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兰州城西已是下午五点多。太阳似乎就在我头顶,明晃晃把天地照了个透亮。这是中卫的太阳,这是银川的太阳,今天,这也是兰州的太阳。尽管我一路上不曾卸下墨镜,但热烘烘炙烤大地的太阳依然刺得眼睛生疼。
太阳每天升起又降落,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它仿佛人身上一块不起眼的肉,平常看似作用不大,实则不可或缺。而在咸阳的时候,我的确未曾认认真真注意过这块“肉”。
不过,我知道它就在那里,就像我熟悉泾河与渭水的位置一样,它实实在在确确凿凿,它可以被看见。我又觉得它是我放在书柜第三排里李娟的某本书,总之它触手可及。
事实上它被冷落得太久太久。
这一刻,我目不转睛地盯着柏油路面,眼睛的余光里却是一层层退去的亮堂堂的群山和无边的草甸、沙漠。人间大亮,太阳简直快要掉到大地上。每一处坡面都泛起了银光,每一片星星点点的草甸一瞬间起黄,沙漠红成了火......
我看到了太阳的真正用意。它唯恐我眼睛睁得不够大,它唯恐我看得太匆匆,它唯恐我转身就忘了这里是哪里。
这里太贫瘠了,清一色的土坯房,漫无天际的沙棘,不长草的光秃秃的山,除了荒凉还是荒凉。开车一个小时见不上几个人,走了几十公里山还是那个山,一会离我近了一会距我远了,有时在我左边有时又在我右边。
整个大地荒芜人烟。
老魏开玩笑说这样的国土何用之有,难道仅仅只是为了填充地图上的一点或一片?我笑而不语。
意义这东西,说界定它很难,确实难,它充满了世俗的功利和权衡,想找个支点太难;说界定它易,它又很容易,随便一个角度一条理由,便能驳得你一愣一愣。
给眼前这蛮荒的土地赋予意义,我一下子就联想到了刺疼我眼睛的太阳。它是觉得城市太吵太闹太挤痼疾太多,还是就想让我在这两者之间做一个对比,表明荒芜本身也具有意义。
我思前想后,不停琢磨其中的意思。路上的荒芜仍在继续,直到我渐渐发现不远处开始出现了细细的小树,及至覆在地皮上的深绿色的小麦。在关中平原上,麦穗已经吐出来,收割的日子指日可待。
丰富的城市,空洞的四野。被钢筋混凝土框架结构包围起来的城市,一眼也望不头的辽阔荒原。富饶而创造力迸发的城市,贫穷干涸无人居住的露天地......
荒芜,是为了彰显丰富。
荒芜,也是为了说明辽阔。
偌大的国土,不管山清水秀还是盐碱满地,肥沃抑或瘠薄,江南水乡或者西北大漠,寸土寸金,不可或缺。
今晚歇脚兰州,夜枕黄河涛声入眠。
2017年5月19日凌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