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毅乐学书院之学妹读经
《诗经》学习第98篇《齐风 著》
【原文阅读】
俟sì我于著zhù乎而,充耳以素乎而,
尚之以琼华乎而!
俟我于庭乎而,充耳以青乎而,
尚之以琼莹乎而!
俟我于堂乎而,充耳以黄乎而,
尚之以琼英乎而!
【译文参考】
等我就在屏风前哟,帽垂丝带在耳边哟,
加上美玉多明艳哟。
等我就在庭院里哟,帽垂丝带在耳际哟,
加上美玉多华丽哟。
等我就在厅堂上哟,帽垂丝带在耳旁哟,
加上美玉多漂亮哟。
【字词注释】
(1)著(zhù):通“㝉”。大门与屏风之间,古代婚娶亲迎的地方。也有版本是通“宁
zhù”。《尔雅·释宫》:“门、屏之间谓之宁。”
(2)俟(sì):等待,迎候。
(3)乎而:齐方言。作语尾助词。
(4)充耳:又叫“塞耳”,饰物,悬在冠之两侧。《毛传》:“充耳谓之瑱(tiàn)。”古代男子冠帽两侧各系一条丝带,在耳边打个圆结,圆结中穿上一块玉饰,丝带称紞(dǎn),丝线上挂着一个绵球,叫做“纩”,饰玉称瑱,因紞上圆结与瑱正好塞着两耳,故称“充耳”。充耳包含着紞、纩、瑱三部分。这里指的是紞,即丝线。
(5)素:白色,这里指悬充耳的丝色。
(6)尚:加上。
(7)琼:赤玉,指系在紞上的瑱。“华”与下文的“莹”“英”:均形容玉瑱的光彩,因协韵而换字。
(8)庭:中庭。在大门之内,寝门之外。
(9)青:与上文的“素”、下文的“黄”指各色丝线,代指紞。
(10)堂:庭堂。
【诗歌赏析】
此诗写男女结婚仪式,写新妇到男方家看到丈夫形象的情景。全诗写的只是一个小剪影,但有步骤,有层次,有色彩,有新妇微妙的心理状态,把华夏古老的结婚仪式写得饶有情趣。
本篇《毛诗序》、郑玄笺皆以为是刺诗,孔颖达疏申述云:“作《著》诗者,刺时也。所以刺之者,时不亲迎,故陈亲迎之礼以刺之也。”姚际恒不以为然,他说:“此本言亲迎,必欲反之为刺,何居?……此女子于归见婿亲迎之诗,今不可知其为何人,观充耳以琼玉,则亦贵人矣。”(《诗经通论》)。也有人揣摩诗意,认为是女子回想出嫁时夫婿迎亲情景的。
无论哪种说法,这首诗都展示出了古老的结婚仪式。据《仪礼·士昏礼》,新郎到女家迎亲,新娘上车后,新郎得亲自驾车,轮转三周,再交给车手驾御,而自己则另乘车先行至自家门口等候,然后按照规定以次将新娘引进洞房。
全诗三章九句,皆从新娘眼中所见来写,戴君恩《读诗臆评》谓其“句法奇怪”,吴闿生《诗义会通》引旧评称其“句法奇峭”。奇峭在哪里?就在于九句诗中全不用主语,而且突如其来。这一独特的句法,恰切而传神地表现了新娘此时的心理活动。
当新娘紧随着迎亲车辆踏进婆家大门的那一刻,其热闹的场面是可想而知的,在场的左邻右舍、亲朋好友,谁不想一睹新娘的风采,然而新娘对着这稠密涌动的人丛,似乎漠不关心,视而不见,映进她眼帘的唯有恭候在屏风前的夫婿——俟我于著,少女的腼腆,使她羞于说出“他”字,但从“俟我”二字却能品味出她对他的绵绵情意和感受到的幸福。
下两句更妙在见物不见人。从新娘的心理揣测,她的注意力本来全集中在新郎身上,多么想把新郎端详一番,然而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她怎敢抬头仔细瞧呢?实际上,她只是低头用眼角瞟了一下,全没看清他的脸庞,所见到的只是他帽檐垂下的彩色的“充耳”和发光的玉瑱。这两句极普通的叙述语,放在这一特定的人物身上,在这特殊的时刻和环境中,便觉得妙趣横生、余味无穷了,给人以丰富联想和审美的愉悦。
这首诗风格与《还》相近,也是三章全用赋体,句句用韵,六言、七言交错,但每句用“乎而”双语气词收句,又与《还》每句用常见的“兮”字收句不同,使全诗音节轻缓,读来有余音袅袅的感觉。在章法上它与《诗经》中的典型篇章是那么不一样,而又别具韵味,无怪乎清代学者牛运震要称它是“别调隽体”(《诗志》)。
