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回书说到,祁德隆起身告辞。突然,茶桌后面墙柱上的一个东西,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脱口说道:“好大的手劲。”
原来一支竹筷子,有半截插进了墙柱里。再看边上,还有一支,几乎全部插进了木头里,就剩一点尖尖还露在外面。祁德隆是行家,知道这一定是用手扔进去的,并且是一次扔进去的。因为竹筷子经不起锤子的敲击。
小种有点得意,他侧过脸来看着祁德隆。小绿豆眼带着不屑的冷笑。他不说话,只是冷冷的看着。
瞬间,祁德隆被窘住了。他后悔不该称赞那一句。“不识抬举的东西。”他在心里骂一句。
祁德隆若无其事地走过去,小种得意的认为,他是在惊讶掷筷子人的神功。祁德隆抬手摇晃一下露在外面的半截筷子,纹丝不动。小种依然冷冷的看着。
祁德隆回头对小种笑了一下,用拇指和食指捏住露在外面的半截筷子。轻轻一句,“起来”。顿时间,一支完整的筷子,已被祁德隆拇指和食指捏着拔了出来。
小绿豆眼瞪圆了,嘴巴张大了。小种脸上得意之色消失了。
祁德隆手一扬,把筷子扔在茶桌上。又用食指和中指,夹香烟一样,夹住露了一点头的另一支筷子,轻轻一带,也拔了出来。
祁德隆把一双筷子都拿在右手里,像打快板一样,弄得噼啪作响。他又看了一眼目瞪口呆的小种,没等他说话,手一抖,两支筷子飞了出去。
两声沉闷的响声,“噗,噗。”小种定睛细瞧,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只见一双筷子,几乎全部插进了砌墙的大城砖里。
小种的胖脸由黄变红,又由红变白,变得煞白。小绿豆眼睛失神的呆定了片刻。随即他又恢复了镇静。“祁长官这一手入石三分的大手印功夫,足可惊世骇俗啊,佩服佩服。”
祁德隆微微一怔。这个东洋和尚不简单,有眼力啊。居然能看破这是一招佛家的大手印。此人对佛道两家的武功,看来都不陌生啊。
“献丑献丑了。哈哈。”祁德隆豪爽的哈哈大笑起来。
小种陪着祁德隆在园子里转悠一圈,他殷勤地作着介绍。
“你这个庙里真是一个博物馆啊,从汉朝到现如今的各个时期的东西都有,南北东西各个地方的东西都有。小种师傅真是个有心人啊!”
小种听得出来祁德隆的话里,充满了讽刺。“哈哈,我们的寺院历史不长,只好收罗一点有年头的好东西,好物件,点缀点缀喽。哈哈。”小种夸张的仰头大笑起来。
“只是这一来,汉不汉,唐不唐,明不明,清不请。不伦不类,杂乱无章。把个庄严的佛家寺庙,反倒给糟蹋了。珍贵的好物件,也给糟蹋了。”祁德隆看着满庭院中的好东西,被东洋人搜罗,并且不伦不类的乱摆,气不打一处来。
“哈哈,祁长官是高明之人啊。”见祁德隆满脸怒容,出言不逊,小种反倒高兴起来。“你们贵国有一句成语,叫什么来的?噢,叫附庸风雅。哈哈,我们就是要附庸风雅。好东西,我们都要收集。我们还要向你们展示。你们不喜欢,卖给我们,我们要。我们给钱。我们有的是钱,大大的有钱。哈哈。”说到后面,日本味的中国话也冒出来了。
祁德隆想冲过去,在这个小锉个的胖脸上,正反抽两巴掌。他咬咬牙,忍了。
庭院西头一个大大的坟墓,引起了祁德隆的注意。祁德隆好奇地驻足观看。在坟墓的前面,一个巨大的长方形扁石上,竖着一块方形的花岗岩石块。正面刻着小种像。
祁德隆回头看看小种。“这是……,”
“这里逝去的是我伯伯,一个大日本的军人,小种大佐。”小种双手合掌,充满了恭敬。
祁德隆在日本留过学,他知道日本人的坟墓,都是家族式的。立一个石墩,刻上家族的姓氏,然后男女老少,去世后统统埋在一起,不用写具体哪个人的名字。
见祁德隆还在看着自己,小种进一步解释说:“他去年病逝在金陵,我就把他安葬在这里了。祁长官是有学问的人,你看看这里的风水好不好?”
