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李永杰五十六岁生日这天上午,大人们都在忙碌着,男人聚在一起打牌吹牛,女人们在厨房准备饭菜,谁也没留意李有武是怎么把梁小丽哄骗到屋后竹丛中的。
临近中午,快要开饭时,大人们才想起去找李有武和梁小丽。庞氏站在地坝边上正大声喊着“有武”,却看见梁小丽慌慌张张地从屋后跑过来,衣服凌乱,边跑边哭。庞氏心里一咯噔:坏了,出事了……
“我没把她怎么样啊,就是拉了拉手,亲了亲嘴。”
大人们一个个气歪了嘴,李有武却满不在乎。“你这个龟儿子,看老娘不打死你!”庞氏随手操起一把高粱杆扎成的扫帚,抡起来就要朝李有武身上打下去。
不远处,王氏眼泪汪汪,低着头,阴着脸,嘟着嘴,搂着一直抽泣的小女儿,一言不发。
“够了,你就别添乱了。”李永杰大吼一声,一把夺过扫帚,大声招呼二儿子,“兔崽子,你给老子过来!跪下,赶紧跟人家赔礼道歉!再跟老子犟,看我不打死你。”
庞氏夺过扫帚,又要打李有武,并对李永杰发火:“你就知道护着他!你看把他惯成什么样子了?再不打,这龟儿子真要反天了。”
见母亲真动怒了,李有武走过去,跪在王氏和梁小丽面前:“姨娘,小丽妹妹,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说完低下头,听由大人们发落。
王氏抬头看了看李永杰,又看了看庞氏,依然低头不语,等着给个更有面子的说法。
见此情形,李永杰走过去,弯下腰,深深地向王氏鞠了一躬:“子不教,父之过,我给你赔礼。回头我一定好好管教这个混账东西,保证不再发生这种事情。
王氏这才开了口:“亲家言重了。也不是我们矫情。你们是男娃,这事倒没什么影响。可我们家小丽是个女娃,坏了名声,将来怎么嫁人?谁愿意要她啊?”
“我要她!”跪在地上的李有武大声喊到。在他看来,梁小丽简直就是梁小凤的翻版,能娶大嫂一样的女子当老婆,自然是一大美事。
王氏脸色顿变,声音也变得愤慨起来:“你们李家别仗着家大业大就欺负人!是,我们梁家穷,与你们李家门不当户不对,但我们家的女儿也不是真嫁不出去,总不能一个接一个全都嫁给你们李家吧?我们家的女娃儿咋就这么贱呢?我告诉你们,人穷志不穷!小丽,咱们走,大不了今后我不再踏这个亲家的门!”说完,王氏拉着小女儿,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下子,李永杰真的气坏了,从庞氏手中抢过扫帚,劈头盖脸地朝李有武身上打去:“你这个畜生,还有没有王法?看老子不打死你!”
李有武没有躲闪,而是直起腰板,扬着头,任由父亲发泄着怒火,即便脸上被打出几道血印,从头到脚也没有屈服。看着发疯一样的丈夫和拒不低头认错的二儿子,庞氏吓傻了,嘴里呢喃着:“我上辈子造的什么造孽哟?怎么生了个这样的儿子……”
当天晚上,李有武失踪了。和他一起失踪的,还有庞氏锁在床头木箱里的五十块银元。
第三天,李永杰在月溪场一个地下赌场找到输得一干二净的李有武,并把他带回唐家岩,绑在地坝边的核桃树上,不准庞氏提供食物和饮水,不准任何人接近。熬了十多个小时,李有武终于撑不住了,声泪俱下地向父亲承认错误,并发誓从此好好做人,不再做那些有辱祖先和家风的苟且之事。
李永杰不敢确定二儿子有没有说谎,但他还是选择了相信,亲手给李有武松绑,还亲手给这个自己疼爱的儿子做了一碗肉丝面。
李永杰真心希望二儿子能够改邪归正,也愿意为自己当初的娇惯和纵容付出代价。只要能让这个儿子学好,就算花再多的钱,他决无二话。
然而,李有武并没有像他承诺的那样重新做人,而是在邪路上越走越远,发展到后来,成了一个吃喝嫖赌抽样样精通、坑蒙拐骗偷一个不落的地痞流氓。
李永杰越来越失望。等到发现二儿子第十次从家里偷钱时,李永杰彻底心死了,不但就此放弃对李有武的拯救,自己也开始自暴自弃,转而向鸦片寻求解脱,并且找了一个心安理得的理由:与其让李有武这样的不肖子孙把家产挥霍一空,还不如自己好好享受享受,省得后人仗着先人留下的财产上浑浑噩噩、不思进取。
对于丈夫的自甘沉沦,庞氏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可她一点办法也没有。李永杰的脾气非常倔强,他认准的事情,任何人都休想改变。庞氏唯一能做的,就是死死看住除李有武之外的另外几个子女,决不允许他们沾染鸦片。
这就样,不出三年功夫,李永杰名下的近千亩田地一再缩减,到一九一九年夏末,只剩下九十多亩。而此时,因大量吸食鸦片,李永杰曾经强壮的身体被彻底掏空了,在其六十岁生日还差四十天的时候溘然去世,把一大家人留给了庞氏。
李永杰去世那天,李有武还在月溪场上胡作非为。按照母亲“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要求,身为大哥的李有文费了好多周折,才在一个暗娼家里找到二弟。
见到二弟那一刻,李有文悲愤交加,还没开口,先打了李有武一个耳光。
李有武急眼了:“你凭什么打我?”
李有文大声吼道:“老汉被你害死了,后天出丧,回不回去,你看着办!”
【桐言无忌】
庞氏的隐约不安终于变成现实,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我没把她怎么样啊,就是拉了拉手,亲了亲嘴。”虽然在李有武的思维里,这不算什么过格行为,但是在当年来讲,这已是触犯大忌之事了!
你个十恶不赦的李有武,让梁小丽以后如何见人?如何嫁人?如何能排除内心的恐惧,这份阴影也许会陪伴她直至老去。
所谓“娇儿无孝子,惯子如杀子。”李永杰,作为参加过义和团、有见地之人,怎能不知此理儿,当李有武癖性养成之时再做管教已经为之晚矣。“李永杰在月溪场一个地下赌场找到输得一干二净的李有武,并把他带回唐家岩,绑在地坝边的核桃树上,不准庞氏提供食物和饮水,不准任何人接近。熬了十多个小时。”李老啊,这种极端的教育方式只会取得适得其反的效果呀!尤其是针对李有武这样执拗顽固的人,他怎么会轻易一改初衷呢?
恶性循环一再上演,“李有武并没有像他承诺的那样重新做人,而是在邪路上越走越远,发展到后来,成了一个吃喝嫖赌抽样样精通、坑蒙拐骗偷一个不落的地痞流氓。”你个“痞子李”,是你的骨血里本就流着无赖混混的血液?还是你的“逆行”让你的老子厌倦而放弃,最终自己也走上了不归路?“李永杰彻底心死了,不但就此放弃对李有武的拯救,自己也开始自暴自弃,转而向鸦片寻求解脱,并且找了一个心安理得的理由:与其让李有武这样的不肖子孙把家产挥霍一空,还不如自己好好享受享受,省得后人仗着先人留下的财产上浑浑噩噩、不思进取。”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到底是谁影响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