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我偶尔泛滥的恻隐之心源于我爸、偶尔偏执的仪式感源于外婆,偶尔对“生活有趣”的追逐和对自我的任性一定源于我妈…若以上这些,将将算得上是不错的品质。那我非得感谢每一个机缘巧合且恰到好处,成为我家人的人,尤其是我妈。
我妈是四个女儿中的二姐,不同于惯常家庭里默默无闻的老二。可能是从小体质差干不了重活,也可能是学习成绩好。反正她是最最娇气那一个。这一点我相信我的大姨小姨三姨一定毋庸置疑,举双手赞同。外婆说我妈从小不吃绿叶青菜,连夹过绿叶青菜的筷子也不愿沾。在那个食物匮乏的年代,家里除了青菜也不剩什么。我妈不依,就是不吃!后来有次聊天她说起,到外面读师范的时候,她才慢慢开始学吃绿叶青菜。我内心一阵嘀咕:学这个好像有多委屈了她似的…
我妈的娇气和受宠并没有因为外出读书、开始工作而失去滋生它们的沃土。没错,她顺利遇见了我爸。我爸是何许人?是我少女情窦初开时,就发说说未来找老公就找我爸这样的。是只要他在家,我妈就没下过厨。即使他要出去应酬,经常也给我妈烧好了再走。我家长饭桌的正席,坐着的永远是我妈。“那个位置应该是我的。”光听我爸说这句话,已经不下二十遍了。可我妈呢,依然坐的稳稳当当。听得外婆说,我妈怀我那会儿,我爸不在家的时候,她连奶水都没。所以有什么办法呢,我也无辜的很呀…
直到现在,我妈的这份“任性”也依然有迹可寻。我妈是家里的天,我妈是家里的地,我妈才是家里的小公主!
可我妈依然是我能想象最好的妈妈。若我未来有机会结婚,那个模板是我爸。那我未来要成为什么样的妈妈,这个模板必定是她。我自知从小都不是个安分的小孩儿。我妈,一个走优雅路线,穿棉麻长裙,年轻时候爱三毛、张爱玲的女文青。经常要处理我非常非常之多不受控的状况。我小时候像个男孩子,上蹿下跳,钻草丛,蹲小池塘。世界上第一喜欢的事情是暑假去郊外的外婆家和一帮和我年纪相仿的小孩儿抓知了和螃蟹。当时也不知道哪儿来这么大精力,一帮小朋友一个五毛钱打火机也可以从早上玩儿到晚上,然后相约第二天再一起玩儿这个打火机…每次在外婆家呆到被我爸揪回家。看我妈一身长裙款款打开房门,皱着眉头打量我,然后每次都听得同一句话——“你看你,黑的在晚上只能看见你的一双眼睛了!”我妈奉为真谛的“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自我五岁起的每一个暑假都刻意带我由南至北、由东到西的游历。以我在海南兴隆“扑通”跳入三米深水区被救生员救起。在北京连续两天,分别在长城和欢乐谷走丢等各种状况中艰难地履行着…
让我感到幸运的是,我妈并没有压抑我的肆意成长。甚至在我不成熟的想法上,也完全尊重我的决定。小学的时候我看还珠格格里的紫薇弹古筝,觉得美爆了;有一年暑假最好的朋友假期去学国画,我想每天都和她见面;高考前看天天向上一个大学生专题,有个女生说她是播音主持专业的,我狐疑,原来还有这个专业呀!……我经常有任性的突发奇想,偶尔会去劝服我妈答应我,有时用费解的理由,有时用无理的托词。即使是这样,我妈在蹙眉沉思听完后,都会大赦一般挥挥手“汝往矣!”她有想过让我成为一个乐手、一个画家、一个主持人或者其他什么嘛?我相信她内心里一定有过些许的期待。但幸运的是,在我未满足她这份期待的时候,她也从来没向我施加过她的期待。她像天下的所有母亲一样,知道“女儿喜欢”,但她也默认“女儿也许有一天的不再喜欢”,因为对她来说“她更喜欢女儿”。平心而论,在我小的时候,我有太多的“一时兴起”。但还好她只是告诉我要做一个有趣的人,我的理解是,无论何时,都要拥有对很多事物的新鲜感。以至于我22岁了还想着如果将来有机会,可以学木工、可以当几天瓦匠、我现在还在学钩花、我还是喜欢在草丛里玩、我能分辨自然界中很多的植物而且知道能做什么、家里小孩儿的话就我能懂、和拼车的大姐狂侃妈妈经,以至于她问我小孩儿多大了……世界对我来说依然是个永不停业的巨大游乐场。也许我妈在允诺我每次的“一时兴起”时,其实默默拉伸了我童年的延长线。人当然不可能一直呆在童年,但如果随时都能回到童年,难道不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儿吗?我妈当初一定并非刻意为之,但长大了我,把这些都当作是我妈的艺术。她将对“有趣的追逐”和“偶尔的自我和任性”完美的传授了于我。
而有时候,我会惭愧自己没能更加优秀,没能让我妈更骄傲一些。她在我上大学时只给我提了两个要求,第一拿到毕业证,第二在能多看书的时候多看书。即使这样,我在我妈和我说“你这学生生涯算是快结束啦?”的时候,还是无法铿锵有力的回答“没错!”,而是心里依然略带遗憾说“对啊…”
但我妈像是允诺我的所有“一时兴起”一样,允诺那些“只是对我来说的遗憾”。于她而言,她只希望我将来能同她一样,普普通通的平顺和幸福着。就如同于我而言,也希望她一直拥有她现在这份普普通通的平顺和幸福。理想很小,小到像是我妈窗台种的矮牵牛在清晨结的露珠一样触手可及。理想很大,大到好像天边的星星那样颤颤巍巍。但无论如何,我知道,它们都能实现。
————2017/5.8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