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伤口生活,也许比展示伤口给别人看,容易得多。
2017年九月二日,坐火车去学校的日子,临行前在家里埃怎么都不肯走。学校,埃已经没有朋友了,回去,等待埃的是那间破旧的租房。埃害怕没有归属感的滋味,埃能想象到,清晨下火车,拖着行李箱,被黑车司机硬拉上车,返回那个城中村,这一切多么凄凉。
父亲早已习惯埃,每次离家埃总是哭,每逢放假,即使只是几天,埃也要回家,花在路上的时间就要一天。可这次,埃好像下定决心不去学校,父亲也有些于心不忍,想到埃自己在外租房的生活,父亲说道:“要不你妈陪你去,顺便找个离学校近的房子,实在不行,让你妈陪你住一个月。”“我不想上学!”埃低着头哭得很厉害,埃心里已经无奈地想到自己这次必须休学了,自己撑不住了。但凡事都要有个了断,或许埃应该去看医生了,看了医生,或许大家就会相信我不是在故作软弱。
埃想着,但心里更加沮丧更加不安,该如何说自己的感觉呢?2016年暑假,埃和母亲去姥姥家,天快黑的时候,母亲喊埃去地里摘菜,顺便去广场逛逛。那一天的傍晚,暗暗的,农村这时候静极了,院子也笼罩在一片静默中,埃突然感觉母亲的声音如此虚幻。时间仿佛停止,空间像在梦中,埃感到平生前所未有的可怕。“不了,我不想去了。”埃机械式地回答。母亲走后,又是一片沉默,埃趴在床上哭了,像被世界遗弃了。埃不敢和母亲讲这天的感觉,也许过一段时间,会好的,埃安慰自己。这就是一切恐惧的源头。
那时,埃才意识到,有些孤独,是亲人也不能理解的。人终究是属于自己的,明白了这些的埃,才真正是个大人了。
就在那个暑假过后,埃选择了在外租房。因为,人一旦感受到某种可怕,在往后的日子里便被其缠绕,和同学在一起的时候,走在路上的时候,不经意就会袭来。也许,埃当时选择离开宿舍,是逃避,她应该在那时就调整自己,或求助别人,因为孤独不会慢慢习惯,只会愈演愈烈。离开了校园,埃慢慢感到自己与社会越来越脱离,以至于最终不愿上学。可是,没人知道,埃其实也想通过在外面一个人生活强迫自己与社会融合,但人,一旦解除自己的身份,便会没有归宿感。
母亲和埃是早晨到达A市的,先去见了团委书记,是个女的,埃记得大二校运会排练方阵的时候,她的严厉和强大气场。如今,坐在一起,她却很亲切。很奇怪,当埃以病人的身份与别人交往时,往往感到对方的友好。看来,弱者是被同情呵护的。“怎么了,在学校有什么困难呐?”李老师温柔地问埃。埃却一阵发窘,埃实在无法对陌生人坦诚,尤其不习惯表达自己的不堪和软弱,好像说了就一定要哭才行。想到这里,埃不想说。李老师安慰道,她也有个朋友,得了抑郁症,老师陪着朋友去医院治疗,现在朋友孩子都有了。一切都会好的。
真的吗?一切都会好的,埃对自己一点信心都没有,埃不喜欢听别人这么说,听了反而压力更大,如果我好不了呢!为什么不能带着病痛生活呢,为什么人一定要没有烦恼呢。
拿着李书记给的医院地址,埃和母亲上了公交车。车子从学校向远处一直开,乘客越来越多。慢慢地,远离市中心,人下去了很多。埃注意到一个女生,手里提着塑料袋,里面装着零食和橘子,她的眼神是淡淡的温柔的,仿佛有人在等她,也许只是回家。埃真羡慕她,埃是病人吗?
医院很偏远,下了车,四周大路很宽,两边有些不高的建筑,还有个超市。埃和母亲,走进医院大门,一路上,人很少,有个男子在草坪上坐在。门诊楼里,人倒还算多,老人坐在椅子上等待,一脸安详。母亲向咨询处询问下午出诊的时间。两点多,还早,于是和埃走出医院,去对面一家卖刀削面的小饭馆吃饭。埃要了米饭,母亲要了面,对面,一对五六十岁的夫妇,男子穿着病服。其他桌,一群工人模样的老男人,和一些看起来像来看病的人。吃了饭,埃和母亲向医院走去。
正午,大厅里还有一些人,埃觉得闷,就出去了。坐在墙边的石椅上,人很少,一只猫悄悄窝在埃身边,埃撕了一块面包给它,没吃。旁边,不知什么时候,那个穿病服的男人和妻子也坐在石凳上。埃又感到那种恍惚的不真实感,我这是在哪里呀,我为什么要看病,为什么四周这么静。埃咳嗽了一声,更加不安。时间漫长,快两点,人陆续走来,一群似乎是实习生模样的学生笑着走过,穿白大褂的医生步履匆匆,埃心里有些烦闷。
上了楼,有个人躺在一排椅子上,一对情侣坐在另一排。埃和母亲也坐下来,旁边,保洁员静静地拖着地,一切那么安静有序。埃却越发不安。
埃等了一会儿,走到精神科门外等着。一会儿,一个充满活力云淡风轻的女医生和略胖的助理把门打开进去了。她显然是早上李书记说的那位据说很好的医生,母亲想要挂号,但有名的医生总是有很多病人慕名而来,埃排不上。但埃心里庆幸,一些病人进去看病,他们先在外面和助理说着自己的情况,大多精神很好神采飞扬,埃有些畏惧。
母亲问埃:“要不咱们换个医生吧,她太忙了,咱来不及。”“好”埃反而想换个。一个少年和他的母亲坐在一边,少年低着头默不作声。一个少女向医生兴致勃勃地说自己的问题,一个瘦小的中年男人坐在埃旁边默默打量周围,一个五十多岁的老阿姨拿药说着自己最近腿不太疼了,一对情侣女孩柔弱地依赖着男孩拿了药走了。
过了一会儿,走来一个走路从容而带风的白大褂男医生,沉静地走进办公室。埃想,这就是另一个值班的医生吧,看起来像自己高中的班主任,埃看着亲切一些。
关于埃的看病经过,明天再讲吧,我是记忆,我有点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