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感征文】母亲走了

文/小航的日记

本文参加第一届“[九洲芳文]杯”情感故事有奖征文大赛

母亲去世已经半个多月了。

我仍为我的母亲戴着黑纱,留着胡子。几次下楼去做核酸,妻子都叫我把黑纱摘掉,把胡须给理了。我不以为然,总认为这是我的个人情感,是我表达对母亲深切哀悼的一种方式。

这半个多月的时间里,适逢新冠肺炎疫情突发,匆忙处理完母亲后事,居家隔离。我总是独自静坐,望着窗外淅淅沥沥的小雨,回想起母亲在人世间的一些往事……

01 不幸的童年

母亲一九三七年出生在一个还算富裕的家庭,小时候是含着“金钥匙”长大的,外公当时是伪政府的乡绅,别人家穷得叮铛响,没米没油揭不开锅,母亲家里却吃穿不愁。母亲的妈妈也就是我从未谋面的外婆,听说还是大家闺秀,疼爱母亲胜过爱她自已。

世事难测,灾难来袭。那年母亲才九岁,被人从放牛地里叫回家,奄奄一息的外婆紧紧拉着她和七岁弟弟的手不放,“香儿,我就是放心不下你姐弟俩,我走了,你要帮娘照顾好弟弟。”母亲懂事地点点头,哭着喊:“娘,我和弟弟不要你走,你不要走,我们不让你走!”

没娘的孩子是根草。是啊,母亲也还只是个孩子,她也需要人照顾,需要人疼,需要人爱。 从此以后,母亲的生活似乎从天堂一下子跌落到了地狱,苦难就一直伴随着她。种地、割菜、喂猪、放牛,一切家务农活都要做,一旦做不好,还要受到大舅妈的责罚,什么拑眉毛、鸡毛掸子打屁股,吃不饱穿不暖,那是常有的事。

“九岁时,我妈就去世了,我一字不识,一字不晓,可怜哪。”母亲就像鲁迅先生笔下的祥林嫂,和人聊天总是重复着这句话。家里穷,母亲没上过一天学堂,连自已的名字都不会写。

历尽磨难,阅尽沧桑。不识字,没文化,这是母亲心中永远的痛,也是她一辈子唠叨最多的一件事!

02 读书改变我们的命运

母亲受舅舅的影响,虽然自己没文化,但她总认为只有读书才是硬道理,孩子们只有考上学有了正式工作,才能改换门庭,才能摆脱贫穷,才能让我们走出那落后的小村庄。

在那个物资极度匮乏,甚至食不果腹的年代,父亲崇尚力气,母亲则崇尚文化,父亲希望我们将来像其他农村的孩子一样辍学去生产队劳动“挣工分”,能靠力气吃饭,而母亲希望我们将来能成为靠文化自立于社会的人,这一点母亲比父亲有远见。俗话说,有远见才能赢天下。母亲的远见和坚持,让读书改变了我们的命运。

母亲生育六个子女,只靠父亲一个人“挣工分”养家糊口,每一分钱都是用汗水换来的。为了保障我们兄妹几个都能上学,她节衣缩食,东筹西借,实在是撑不过去了。

有一天,二姐放学回家,被母亲叫到跟前。 “英,明天开始你还是不读书了吧,你看,哥哥弟弟要读书,光靠你爸一个人,家里都沒米下锅了,更是没钱交学费。”

“不,我要读书,你们重男轻女,让哥哥弟弟读,就不让我读。”二姐生气了,一溜烟跑进里屋哭得稀里哗啦。

“妈不是重男轻女,妈也知道读书好,可家里实在是供不了你们兄弟姐妹几个都读书,你看你大姐都听话,给家里放牛,再大一点就可到生产队挣工分养家了。”母亲哭着说。

晚上,母亲跟从地里做工回来的父亲在房间里说,这二妮子不同意,也要读书。“读,读,读,都去读,就算卖掉我这个老骨头,也不能供他们全都读书,你看我们村其他人家,哪一家像我们这样的?”父亲大声说,其实就是想让二姐听清楚。