【《著》的反思探讨】
有学者认为,本诗中,有一种调笑新娘子羞涩的风情。
这首诗写女子出嫁的时候,男子在门口等她的那一刻,她偷眼看这个男子,但是只看到了充耳,只看到他耳朵旁边是戴着玉的,没敢再往上看,再往上就看到眼睛了。以此来描绘女孩子的羞涩。这是诗的妙处。所以,与其说这是女孩子的抒情,倒不如说是典礼上调笑女孩子,笑她看了半天,没看到人家的眼睛。毕竟,想看一个人长得什么样,起码要把脸看全了,但是她只看了耳朵这部分,没好意思多看。
此诗皆以“乎而”这种语气词作结尾,有口语特色,似女人亲昵羞涩的表达。诗作者用“乎而”“乎而”的语调来调笑女孩子,似乎它是婚礼上的歌曲。既然是喜事,就得有点儿喜事的样子,开玩笑就是其中必有的成分了。
这首诗模拟女孩子羞涩的偷眼观看的神情,和她开玩笑,有着浓郁的生活气息。与《关雎》篇歌咏淑女君子的严肃有了明显的分别,调笑也是婚姻诗里一个很有趣的现象。这首诗的描写可能也更贴近一般贵族家庭操办婚礼的真实情况。
【《诗经》学习的背景知识】
登堂入室
古代婚姻迎娶的方式,按照常例,多是男的到女的家里,但也有相反的例子,例如这首《齐风 著》中描写的情形。
古代大户人家的宅院,大门内有屏风,大门和屏风之间叫著。屏风和正房之间的平地叫庭,正房的中间当着阳光、宽大明敞叫堂,堂的四壁叫皇(隍),后来便以“堂皇”作修饰词。堂的左右或后面叫室。这种建筑形式,在今天若干城市中还可见到遗迹。
这首诗中的主人公是男女两个,迎接的是男,往赴的是女。齐在当时是个大国,诗中的男子显然是个贵公子,他的家长怎么会不顾礼制和物议,任凭他不去亲迎?女方自也门当户对,是有地位、重礼节的豪门显宦,能够就此屈从吗?
有人以为这是新郎赴新娘家迎娶,等待的是新娘,可是新娘会在著、庭、堂三个地方等待吗,尤其是在大门之内?
著、庭、堂是实写,即由外至内。堂的内中为正室,左右叫房,实际是两人已进入屋子的最里层了。当时的住宅,一般分为堂和室两部分。堂供会客,谈天,室供寝卧。
据学者费孝通研究,亲迎婚俗在近代并未通行于全国,在古代,亲迎婚俗也在不同地域有不同风俗。
据《尚书·大传》所载,亲迎始于周。其文曰:“夏后氏迎于庙廷,殷人迎于堂,周人迎于户。”足以佐证周人亲迎者除前引《仪礼》之文外,《诗经》有:“文定厥祥,亲迎于渭;造舟为梁,不显其光。”《列女传》据此云:“太似者武王之母禹后,有嫠氏之女,仁而明道,文王嘉之,亲迎于渭。”
论者每以夏、商、周,为历史上之三时代而不以其为同时并存,政治势力相消长之三族,实为研究中国社会史易有之错误。
考当时各族文化不同,所居地域不同,某族强盛之时,虽可驱他族而占其地,但决不能尽灭其族人。虽可于政治上统治他族,但决不能于短时期中尽改其文化。故上所谓亲迎始于周者,并非谓夏,商势盛之时,绝无亲迎婚俗;亦非谓周族一旦克商,亲迎婚俗即行普遍于周族势力范围所及之地。亲迎乃周族之风俗,夏、商势盛之时,周族业已存在,故此俗亦已存在。周族得势,夏、商诸族亦未顿然消灭,不行亲迎之俗,亦依然存在也。
《春秋》关于不亲迎之记载可分为四类:一、帝王不亲迎以大夫代者;二、诸侯不亲迎以大夫代者;三、由姑代迎者;四、无人迎者。春秋所载不亲迎者,婚姻二造必有一非周族姬姓者。故与亲迎系周族婚俗之说,并无冲突;且足证当时周族以外之人民,犹多不亲迎也。
参考资料:
《生育制度》,费孝通,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21年1月
《大家小书 闲坐说诗经(精)》,金性尧,北京出版社,2016年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