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度开启了。

公司这一年初，新招募了一名全职老师艾麦芽，这是一位本城知青的女儿，刚毕业并不太久，从简历述及的荣誉来看，学生时代非常优秀。

这一年初，公司开始扩充课件，由艾麦芽协助资深老师完成内容制作，另一方面，由网页美工协助制作memo，以邮件、彩信方式推送给所有客户群。

美工虽然刚毕业，网页美化做得韵致，深受创始人们认可。什么是韵致，和漂亮有关，又有浓郁的文化沉淀其中。这个女孩子养了一头及腰秀发，每天早上走进来，放下携带的饭盒，坐下，打开电脑，戴上耳机，开始沉浸入自己的设计世界，身外事都无关。到了点，下班，离开。每一天都是如此，复制、粘贴，每一天都不会有丝毫的节奏偏差。

还来了一个兼职的语言专业男生，参与海外市场推广工作。对于小男生，这种工作本身就是可有可无的，他经常迟到。木苏苏虽然不了解这个男生具体都在做些什么，私下交流两个人倒还挺愉快的，

“今天又迟到了啊。”她在即时通讯软件上发出一个笑脸。

“是啊。”小男生就表示很无奈。

算起来，木苏苏其实来了三四个月，此前，创始人们却从筹备到正式上线扛过了好几年，生活，面包是最重要的。

熬久了，矛盾就多了，一旦体现在理念上的偏差，技术派们就各执一词，争执起来，有的人想遵从最初的构想，铺设高端大气上档次的管线，有的人仅仅想让公司赶紧盈利。木苏苏同意后一种，但她个人也认为小男生迟到其实不必太过苛责。

生活中，其实很残酷的一点，各种各样的概念包围着我们，在没有践行前，很容易高估自己可以成为那个未来的幸运儿，人们就容易沉浸在自己构想出来的世界里做梦，梦境中，不同的主角轮番上演，生生不息。

那些主动上门，随遇而来的学生，并不能作为公司营运走上正轨的依据。

“苏苏，现在有一位在江城的外籍男士，需要我们上门授课。这个你跟进一下。”这早，木苏苏接到这个信息。

这一位客户，应该此前另一位创始人有过沟通，他的主营业务还真有点趣味性，自创了一家小公司，面向外籍人士提供体育休闲活动服务。

并没有收费，该司定期发布期刊，面向客户群发放，作为几十个课时的回报，小期刊上将无偿刊登公司提供对外汉语教学的信息，为此，还做了一个项目计划书，来约束双方的责任与义务。

待到一切谈妥，就由艾麦芽定期上门授课。

这次，会有些奇怪的，教学总管特意提出第一次上课时，木苏苏陪艾麦芽一起去。

木苏苏一直认为江城这种地方，见过市面的女生多了去了，她从不认为自己在人潮中，有令人惊鸿一瞥的优势，随机漫步，瞬间已被大浪的汹涌澎湃拍死在沙滩。作为科班毕业的麦芽，她的专业技能不应该受到质疑。又或，从客户的角度出发，第一次开始合作，这样能够显得被重视些。教学总管举重若轻，令木苏苏敬重。总之，这两个女生就乘着公交车出发了。

木苏苏能感觉出麦芽身上有一种对其身严格要求的劲儿。木苏苏的学生时代，从小学到中学，并不乏江城知青的后代同学，大家一起学习玩耍，他们所表现基本上和本地生源无异，真要说有什么差异，还是和家庭背景，主要由父母职业主导产生的差异，比如，父母在大学里任教，孩子小小年纪就注重社交礼仪，自觉组织同学排队候车，被学校广播通报表扬；孩子还可以表述自己独立的见解，不惜悖逆老师的权威，而气得老师发抖；工程师的女儿，就诚实内敛很多，除了努力念书，还是努力念书。这种努力不是本地生能够深刻理解的；而男孩，极其顽皮的亦有，乃至江城的亲戚千里迢迢来学校只为看他一眼就走，连老师都为之动容。

两个人一路交谈甚少，艾麦芽很内敛，木苏苏很小心翼翼。两人并排走，抵达了闹市区的目的地，一幢商住两用楼内的一家小公司。

待到艾麦芽上完了第一期课程，对方提出来要续约，由此足以证明对麦芽的认可，公司的logo标识也如约在对方的期刊上刊出。

续约时，即便打了的士飞奔，木苏苏还是迟到了。

奔上楼，“你好你好，我们还以为你不来了。”对方的翻译与该外籍男士交换了一个眼神，眼神里写满了不解。

“不来了，为什么不来呢？”木苏苏心里暗自嘀咕，嘴上却忙不迭道歉。

也许这个项目，对于公司来讲，可能亏了点，毕竟对方期刊的辐射影响力有多大，这很难评估。换个角度，外籍人士，在哪种情况下，需要专门去找一个学校来学习本土语言呢，还是通过本土的亲密伴侣，寓教于乐？