二姐在里屋听到了,捂着被子哭了整整一晚上。早上,她一声不响地挎着竹篓子到坂上割猪草去了。

第二年,母亲借钱又想让二姐重新上学,无奈二姐以和小一岁的二哥同班耻辱为由,放弃了这次难得的机会。 母亲用她那孱弱的肩膀扛起了整个家庭的荣光,我兄弟三人成了当时我们那个偏僻小村庄唯一的三个大学生。

03  阿尔茨海默病的困绕

父亲在2018年的冬天去世后,母亲身体每况愈下,大不如从前。几经商榷,我们兄弟姐妹开始轮流赡养母亲。

2020年国庆假期前一天,我把母亲从大哥家接回家。

“我饿了,早晨没吃饭。”坐在车上她生气地对我说。其实妈是吃了饭的,要么就是嫂子做了饭她不吃。

“做了饭不吃,还能怪谁?”我责问她几句,她也仍是说,我就是没吃饭。

今年以来,她总是明明吃了饭,也说沒有吃,甚至说我们故意给她一点饭吃,不让她吃饱。

女儿徐柳上大学,国庆节放长假,第一次放假,叫我开车去接她。可妈刚接到我家,实在放心不下,我把米饭和菜盛好,放在简易电饭锅里(智能电饭煲怎么教也不会用),告诉她加热了就可吃饭。临走时,电话告诉同一小区的妹妹照看。

晚上天黑了,我还在高速上,小区邻居李角选打电话说,“你的车库门锁了,你妈说进不去,在小区里面走来走去!”不会吧,车库门从来不上锁的,肯定又犯糊涂,她不认识自已家了。 怪不得上午接她回家,“这是哪里?这是乡下吧?我不认识了!”她左瞧瞧右看看,好奇地对我说,其实母亲从2007年就和我在城里居住,已经十多年了。

第二天我起床较晚,忙去看母亲,窗外的阳光正盛,太阳已晒满了整个小屋,母亲却仍在床上酣然入睡,被子掉到地上,给她盖上小毛毯,也一动不动,毫无察觉。

我唤她起床吃饭。她说,昨天晚上,不知道电灯怎么关?开关也不知道在哪?我把房间的开关一个一个演示她看,手把手做一遍,看着妈象个小孩那样认真地照我说的去做,反复按开关。我潸然泪下,母亲的阿尔茨海默病让她选择性遗忘,她很多时候连我都不认识了。

母亲真的是老了,那个从不愿意去医院看病的她,生病也会要求去医院了;那个总是说自己从不打针、从不吃药的她,居然偷偷跑到小区外面药店去买什么保健品、人参片,还有什么止痛膏了。每次都会被药店那个阿姨“欺骗”,尽买些亳无用处的口服液和鱼肝油回来,当作所谓治疗眼睛的“灵丹妙药”来吃,可她不知道,血糖、血压偏高的她是不能吃这些高糖分营养品的。

母亲患有白内障,眼神不好。她会把饼干、面包、葡萄糖液整个放在电饭锅里去煮、去蒸;她上厕所大小便,也不放水冲洗;她打开了水龙头,也总是忘了关;她经常会一个人喃喃自语,说她记忆中的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人和事。医生说,母亲的脑萎缩已经很严重,脑梗会带来很多并发症。

母亲总是强撑着忙里忙外,翻东找西,不厌其烦地把房间所有的衣服、被子、甚至凳子,只要是能搬得动的,都倒腾出去晒太阳。从她的步履蹒跚和佝偻微驼的身影,那么明显地告诉我,母亲真的老了!

04  疾病折磨的痛苦

2021年12月的一天,大哥在微信群发出母亲走路都走不稳,还摔倒了好几次的信息,赶紧去看望。我双手抱了抱母亲,感觉她背部肌肉有点僵硬,言语不清,一只手臂还不停在抖动。

“妈要中风了,快送医院!”我跑到小区隔壁的县人民医院急诊室,扫码租了一辆手推轮椅车,合伙把母亲送到内一神经科治疗。

“脑部CT报告显示,老人家摔倒已有几天,造成局部脑积血,还好发现及时,不然后果非常严重。”主治医生饶玉国告诉我们。一连串的输液溶栓治疗,慢慢打通了脑血管,清除了积血,恢复淤堵,病情有所好转。

