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璟昊过后将考取功名的想法告诉了孟清扬。孟清扬一听,拍掌叫好道:“我自己是个屡试不中的秀才,如今年过半百,更是心灰意冷,早已断绝了那求取功名的念头。只怪我糊涂,早些年就该为你做此打算,还好为时不晚,凭你这般勤学苦读,加之天资聪颖,才思敏捷,考取功名应如探囊取物!”
那柳氏听了也是十分支持,柳氏知此计是叶星辰所出,对璟昊道:“我看那叶公子当真是你的贵人。”程璟昊亦点头称是。自此,那程璟昊为了一雪他们母子多年来在程家遭受的耻辱,更为了践行他对映月的诺言,终日闭门不出,衣不解带,废寝忘食,读书勤奋更甚从前。那孟清扬妻子早逝,膝下无儿无女,与程璟昊名为师生,却情同父子,眼下孟清扬像是把自己当年考场失意之情转为对璟昊的期望,日日前往惜春堂书房,对他悉心指导。那柳氏断了对程展鹏的念想,如今事事以璟昊为重,每天便和妙琴二人张罗汤食糕点给璟昊师生二人送去。
那日惜春堂中,孟清扬给璟昊出了一题目让他做文章,自己便慢慢踱步到外面来。在去小花园的路上,孟清扬突然听到一阵明丽悦耳的琵琶声,他心里一动,便不由自主地循着那琵琶声来到了大堂门口,他在窗口处站定,透过朱红色的镂空格心棂花往堂内看去,只见二夫人柳氏穿着五彩舞衣,琵琶横抱在胸前,水袖起落,裙摆飞舞,琵琶声悠扬。柳氏体态轻盈,舞姿温柔处若春风拂面,轻快处似燕穿屋梁,只听那琵琶音先如流水淙淙,清丽得像是珠落玉盘,慢慢地越来越急促,大弦小弦,嘈嘈切切,柳氏站于一点后不停地加快旋转,五彩舞衣绽放成了一朵娇艳无比的鲜花,只看得人眼花缭乱。
孟清扬看得眼睛发直,兀自出神,却被妙琴的声音打断:“孟先生,您为何不进去?”柳氏在堂内听到了,惊得骤然停了下来,险些摔倒。孟清扬心中万分过意不去,只好走进大堂,拱手致歉道:“孟某唐突,请二夫人见谅!”柳氏的脸上浮现红晕,略为尴尬地说道:“孟先生见笑了!”顿了顿,又补充道:“我已是多日不曾练习,都生疏了!不过是闲着无聊,便给自己解闷。今日不巧让先生撞见,让先生笑话了!”
孟清扬一听这话,便直视柳氏的双眼,万分恳切地说道:“夫人过谦了,古人说,人生而有耳目之欲,故而好声色。夫人之琵琶曲悦我双耳,夫人之曼妙舞姿悦我双目,令孟某心旷神怡!此番话确是孟某肺腑之言,我见夫人如此自谦,纵然唐突,也不得不说了!”
见孟先生如此情急,言辞又十分真诚,妙琴忍不住抿嘴轻笑,柳氏脸上红晕加深,笑意却漫延开来。她也曾是百花楼红极一时的人物啊,那个时候,色艺双绝的柳倩倩谁人不知,有多少客人为了一睹她的芳容,为了领略她的琴技舞姿,不惜一掷千金!她是一只有着美丽羽毛的小鸟,被关在百花楼这座牢笼里。后来,她遇到了程展鹏,她从一个牢笼来到了另一个牢笼,她甘愿为了他,藏起了自己的羽毛。如今,这羽毛早已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她今日原本是顾影自怜,不料却遇到了知音,她失神的眼睛一下子有了光芒。
孟清扬像是猛然想起了什么,道:“璟昊的功课该是做好了,我得回去看看。孟某告辞。”说完,就要往璟昊书房的方向走去,柳氏却喊住他,道:“孟先生,待会不如留在惜春堂吃个便饭吧?”
孟清扬抬头,他看到柳氏一双凤眼充满了期待,一时不忍拒绝,便拱手道:“那就打扰夫人了!”
眼见孟清扬已经走远,柳氏方对妙琴道:“妙琴,咱们快去厨房准备!”妙琴应了一声好,她在心里暗自叹息道:“许久不见夫人如此高兴了!”
叶星辰知程璟昊有志去考取功名后,便不再邀他外出,免得影响他的课业。转眼又是一月过去,竟不知为何,他对映月的思念却每日俱增。他还是时常往裘家跑,裘母、映川待他像是亲人一般,只是再也不肯收受他的任何一丝好意。映川偷偷说:“我姐姐不让。”相识已久,她处处刻意与他保持距离,待他仍是这般生分,让他十分难受。他寻思着要设法与她见上一面,再伺机表明自己的心意。
那日叶夫人随意地发了一句牢骚:“我自幼在南京长大,亲朋故旧均在京城,如今随你父亲来到了济南,人生地不熟,你父亲又忙于公务,我镇日闷在这屋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星辰一听,大喜过望道,“母亲喜欢抚琴,却恨我与父亲不解风情,如今这济南城里不是有人堪作母亲的知音么?”叶夫人听了这话,心下明了,却只是看着叶星辰笑。
当夜,叶夫人在就寝之时,于枕边对叶尚文道:“辰儿早就到了成家的年龄,前些年在京城之时,多少王公侯爷想把自己的女儿嫁给辰儿,只是辰儿那时并无意于男女之事,我也不勉强他。现今,辰儿倒像是有意中人了。”说罢,掩嘴一笑。
“噢?辰儿的意中人是谁?”叶尚文懒懒地问。
“辰儿虽没有明说,但我猜得应是八九不离十。前些日子辰儿常往外跑,我私下问过向东,少爷最近忙于何事,向东说,少爷常与程家兄妹结交。今日,那小子撺掇我邀请那程小姐到府中陪我弹琴,知子莫若母,他的心思我还能不懂,陪我练琴是假,他想见意中人是真。”
听罢,叶尚文拈须而笑。叶夫人急了,便掐了叶尚文一把,微怒道:“这门亲事是好是歹你倒是给个明白话呀。”
叶尚文故作吃疼,龇牙咧嘴了一下,方缓缓道,“那程家虽富甲一方,终究不过是商人,若我尚在京都为官,这门亲事我是看不上的。现今我虎落平阳,凡事都要相机行事。我欲重返南京,还须得朝中多位大臣助力。这人情冷暖,全在一个利字。我俸禄有限,每欲应酬打点,总是捉襟见肘。程家业大,与之结为姻亲,现今想来不失为一桩好亲事!再说,我知那程家也须官家庇护,若非我的力荐,那程家布庄又怎能把生意做到那皇宫里去?”
叶夫人一听便来了气,说道:“你那些古玩玉石随便卖掉一两件,便足以应酬打点,你别拿辰儿的亲事当交易。”
叶尚文自知失言,连忙改口宽慰道:“夫人言重了,眼下辰儿不是中意那程小姐么,那怎么能算是交易,只能说是两全其美。辰儿既开了口,你近日便邀那程小姐到府中来,好好考察她,若当真品貌出众可与辰儿婚配,我们便择个吉日到程家提亲,夫人意下如何?”
叶夫人还在生气,叶尚文又说了许多好话,方哄得夫人回心转意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