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寻找伊萨卡-第五章 她好像并不是完全不懂

寻找伊萨卡“地图”

雅婷和师兄终于是没有再次进入那个酒吧。但是丹尼尔的意外之举却给雅婷留下了进一步的印象,觉得这个外国人还挺心细周到,知道他另外安排了两天的旅行行程,她便在心底里决定一定陪他去京城最值得去的几处景点。为了给外国友人留下好印象,她甚至当晚早早地做起了攻略。

第二天一早学院组织了实验室参观活动,雅婷在大厅里负责引导外国友人上巴士车。

这期间,她听秘书组的同学说,罗哈斯教授临时更改行程,要提前到今天晚上离开,要求他们为他改签一下航班。她心里犯起嘀咕,不是还要玩两天吗?为什么要提前走?若是要更改行程,不是应该先联系她吗?为什么直接联系秘书组?她想来想去想不通,最后得到的结论是:丹尼尔肯定对她的表现不太满意。

很快就到观光车出发的时间了,一个负责清点人数的同学跑到司机前说:“再等一下,还有一个西班牙教授没到。”说着,只见丹尼尔从酒店大门走出来,满脸的倦容,边走还在边看手机,口里不停地说“Sorry”,但道歉的时候并不看向哪个具体的人,一副被欺负后生气的小孩子模样。

走过雅婷身边时,雅婷直直地盯着他看,但丹尼尔一直到落座都没有看她一眼。雅婷有一点失望,但心里想他肯定没看到自己。

整个参观过程中,雅婷好几次刻意走近他都没有成功。看似因为人太多被冲散,实则明显看得出丹尼尔躲着她。

终于雅婷正面堵住了他一回,鉴于他今天的冷淡表现,她怯生生又一本正经地说:“听说教授今天就要走了?”

“嗯。”丹尼尔没有抬头地应声。

“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吗?”雅婷不放弃地说。

“请你帮我催一下航班改签的事情,谢谢。” 丹尼尔终于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说完后转身就走了。

“好的。”雅婷麻木不仁地冲着他的背影答道。

会议秘书组的效率很高,航班很快就改签好了,时间是当晚7点。为了避免因交通阻塞带来的误机风险,一般需要提前三个小时出发,那下午4点就得出发。

期间,雅婷收到一封来自丹尼尔的短信。

This afternoon we will go to the **street leaded by Mr G. Please contact him if you want to join us!
Afterwards I will go to the Airport.

这封信没有称呼,落款是丹尼尔。

参观车回到酒店后,雅婷在门口碰到丹尼尔和一个来自奥地利的博士,奥地利博士主动走向她说他想去超市买东西,而罗哈斯教授想去ATM机取点人民币,但他们不知道应该往哪里走。正好上午的工作结束了,而下午的临时会议要1点30分才开始,雅婷便带着他们去超市。

路上这个奥地利学生一直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先是感叹了一番全世界开会都没有志愿者这一项服务,中国真是特别。

“主要是因为中国人口基数大,其中会说英文的不多,而西方人会说中文的更少,有一个志愿者陪同,会让你们的旅行更有安全感。不是吗?”凡是涉及到中西方文化差异的,雅婷都会认真回答,因为她感到西方人对中国的误解太多了,每当此时,她都会本能地保护自己的国家。

“是是,很谢谢你们。” 奥地利博士很友好地回复道。雅婷偷瞄了丹尼尔一眼,他一直没有说话。

“昨天晚上你为什么走了呢?我们都希望你们能留下来一起喝一杯的,是吧?罗哈斯教授。” 奥地利博士又起了一个话题。雅婷这才注意到他就是昨天酒吧A教授和丹尼尔那桌上的另外两个人之一。

“是啊,你们突然走得让我们很尴尬呢。” 罗哈斯教授的突然插话让雅婷有一点不太适应,只见他满脸笑意,像是之前的不理不睬根本没发生过似的。

外国人真奇怪。雅婷心里想着,嘴上却说:“我们很少去酒吧,我不喝酒。而且昨天那里面也根本没有我们的座位啊。”雅婷一本正经地说。

“还说假话呢?” 丹尼尔快速地说道,更意外地是,他把两只手放在雅婷头部两侧,重重地一夹,那力道和昨天晚上拽她手臂的很相似,好似用尽全力又极其克制。雅婷非常抵触与他人的身体接触,她感觉到发卡都要掉了,本能地躲开,且大吃一惊地看着他。碰到雅婷眼神的丹尼尔,略有悔意地闪躲了一下。