“哈哈,小种师傅空有满腹经纶,却不知道生死有别,阴阳各界的道理吗?”
“怎么讲?”小种急切地问道。
“在我们大中国,没有这样葬先人的。”祁德隆故意在中国前面加了一个“大”字。“生者,为阳世界;死者,为阴世界。死人,是不可以埋在活人生活的庭院里的。你这样的葬法,死者难逝,生者不安。触犯了风水上的大忌。”
小种傻傻地看着祁德隆。祁德隆拿腔拿调地说:“风水讲究的是龙、砂、水、穴、向,你懂不懂啊?”
小种眨巴眨巴眼睛,点点头。“龙砂水穴向,我在书上看到过。好像差不多就是地形、位置、水脉、土壤、方向,这五个要素吧。”
“说得很对。”祁德隆心里一惊,这家伙整一个中国通。“你看你弄得这个坟,困在这个园子里,没有龙,点不出砂,无水无脉,就是一块困地死地。”
祁德隆拍拍小种的肩膀,用手指着坟墓的下面。“小种师傅你看,这座坟墓表面一切正常,但地底下已经很糟糕了。”
看小种瞪大眼睛想问话,祁德隆摇摇手制止了他。“选风水,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要让逝者的棺椁,能够避开风,避开水。这个坟墓正好挖在邪风口上,棺椁已经歪向一边。整个棺椁被污水浸泡了一多半,最讨厌的是棺椁的四周也蛀满了蠕动的蚁虫。所以,小种师傅,”说到这儿,看小种满脸的狐疑不信,祁德隆加重语气接着说:“你现在应该做的,就是赶紧选地方迁坟。”
“哈哈,”小种不以为然地笑了起来。“祁长官是危言耸听啊。说风水格局,我信。这里确实谈不上风水上的来龙去脉,也没有山环水绕的格局。但要说地下三米多深的地方,被你肉眼看透,我是决不相信的。哈哈。”
“哈哈,小种师傅作为东洋的出家人,懂中国文化,真是不简单。但是,依在下看来,你还不了解中国文化的精髓。其实,风水这一行,只是中国文化的一小方面。充其量,算一个小道行,小法术。相对于中国文化讲究的修大道而言,风水是微不足道的。但是,尽管如此,真正学透了中国风水,也是一个了不起的成就。 小种师傅说这个坟,深过三米。你要是掌握了风水的本领,漫说是三米,就是三十米,三百米,也一样可以看透。就像佛说的,如掌中观牟尼果。”
小种还是瞪着眼睛,摇头晃脑不相信。
祁德隆指着坟墓又说道:“你看,坟墓的东南边是什么,一个缺口,一个臭水坑。东南方,是巽卦的方位,是风来之处。破缺,邪风自然乱吹。东南风来,棺椁自然歪向西北。巽卦,五行为木。卦破,棺椁必烂。 再看坟墓的北面,正对着这个大清朝的六角大香炉。北为坎为水,水火犯冲,预示着坟墓下的棺椁,已经被污水浸泡。 想想看,你选的这块墓地,风也乱,水也滥。所以,还是劝小种师傅早早选地迁坟。”
见小种依然将信将疑,祁德隆不再理他。走到大门口,回身一抱拳。“小种师傅留步,在下告辞!”
“祁长官慢走,闲时再来指教。”小种合掌,一弯腰。
祁德隆走了,小种楞楞地看着他远去的身影,心里感觉茫然,又有一点紧张。“这是个什么人呢?”他问自己。不是朋友,这是肯定的,祁德隆犀利的眼神,流露出仇视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