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遇一片竹林,我便一个人走了进去。
我是北方人,北方的土地孕育的是大片大片的黄土,所以我从来没有进入过一片竹林。我伸出手去触摸竹子的肌理,既硬朗又清丽,像一个成熟之人的躯体。风一吹,竹子之间互相碰撞,发出很大的声响。我才意识到竹子是那么坚硬有力,我甚至还试图想去拔出竹子,理所当然的失败了。
我在这片小竹林里走走停停,弯弯绕绕,但是迟迟不愿意走出来。我一向喜欢树木,成林的树木更让我欣喜。我曾经见过天山脚下的白桦林,笔直挺立,枝干秀颀;我也见过家乡黄土地里的苹果树,处处都有家人们的身影;我还见过高中青年路上的银杏树,一到时节遍地金黄;我还见过上海衡山路上的梧桐树,杭州西湖边的合欢树,在广西的时候,我还见到过盛大足以盖过整个世界的榕树,那是我觉得,树木的生命,真的不是我所想的那么简单。
很多年来,我都试图像一棵树一样寻找自己的根基,希望自己能够像这些树木一样找到一个可以依附终生的地方,这样我会觉得自己活得很扎实。可我一路走来,不曾对任何一个地方有归属感,也不曾对任何一个坐标有依赖。我似乎是那种无法长成林木的人,在现实的世界里,我没有根基。
但我却渐渐意识到,在我的内心里,早已有一种厚重的力量牵制着我,鼓励着我,让我一步一步走到今天。说是信仰,说是热爱,说是使命,都觉得不太合适。其实我不是很喜欢各种奇奇怪怪的仪式感,那样仿佛会让人忘记自己本来要做的事情。我只要知道,在我短短的几十年的人生里,读书和写作,应该已经无法与我割舍开来了。
在树林深处,总是有别人看不到的世界,有叶子,有光影,以及数也数不尽的小生命。这就像是人活着,别人只能看到你表面的东西,却只有自己知道内在的世界。我一向是个不擅长与人交流的人,渐渐已经学会坦然面对所有事情,然后默默把这一切放在心里。但是我自己知道,不论我在读什么,在写什么,我终究是在过自己的人生。我仍然极力渴望把自己的一切呈现出来,并试图得到别人的理解或赞扬。就像我经常在读卡佛的时候在想,如果我置身于他的小说当中,应该也会和他笔下的人物产生一样的感觉。对,就是那种感觉。
或许是在小城的这几个月,让我离城市越来越远,也更学会了和自己相处。我并不希望自己一辈子都呆在同一个地方,但我已经明白,我要慢慢构建自己内心的森林。不论我走在哪里,我都会带着我心里的森林,在每个地方都留下我的痕迹。在每个寂静的夜晚,我都将会听到我在生长。
该有的迷失总会有,该有的艰难也都在路上,但是心里有了根,所有的一切都不会随风而走,而是会随心而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