亲的老朋友姚学塽求教。姚大师读了他的文章后说,“我文着墨不着笔,汝文笔墨兼用”。着墨是阐发经义,着笔是议论时政,八股文写作之大忌。龚自珍遭遇当头棒喝,决定痛改前“非”,含泪把二千篇文章全烧了。
而事实上,姚学塽是一语中的,意思就是说:“你改改性情吧,否则会误了前程”,而龚自珍也自然听明白了,他烧文稿之举也是痛下决心,毕竟谋前程要紧。
从镇志和史稿上是不足于认知姚学塽先生的,而从魏源之归安姚先生传中我们可以更深地理解姚学塽的,他只是严格地压束自己,过度地惩戒自己,而事实上,姚先生还是一个言语幽默,左右逢源的人。他平时非常节俭朴素,但是时逢春秋祭祀,则准备得相当丰盛,待祭拜过后,便招呼诗朋酒侣,大家在一起喝酒,姚先生酒量极好,而且酒后不糊涂,酒令不差,妙语不断,性情毕露。
同时我们也可从姚先生之诗文中去认识他,他的诗里充满了家国情怀,并不见得有迂腐和不合时宜,所以,对姚学塽这个人物,我们不能只从史稿中去认识他,评价他,而应该从其同事学生的文章中去理解他,更应该去读他的诗文,从诗文中去研究他。
我相信从双林墙门堂里走出去的士人,他不只是一个苦行僧式的人物,他是有血有肉,有情有义的。
姚学塽一生清贫,身后无财物,仅留得一些诗文,由其学生编入《姚兵部文集》和《竹素斋诗集》两部,尚存于世。姚学塽被清史稿编入《儒林传》,名垂青史。
姚学塽是我们双林的先贤,作为后人应该为他做点什么吧,先生在双林板桥港西尚有旧宅一座,经一百多年的风侵雨蚀,垂垂老矣,但依然挺立,希望能为他修修,同时姚先生的文集能否请回乡里影印若干,让后人能从诗文中品味这位乡贤的思想情怀,更敬重这位贤者。
我一介布衣,无力矣,仅以文字记之,以作留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