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时候过年,是中国大地上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北方冰天雪地中的边陲小镇。
盼星星盼月亮一样盼过年,然后是掰着指头数日子,清洗被子,打扫房屋庭院,备年货。
大年三十晚上,妈妈将新袜子、新裤子和新上衣整整齐齐叠好放在我枕边。我抑制住兴奋的心情使劲睡觉,盼着第二天早上醒来......。
早上,我从头到脚都是新的,高高兴兴跑出去。一个小女孩的新年愿望就这样极好地得到了满足,并以这种隆重的仪式欢欢喜喜过大年。
爸爸和哥哥拎着浆糊在大门口贴春联。“爆竹声声辞旧岁,合家欢乐迎新春”,“ 天增岁月人增寿,春满乾坤福满楼”,这些俗气的春联我家都贴过。
我和小伙伴们一起挨家挨户拜年,看谁家的春联气派,看谁家热闹,看谁家的年夜饭桌最大。
我哥他们放二踢脚,比谁胆大。有时候,我们女孩禁不住他们的怂恿和诱骗,跟着放鞭炮,点上火就跑到墙角后,捂起耳朵,而男孩们将点燃的鞭炮扔过来,看到我们尖叫,就一脸坏笑。
我们一家家跑。女人们在厨房忙活,煎炒油炸,东家长西家短地唠嗑,身影在朦胧的蒸汽和好闻的油烟里穿梭。一年只有过年才有这么多好吃的,想到这儿,我们小孩的口水就要流下来。从厨房穿过时,顺手偷个肉炸丸子塞进嘴里。每一家厨房的味道都不一样,但每一家都喜气洋洋。
爆竹声声中吃了年夜饭,夜里十二点,我们又坐在一起吃饺子。我们抢着吃宝气饺子。如果吃到糖,就预示新的一年甜甜蜜蜜,吃到豆腐,是有福,吃到硬币,就会发财。
三十晚上,我们放烟花。天女散花,穿天猴,大地春雷,金龙腾飞、梅花盛开、垂柳满枝......,如果备的烟花多,能放好久。火花四溅里似乎看见春天到来,小孩高兴得又蹦又叫,而绽放的烟花里,映照着大人们喜悦的脸。
那时的小孩,哪个不守岁呢?后半夜,我们拎着纸灯笼,一条街一条街地“巡逻”,等有男孩从黑暗中跑出来,吓得手里的灯笼一摇晃就烧着了,只好慌忙扔在地上,再用脚使劲踩灭。
在外面跑累了,我们回屋看大人打麻将或打扑克。这些左邻右舍的男人们围坐一桌,捋胳膊挽袖子摸牌甩牌,激动得大声吆喝,整个房间真是热火朝天。如果谁的家长赢钱了,那是那个小孩的荣光。
东北热炕头是个好去处。我们这些小孩盘腿坐在炕上打扑克或玩各种纸牌游戏,变着法子玩,换着花样玩。一宿不知不觉就过去了,直到东方发白。
按东北习俗,初二回娘家。我们一家去大姨家过年。这是一年一度的家族聚会。小叔大伯三姑六婆,大大小小二十多口人一起过年。媳妇们提着鸡鸭鱼肉过来做饭,孩子们跑进跑出,男人们打麻将。灶台的香味弥漫在屋里屋外,大人小孩的欢笑声此起彼伏。吃饭的时候,大人一桌,小孩一桌。大姨和我妈我爸作为长辈坐在正位,我和哥哥也被奉为嘉宾坐在旁边。长板凳搬来了,表哥表嫂表姐表姐夫围坐一桌,我们一起向大姨和爸妈敬酒,小孩向长辈拜年讨红包。这时的大姨眼睛笑眯眯地,时不时劝我爸妈喝酒。年饭的鞭炮声劈劈啪啪响起来,碗筷声,倒酒声,碰杯声,说笑声,混成一团。
初五,爸妈的同事朋友来我家拜年。我和哥哥会得到礼物:钢笔,笔记本,鞭炮,这些像模像样的礼物都成功地讨好了我们年幼的心。
初一过了有十五。十五吃元宵。煮的,油炸的,蒸的;花生陷,五仁陷,黑芝麻,吃得非常香甜。早早地吃过晚饭,一家人出去看花灯,在大街上溜达。宽宽的长长的卫东大街挤满了人。小孩骑在大人的脖子上,一手里拿着糖葫芦,一手拿着风车,目不转睛地看转来转去的各色花灯。从大街一头走到另一头,才发现脚底已经酸了。
十五过了还有二月二。二月二也是年,二月二吃猪头。我记得桌子上放着一个猪头,我和哥哥围着它看好久。看鼻子,看嘴巴,揭开眼皮看眼睛.....。等妈妈拿出刀子将它四分五裂地收拾好,再将一盘盘好吃的猪耳朵猪舌头猪头肉端上来,我们就忘了这个可怜而又面目可憎的猪头,埋头开始大快朵颐了。
过了二月二,空气中就有了新气象,有了回暖的气息。大家结束了过年的慵懒,伸个懒腰,打个哈欠,准备迎接新的一年了。小孩要开学,大人要工作,新的一年开始了。
我会突然觉得失落,忍不住怀念那个喜庆热闹的美好时光。我在心里叹息,这年可真是过去了。
本文参加了【羽西X简书|儿时的年味】 征文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