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啊你，怎么说呢。也许你就不该写这么一封信，更不该把它公之于众。但在左思右想，愁肠百结之后，你还是动了笔。你做了这些，也就说明你到现在还是不够坚强。

  小的时候，你是那么捣蛋的一个人啊。会把邻居的洗衣粉倒在井里，会偷偷把别人家的煤球用水浸一遍，会到处搞破坏。那些损人不利己的蠢事你一直是信手拈来，并且做得毫无负罪感。你在别人口中臭名昭著，不知惹下多少厌恶。可这一切怎么突然之间就变了呢？

  你也猜到了吧。你所有的依仗，都不过是你的母亲。

  在你母亲走后，你近乎一无所有。

  那一年，五岁的你在懵懂之间，就遭遇了记忆中的第一次离别。没有心痛，没有眼泪，亦没有撕心裂肺的哭喊，只是一个简单的拥抱，彼此就告别了五年相互依存，不离不弃的生活。

  她走后的那个下午，你忽然安静下来。你用寡言去面对身边的奶奶和哥哥，用沉默来掩饰内心的茫然和无助。所有人都没有惊诧于你的表现。一头平日里张扬肆意的狮子，忽然没了爪牙，怎么会不感到害怕？

  可所有人都高估了你，你不过是一个五岁的孩童，你不会有狮子因日后需要统御草原而产生的危机感。你只是，望着远方辽阔的天地，望着脚下葱郁的小草，感到了无所适从，和隐约又巨大的失落。

  是谁说成长总是善良，残忍的是，我们都会成长。

  上初中的时候，你是一个外归的转校生。你背着新书包满心期待的踏入那里，不同的教育模式却使你融入那个新坏境的过程步步艰难。在你连厕所都找不到的时候，你身边的同学却可以谈天说地。就餐、住宿、交际，别人都在轻车熟路地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你却还要怀揣着不安，去一点点的尝试。你是一个那么恋家的人，每天都盼着会有人来看你，看到同学家的人总是来看他，你会小心地藏好自己的羡慕，你带着忐忑和希冀一次次等待，可最后都是失望而归。你不能对任何人说出心中的凄苦，你明白，当那些难以启齿的柔弱赤裸裸摆在别人面前的时候，换取的，只会是让你面红耳赤的讥讽和嘲笑。

  那个时候的你，经常难过到流眼泪，其实，你不是觉得无法承受这一切，你只是觉得委屈，觉得不公平，为什么在你身边，没有一个同样怀着忐忑，怀着不安，怀着希望的人，可以相互依靠着取暖。

  那是你这一生第一次感到孤独，是过再长时间，经历再多事情，都无法填补的空白。周围有很多人，却和自己毫不相关。你唯一能够依靠的，只有你自己。

  那年，你不足十二岁。

  如果说到叛逆的话，你最叛逆的一次是在十三岁那年吧。和别人不一样，你的叛逆不是表现在对外界加诸于自身的种种限制及要求的抗争和反击上，你的叛逆，只针对于你自己。

  那个上午，一些来自于父亲的不如意和委屈令你流下眼泪，你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兀自抽噎。到了吃饭的时间，你还是不肯出来，父母几说未果。恼怒的父亲最后强行破开了门把你提到饭桌上，你无力反抗，只能选择妥协，可你的眼泪却怎么都止不住，不停地哽咽。你觉得羞愤，觉得屈辱，你痛恨那些可耻的泪水，它让你在父母面前毫无形象和面子。终于，在多种情绪的共同主导下，你做出了一件谁都无法理喻的事。——你举起自己的右手，狠狠扇了自己两巴掌。

  你试图用这种极端的方式把那不争气的眼泪打回去。你成功了，那哽咽的喘息果然收敛许多，可同时，你也看见了父亲的沉默，母亲的欲言又止……

  空气中，仿佛有玻璃碎裂的清脆寂寞声响。你在那么稚嫩的季节就在自己脸上留下两个永远也抹不去的印记。没有人告诉你是对是错。

  十四岁那年，一件在你生命中意义深远的的事情，以蛮横的姿态向你袭来。班主任在上课时把你找出来，母亲打来电话要你马上回家。你从老师沉默而又不愿多说的脸色中隐约感觉到了什么，但却不敢去想。沉寂的天云之上阳光逐渐湮灭，你在将暮未暮的傍晚骑着单车飞速奔驰。五月的晚春，你感觉空气异常冰冷，连风都是那么刺骨。在路上遇见了姐夫，神色有些慌张，你们简单的打了个招呼，都没有多说什么，但你不祥的预感和那颗自以为是的心却重重的坠了下来。

  回到家，有很多熟悉的身影伫立。你在人群中来回寻找，却始终不曾发现她慈祥苍老的面容。直到你来到她的灵柩前，眼泪就那么自然的流了下来。你趴在灵柩上痛哭流涕，一遍遍地叫着她的名字声嘶力竭，可到最后你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哭什么。你只是觉得在那种时候应该大声地哭出来，于是泪水就不须催促的涌流不止。等到哭完之后，你独自一人在角落里站定，脑海中才浮现出有关她的那么多点点滴滴来。你深觉她对你的重要性，你也终于惊醒，从此这个世界上就再也没有一个那么挚爱你的人。浓烈的悲伤瞬间就把你围堵，你的眼泪再次不可遏制的肆流而下。你唯一的奶奶就这样毫无征兆的永远离开了你。