更忠诚的客户，仍然应该来自境外派驻江城的商务人士。他们的工作性质，工作层次，工作辐射范围，局限了生活圈子，他们的身份对课程的专业度提出了更精准的要求。

以迟到的态度对待续约，固然犯大忌讳，但也有个名词，叫做“饥渴营销”。

双方照常续签了合约。

很快，现有的学生都行将结束面授课程，远程课程的寥寥几个，都由兼职教师在家自行借助网络多媒体完成。

走在城市的大街小弄堂，春天的气息悄然浸润。哪怕生活没有带给你厚望，你也得笑着将春天的种子种在自己的心里。

“木苏苏，现在工作进展得怎么样了，你就是脚踩西瓜皮滑到哪算哪。”某一天，和朋友在公司的会议室，也许并没有什么缘由，他突然飚出这么一句。

他说得也没错。

目标导向是检测工作绩效的唯一途径。管理者必须简明直接，展示意图。

木苏苏回顾起上一年末，来了几个学生，公司需要将课件集成厚厚的册子，这一次她就在附近的两家学校去找制作方，砍价，对比样板效果。

结果政法大学的一家制图店一字排开几台一体化机器，使用的是喷墨打印，而非廉价的加装炭粉的硒鼓打印，当然她也是靠忽悠，“好好干，以后的制作都包给你！”

对方竟然也接受了她的报价。待到取回了一厚摞册子，一个教程一个教程翻看，她就发飙了，“你在搞什么？！这种书我们的学生怎么用？”

为什么发飙？每个教程的题头是一个图片，木苏苏发现前面的图片都非常清晰，而她当初也的确意外地欣喜于这种清晰，才下了单，翻到册子的后面，图片就糊了。

倘若你也是这个角色定位，就会明白她为什么敏感易怒，不发怒就没有出路，这是一点儿也不糊涂的打印瑕疵。对方想必一定丈二不摸头脑，没赚什么钱，日日被催命赶工，最后还被莫名其妙地从头到尾倾倒了一桶“垃圾”。“神经病！”想必对方一定在心里恶狠狠地骂不迭口。

回过神来，一冷静，就明白问题出在了哪里。喷墨头！连着喷墨了上万张A4复印纸，再好的墨盒和喷墨头，打印精细图片，不出问题也难！这时，停下来，洗洗喷墨头，让机器休养生息一下，问题就迎刃而解。这要极其丰富的行业经验才能服务好每一个需求不一的客户，才能不被神经质一样精细的客户泼一身污水。

严格说起来，制图店的过失应该指出，但不用这么严厉地苛责，每天被催命赶工，成交价格还低廉。

无论你承认还是不承认，但凡有点头脑的，不愿意接木苏苏这种小客户，谁叫她长了一张人畜无害娃娃脸，发着绵羊“咩咩”音，罢了，还是发发善心，拯救小红帽吧。

“工匠精神”，四个字你以为说一说就能够给自己脸面镀金，太难！太难！整个过程，你也做了周全的考量，未雨绸缪，结果还是节外生枝。人算不如天算！

就决定不做了。这个决定，很快就作出了。她以文字的方式很直接地评述了“脚踩西瓜皮”这五个字，不接受。

这一天，也不知什么原因，创始人间爆发了激烈的争吵。“我不是这样说的，不是这样说的。”一个涨红着脸分辨，另一个情绪激动，两根火柴，一擦就亮。

如果你真正独立自主地创业过，就很好理解，与接受。漫漫征程，走到后来，创业者绝大多数就模糊了当初的模样，真的不知道明天还能不能活着。坚守初心的，太少，太少，比如木苏苏，又得到了什么，承受了什么？

如果创业之初，不是合伙人的形式，或者无参股、期权，只是为了拿工资吃饭，那你切记，切记，不要去。你还是要去的理由之一，仅仅是因为工作内容的增值评估。

换作木苏苏，事业就像是自己的孩子，十月怀胎，沐风枥雨，她认为自己到了最后，砸锅卖铁，也要扛下去。“认为”，是一种主观感受，说，毕竟比做要容易多了。之中，历次努力，尝试突破，突破的过程中屡败屡战，深深的绝望感，你真的能够体会到吗？

夏兰这时受邀去了某个寿险小团队。

这种机构，无一例外，第一要求都是先去买套正装。木苏苏就想起遥远的那家物流基地。倘若求职者连一日三餐都快断顿了，还要花钱给自己买套衣服用于工作的工具之用，这算不算空中楼阁，算不算忽悠。

对于一个一穷二白，从头开始的新人，万事开头难。团队主管为了激励，就给出一个免费保险赠送的名额，这个名额落在了夏兰头上，造价一两百块钱，夏兰把这个名额给了木苏苏。这是木苏苏人生中获得的第一份商业保单。

从经济利益的角度，这是一个错误的派发。做生意，利字当头。你的受众有没有钱买，你的受众有没有免费资源可交换，这个“免费”的意思，不是不要钱白拿，而是你没花自己的钱，你花了谁的钱；又或，你赚了谁的钱，你是不是付出汗水与劳动，辛勤耕耘，天道酬勤，而不是空手套白狼。木苏苏见过太多这种人在自己身边出没了，世间事，何来无缘无故之爱恨，何来唾手可得。

岁月是否有一天把木苏苏变成这种人，这种价值观。

但是，木苏苏不会和这种价值观的人携手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