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星期,朋友W的母亲走了。
那天他没及时来上班,又正好碰到需要他的工作,于是我打电话给他。
电话里,他说,原本打算安顿好母亲就赶来上班的,可是没想到,“我妈妈的呼吸突然停止了”。
那个瞬间,我明显感觉到他的声音哽咽了,四十几岁的大男人,忽然说不出话来。
我在电话这头,情不自禁地红了眼眶。
这个世界上,如果有什么能让所有人共情的,那我想,失去妈妈的痛就必然是在其中的了。
W的母亲去年六月查出胃癌晚期,当时医生说,因为年纪大了,又有不少基础疾病,所以,只有3-6个月时间了。
W家几个兄弟姐妹从理论上来说,是有心理准备的。尤其是最近一段时间,他母亲从医院回家后情况就已经很不好,说直白些,就是在等着那一天了。
可是,无论怎样做好了心理准备,当那一天真正来临的时候,没有人能真的准备好。
上周五,我们去他家里给他母亲送行。
因为疫情原因,不能在家里停灵,逝者已经送去殡仪馆,我们也就是去他家里给老妈妈鞠个躬,给他一点支持罢了。
那天看到他的时候,觉得很意外,几天时间,他很明显地憔悴了。
也是,无论如何,失去母亲的,都是这个天地间最伤心的人。
那天回来,我跟同行的朋友说,从此以后,W就是个没有妈妈的孩子了。只要妈妈还在,无论年纪多大,都还可以做个孩子。可是,如果妈妈走了,无论年龄多小,也只能被迫长大,独自去面对人生的风雨。
W家四个兄弟姐妹,前面有两个姐姐,后面还有一个弟弟。说起来,他是长子。
在他读高中的时候,父亲就去世了。
母亲一个人把他们兄弟姐妹四人带大,中间的辛酸苦楚自不必说,可如今,还没让她好好享福,她又生了那么严重的病,没到一年,就走了。
W说,从知道没法手法的那一天起,他们兄弟姐妹就做了一个决定,一切以相对舒服地延长母亲的生命为核心,希望母亲能停留得更长久,却也不想她吃太多苦,不想她在人生的最后时刻,过完全没有品质的生活。
整体来说,这个原则执行得不错。前面一长段时间,在各种药物的控制下,W的母亲行动自如,一切能自理,直到前不久病情突然恶化入院。
辗转两个医院,前后不到一个月,就只能出院。回到家十几天就离开了。
W说,母亲出院回家时,肚子已经涨得老大。医生说,是挂的那些营养针没有消化掉的原因。
最后几天,她什么都吃不下,他们不忍,总是拜托保姆大姐煮一些米汤,“能喂一点是一点吧”。
可是一勺分成好几勺,也喂不进去多少,常常从嘴角流出来。
有时候可能是痛,她会发出类似“哎哟”的声音,他们会把止痛药磨成粉兑上水喂一点,也许就能让她相对安稳地休息若干个小时。但有时候,止痛药喂了也没用,她还是会持续发出声音。
他说,也许是止痛药也止不住她的痛,也许是因为饿了,却又什么都吃不进去。
所以今天,当他在办公室谈及母亲最后这段时光的时候,他半开玩笑地说,我问了很多医生,最后是不是我们把她饿死的,或者是让她痛死的。
我抬头看他,他一边笑着,眼睛里却满是泪花。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去安慰他。
他最后说,父母就是隔在我们和死亡之间的一扇门。之前无论她怎样生病,怎样虚弱,只要她还在,我就还有依靠。
“而现在,她走了。”他眼睛里满是落寞,“我就只能独自直面死亡了”。
2022.05.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