大年初一,我把母亲接到我家照顾。母亲脑梗引起失能失禁,生活已不能自理,吃喝拉撒都在床上。每天要多次检查她的被褥里是否有排泄物,洗脸翻身,喂饭,最难是给她换纸尿裤,她觉得不好意思不让我换,极力不配合,所幸同住一小区的妹妹每天都会帮忙,减轻了我许多负担。

为了保证营养均衡,我不断变换着花样,希望母亲能够尽快好起来,重新站立行走。无奈,晚上陪护时我贪睡,母亲把被子掀掉我也全然不知,冻得全身冰凉,元宵节那天感冒发烧呕吐再次住进了医院。在我和护工的精心护理下,母亲转危为安,十天后出院了。

四月初,母亲再次因身体不适住进医院,院方下达病危通知书。母亲这次住院,与前两次截然不同,好像一点力气也没有了,脸色苍白,不能自己进食,只有从鼻子一直插到胃里的胃管输入流食,她腕上缚着输液管,两手被绑在床架上,脚上还夹着各种检测仪……像一个身受“酷刑”的犯人。

几次我到医院看望,母亲的双手都被紧紧绑在床架上,十分可怜,我请求主管护士帮她解了。

“不能解,她总是乱动,上次还把输液针头和导尿管给拔了!”护士告诉我,老年痴呆的患者都采用这种办法。

05  疫情带走了母亲

老舍曾说过:“人,即使活到八九十岁,有母亲便可以多少还有点孩子气,失去了慈母便像花插在瓶子里,虽然还有色有香,却失去了根,有母亲的人,心里是安定的。”

4月23日晚,大哥说,母亲的胰岛素注射液没了。当时,因疫情影响,整个县城实行了静态交通管制,任何人不得进入医院。我电话联系朱医生,叫他先交钱拿药,约好在医院门口交接。我利用值班执勤之便,拿了药送往母亲居住地,因小区也实行全封闭管理,只能在围墙外送药给大哥,没有去见母亲一面。

4月24日早晨,我又送了奶粉及一些急需物资给母亲,也是在围墙外,还是没能见母亲一面。9时30分,我正在防疫卡点值班执勤,大哥打来电话,母亲嘴里痰多咳不出来,刚打进去的奶粉也吐出来了。我赶紧叫大哥打120急救电话,可他说怕来不及了,万一母亲在送医院的路上去世,岂不麻烦?

我顾不了那么多,立即拨打120急救电话。当时接县疫情防控指挥部通知,9时至11时,上级督导组下沉街面巡查,除警用车辆外,任何东辆不得在街道行驶。我赶紧呼叫铁骑队员,警用摩托车把我载到医院门口,我等候120救护车时,大哥就打来电话-------母亲走了。

我一边哭一边跑,医院离母亲居住地大约有500多米。我穿着执勤服不顾保安的阻拦,直接冲进了小区,母亲头歪向一侧,安详地睡着了。

我抚摸着母亲还温热的脸颊哭着说:“妈,你为什么不等等我,不等救护车来呢?”

二哥拿着社区开的证明通过重重防疫关卡也来了。母亲走得太突然,又恰逢这防疫特殊时期,什么东西都没准备,我赶紧去拿母亲的寿衣给她穿上,得让她干干净净地来,也干干净净地走。

该死的疫情。母亲去世,除了我们兄弟三人在场,亲戚朋友都不能来为母亲送行。我忍着悲痛,只能一切从简。跪在母亲的灵位前,不停地为母亲烧纸钱,我的心在痛苦中浸泡着。我们准备了薄酒供品、时蔬瓜果,在母亲灵前举行祭奠仪式,表达对母亲深深的思念和悼念。

母亲走后第三天,我们三兄弟穿上防护服坐在灵车上护送母亲去殡仪馆,小区属于封控区,严禁人员出入,我打电话给社区书记,申请办理出入证。门卫值守人员特事特办,我们像防化兵一样,突破重重防疫关卡,来到悄无人影的殡仪馆,经过严格的消杀处理,总算不舍地把母亲的遗体推进了火化间,炉火燃起,我一边哭一边大声对母亲喊:“快跑…妈,快跑……”我真害怕母亲会被火焰山烧着,催促熟睡的母亲快点离开,快回家……

母亲走了,永远地离开了我们,去和我的父亲在天堂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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