大街上人来人往,加上语言文化差异,雅婷决定不跟他计较,一句话也没接。

奥地利博士很快买完了一堆零食和饮料,跟罗哈斯教授说中午等他吃饭,且下午一起去逛街。说完就先独自回去了。

“我知道哪里有取款机,我带你去吧!”雅婷主动对丹尼尔说,心里却非常不是滋味。她下午有会,没有时间陪他去逛街买回国礼物,本想请他吃一顿饭作为告别,没想到他已经与别人约好了。

我该跟他说要一起吃午饭吗?雅婷心里一直在权衡。没有了奥地利博士陪同的两个人又恢复到早上的尴尬状态,没有人主动说一句话。

“我下午有会,不能陪你去买礼……”就快要走到取款机了,雅婷突然说了一句话,但还没等他说完,丹尼尔就接了过去。

“我刚听说了,没关系,我和刚才那个博士一起去买。他的志愿者会陪我们去。”雅婷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罗哈斯教授已经取完了钱,他们往回走,眼看着只有300米距离就要走到酒店门口了,如果现在再不开口请他吃饭,就没机会了。

“哦,剩下的路我认识,谢谢你陪我。我要去吃饭了,你现在去哪?”没想到他先开口说了,雅婷感觉到一种说了谎被人拆穿的尴尬,只好说:“我也去吃饭。”看了丹尼尔一眼,她有一点惊慌,又加了一句:“就在这儿。”顺手指了指路边的快餐店。

“哦,那你不用送我了,我自己回酒店吃。再见。”说完他就作势要过马路。

“你买完东西走的时候,我送你上车。”雅婷急忙说道。

“谢谢你!不需要的。” 丹尼尔莞尔一笑,径直过马路了。

雅婷的心里有一种奇怪的如释重负的感觉,她觉得她应该请他吃一顿饭,以尽地主之宜。但她内心深处又是害怕和他单独一起吃饭的,她觉得她看不懂他,不知道和他一起吃饭时会发生什么不能预见的事来。她虽然表现得像一个新时代女性,但实际上骨头里是一个循规蹈矩的人,她不能忍受事情的发展过于激烈地超出她的预期。一切都在掌控之中才有安全感。因此,当她“用尽全力”却不能请他吃饭时,心上的担子就突然被卸下了。她不能责备自己未尽中国人的友谊,因为是人家没给她机会,这是一个完美的理由。

雅婷走了两步,突然不知道为什么回头看了一眼丹尼尔,却发现他正在偷看她,被发现的罗哈斯教授急忙转过头,而发现这一幕的雅婷更是逃荒似地回过头,加速钻进了快餐店,再也不敢回头看。

点了餐坐定后的雅婷,她的心还在狂跳。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我看错了?他为什么偷看我?为什么好像害怕被我发现? 为什么发现这一件事的我要逃跑?这顿饭吃得心神不宁。

下午的会也是开得身在曹营心在汉,奥地利博士的志愿者是雅婷的同班同学,他一直在用手机跟雅婷反馈他们的购物行程。当收到信息“罗哈斯教授2分钟后到酒店大厅,打车去机场”后,她假装出来接电话离开了会场,快速跑到大厅。

罗哈斯教授正在往他的背包里装刚才购买的东西。

“教授买了什么礼物回国啊?”雅婷小心地问。

“他可买了不少宝贝,真会淘。”站在旁边的雅婷的同学开玩笑道。

“是啊,你看这个布,把这个毛笔沾上水我就可以在上面写字了。等它变干了又是白布一张。” 丹尼尔指了指因为背包装不下,几近露出来的一卷白色物体说道。

一行三人走到马路边。那个时候不是上、下班高峰,随手一挥就能打到车。丹尼尔首先感谢了雅婷的同学陪他购物,又转向雅婷,握住她的手说:“非常感谢这几天你的帮助,还有你请我吃的周黑鸭,很难忘。”

他的手很厚实,很温暖,显然他不是常常使用握手礼的人,因为他用力且温柔地握住雅婷的手,却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摇晃两下。

“我一直没有告诉你,其实……你长得很帅。”不知道为什么雅婷突然说出这样一句话,这可能是她第一次对一个男人说这样的话,还是对一个在中国人看来可以称得上叔叔的人说的。

丹尼尔满意地笑了,就像他们两个第一次在那个小旅馆门前遇见时笑得一样腼腆而透明。

“再见。”雅婷看着他钻进车、拉上车门。她看着载着丹尼尔的车像离箭似地消失在马路转角。那个时候,她并没有意识到她的人生已经悄悄改变了。她淡定地潜回会议室继续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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