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6年,在一个山区小村庄里,寒冬季节的11月份,我的奶奶降生了。她是家中的长女,过了三年有了个妹妹。后来,父亲过世,母亲改嫁,也在村外不远的地方,陆陆续续生了三个儿子。
她在娘家长到14岁,便嫁到我爷爷家做童养媳。那年头,爷爷家经营伙铺,给四面八方的来客一个歇脚的地方,光景也还不错。奶奶的头胎是个男孩,两岁半,一场发烧就死了,当时花了两百元也没救回来。22岁又生了个女儿,次年又怀上了我父亲。可没想到这一年爷爷却因婚外情想不开,上吊自杀了,尸首都找不见了。年仅26岁。父亲成了遗腹子,奶奶成了寡妇。
奶奶从未想过再婚。她跑到附近的煤矿里当小工,干所有除了下井挖煤的杂活,搬砖,和水泥等。一干干了二十年。那些年,奶奶住着一间破旧的屋子,床前放着尿桶,前面就是吃饭的地方,上方吊着一个炉子,下面生火,四面的凳子是摆放整齐的砖块裹上蛇皮袋。
后来她的儿女都长大了。姑姑嫁人了,爸也考上了大学,到小城市工作。她在我四岁的时候来到小城市照顾我们。那年她53岁,开始了长达25年的保姆生活。
来到儿子的小家,她每日早早起床。做早饭烧水洗衣服整理家务,一切井井有条。儿子儿媳工作忙,整日不在家。我是在奶奶精心照料下长大的。小学,她常常来接我。她提着书包,一个人在前面走得很快。我和四五个好友在后面有说有笑。慢慢我长大了。邻居看到我和奶奶走在一起,亲切的说思思,你长得和奶奶一样高了。
奶奶对我很大方。一个小区的伙伴都去补习英语。父母不肯花钱,奶奶二话不说出钱让我学。我学的很努力,为我初高中的英语学习打下了良好基础。奶奶偶尔给我买早餐,跑下五楼去买我最爱吃的粉。还有小零嘴,现做现卖的小蛋糕奶去市场常常带点回来。
我十一岁,妈妈生了弟弟。奶奶更开心了,也更忙碌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操劳让奶奶的膝盖退化,走路有些瘸了,需要拐杖。回老家吃席时,同一桌的老人语重心长的说你奶奶吃了好多亏啊。
姑姑嫁人后又离婚了再嫁。过了十年,建起新房,后子结婚不久,男人却去世了,姑姑也得了脑癌。那些天,姑姑在外地治疗。奶奶在家整日唉声叹气,啊呀!每天以泪洗面,打电话给外孙询问情况。姑姑后来好转回老家养病,奶奶悉心陪护了她好几个月。奶奶自己脑袋缝了七针,一滴泪没流。她病好了对我说好像也没怎么痛嘛。却为着女儿这次病,她流光了这辈子所有的眼泪。
弟弟读高三,考上大学。奶奶功成身退,回到了当初她十四岁来到的地方,一个人生活。她人缘好,躺在床上,附近的老人就隔着窗子喊,朱凤秀出来啊。两位老人坐在大门口,唠嗑了几个小时。以前的亲戚也很尊敬她,关心她,常常送自家的蔬菜田螺鱼给她。她也常常挂念我们。她要回老家,我帮她提包裹时,她平静地说,奶奶没有陪你了。我常常想念奶奶就想起这句话,泪流满面,我尝到了生离死别中生离的滋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