  是谁说岁月是一本太仓促的书，还来不及细细品读，就扉页模糊。

  踏入高中，你变得更加自由，却也更加恣意。你渐渐放松了对自己的约束，觉得已经可以尝试那些渴求多时的东西，于是你开始匆忙的追寻。如你所愿，你得到了一段美丽的感情，你加倍珍惜，奋力维护，你以为这就是爱情，你以为你可以一直坚持下去，一直走到很久很久以后，可结果呢？你还是败了，败得毫无尊严，败得体无完肤，也败得那么快。她比你要更理智更早的看出你们现在需要什么，更清楚的懂得这段关系存在的合理性。她比你先转身一步走出漩涡。你能怪谁呢？怪她太现实了吗？不能陪你继续在这场虚幻的梦里欺骗自己？不，其实从一开始你就已经预测到这个结果了吧，你不是不能相信，不能接受这个结果，你只是，只是不愿承认、只是舍不得。

  到了后来你才知道，哪里会有那么多的舍不得，这一生还有太长太长，是错的就应该放下。如张爱玲所说：亲手割断所有牵挂，纵算血肉模糊，亦要在所不惜。

  高二了，你渐渐从哪些难过中走出来，你决心不再和任何人缔结一段相似的固定的关系。可是从什么时候起你开始变得越来越沉默了呢？不愿再和朋友多说话，专注于内心，专注于梦想。你把自己封闭在一个狭小的世界里，把思想和灵魂都放逐进去，任其相互煎熬。你感觉自己像得了一种病，它不影响你的饮食，不影响你的住行，不会让你痛苦到呻吟，也不会让你难过到流泪，但却无时不再折磨你的精神，研磨你的大脑。

  那段时间你开始疯狂的写字，疯狂的做这件你力所能及并且唯一挚爱的东西。最紧急的时候你在大冬天每天比别人早起半个小时写作，你的眼睛因为疲劳过度而泪流涩痛。所有袭来的不屑和鄙夷的目光，你也都一一接下，默默忍受。梦想这种事从来都只需要一个人去坚持，从小到大你从来没对什么东西这么执着过，你在孤独中终于发现了自己真正想要的，即使它可能会让你更糟糕，即使它无限的渺茫，你也义无反顾。

  人生能有多少件会让你义无反顾去做的事情呢。不管将来结果如何，至少你做过了，就不会再感到后悔。对你来说，这段努力与付出的日子，比什么都要有意义并且值得。

  然而正当你按步就班的做这件事的时候，你的朋友，最好的朋友之一，却告诉你，你正变得越来越冷漠。

  冷漠。之前你就感觉到了吧，你变得越来越不像原来的自己。可这句话从你最好的朋友口中说出来，对你而言，还是犹如晴天霹雳。你开始再一次反省自己，是哪里出了错，为什么会让人有这种感觉。你找了很久，却什么原因都没找到。你在这时终于恍然，那种变化已经自然到和成长融为一体，你怎么可能再去剥离。你无能为力。你再也找不回从前的自己。

  现在的你又有什么不好呢？你依然拥有很多的朋友，很多的亲人，很多爱你的人。哪怕有时候你会在人群中突然沉默，会觉得孤独，觉得寂寞。哪怕你会在四周爆破起伏的鞭炮声中觉得空虚。哪怕你会在头顶烟花最璀璨的一刻莫名其妙的流泪。这都没有什么。别人也会有的，你并不比谁更特别，更特殊。你还是要努力呼吸着有些污浊的空气，活得更加自由而顽强。

  下了很大的勇气才把它完成。十七年来的生活，我不希望它就这么随便的湮灭在岁月里，我不希望它死的这么悄无声息。用这种方式把它记录下来，告诉十八岁的自己，你活的一直精彩，如何甘心平凡。

  愿所有读过这篇文章的人，都能够从我微末的成长中得到印证，用以完善各自独立的修行。   

                          笔于2015年除夕夜

                                文/叶落无声

这篇文章是在15年的除夕夜落成的，过了四年的时间再看，文笔词汇上有许多稚嫩偏激的地方，以十七岁的眼光来理解成长总会带着一些青春期的偏执和叛逆，但也正是这种仿佛那个时期与生俱来的孤勇和真实才让青春显得无比可贵。成长是任何时候都无法定义的，每过一个时期我们的理解都会有所更替，哪怕现在我二十一岁，依然说不清成长到底有多少层含义，只是多经历一些就多懂一些，如盲人摸象，所有的感受和理解都会随着时间日渐丰盈。

  第一次在简书上发文，如果有偏差错误的的地方大家尽管提出，我比较直，也喜欢真诚实在的朋友。祝大家猪年大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