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新年刚过，苏小白迫不及待地把兰小小约了出来。昏暗的路灯下，他在胸前的口袋里掏了掏，然后把两只握紧的拳头伸到兰小小面前："我有东西要送给你，但是你得猜一猜在哪只手上。猜对了就送给你。"兰小小面带微笑："要是没猜对呢？"小白说："没猜对的话，那两只手里的东西就都送给你！"兰小小噗嗤一声，露出了好看的牙牙。苏小白张开手掌，两只手分别露出一条红色的手链，"你本命年，这两条红绳送给你的。"兰小小满脸幸福的接过红绳，说："为什么是两条？"苏小白摸了摸后脑勺道："只给你一只手带上的话，怕你另一只手不高兴哇！"兰小小听完，笑得前仰后合，一边笑一边说："那等你求婚的时候，记得考虑一下我另外九根手指的感受哈……"

苏小白默默地看着记忆里的这些片段，仿佛回到了十年前，那是一种难以置信的真实。满眼都是原来世界的样子，而兰小小就在眼前。小白情不自禁抱了抱眼前的空气，仿佛拥抱隔世的爱人。

苏小白摘下头盔，满脸泪痕。

2027年，苏小白第一次体验了VR头盔，这是一种虚拟现实技术。人们带上之后，头盔会把人催眠，并把人带入到记忆的最深处，犹如身处梦中，但是又无比真实。是由十几年前的VR眼镜发展而来的。

二

导购小姐看到这个奇怪的客人，有些不知所措："请问，需不需要购买我们这款最新的VR头盔，它的记忆模式能够带您最真实地体验过去的记忆，然后它还有各种影音模式，能真正做到身临其境地观影……"

苏小白摸出一包纸巾，擦了擦眼睛。尴尬地笑了笑："麻烦给我包起来吧。"

苏小白带着头盔回了家，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打开包装，带上头盔，在屏幕上设置好催眠时间，小白再次陷入回忆。

夕阳西下，倦鸟余花。年轻的兰小小把头轻轻靠在苏小白肩膀。苏小白转过头，轻嗅她的发香。突然，他拍拍兰小小的小脑袋。兰小小直起身子："怎么了？"苏小白一脸严肃："别动，你头发上有东西。"兰小小乖乖的看着小白。小白抓住兰小小的脑袋，使劲吻了下去。兰小小有些不知所措，一个深长的吻之后，苏小白说："你头发上有我想吻你的借口…"

苏小白摘下头盔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三

那晚，苏小白喝了很多酒，半夜醒来，摸亮了手机，凌晨三点。小白到卫生间冲了个凉，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长长的头发已经快要把眼睛遮住。

记得兰小小生病的时候，苏小白坐在病床前，轻轻握着她的手，她的手总是那么凉。兰小小的手渐渐暖和起来了，她看着苏小白说："我其实是外星人来的，在地球上的能量用完了，要回母星充能，可能要去很久，你不用等我。"苏小白捏了捏兰小小的手，眼泪却止不住了，他担心有一天这双冰凉的手再也不能被暖起来。

苏小白发现自己越来越分不清梦境里的回忆和现实。

有时候他坐在房间发呆，有时候在回忆里笑得像个傻逼，然后又在现实里哭得像个傻逼。有时候在厨房煮他余下的四季，有时候他敲了敲那扇房门："老婆，出来吃饭了。"然后他转身看到餐桌上只有一副碗筷，突然意识到房间里没有人。

四

苏小白知道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他带着VR头盔找到医生。医生看着眼前的病人："小小…小。"

苏小白回答："叫我小白。"

医生说："好吧，你带着头盔过来，我就大概知道你的问题所在了。大部分来这里的人都是因为对于过去耿耿于怀，导致看不到未来。"

苏小白说："我想忘记她。"

医生接过苏小白递过来的头盔，然后拿出自己的头盔，输入连接密码之后，把头盔还给小白。然后两人同时带上头盔。

苏小白看到兰小小躺在那里，身上盖着白布。周围没有一点声音，安静得可怕。

"去，揭开它吧。"一个声音传进耳朵。

苏小白慢慢走近那张雪白的病床，他感觉自己已经快要窒息。他伸出手，触碰到那块白布，好凉啊，就像她的双手。

"快点揭开它吧！"这次传来的声音带着命令的语气。

苏小白慢慢揭开那块白布，眼泪早已模糊了双眼。他看到那张脸，熟悉而又陌生……

苏小白摘下头盔，大口地喘着气。

医生也摘下头盔："怎么样，小小…"

"是小白！"苏小白说。

医生摇着头："好吧，小白，其实你并不想忘记她。而且，你也不必忘记她，你需要做的只是面对你自己。"

苏小白回道："我知道。"

"那今天先到这儿吧。"

"好的。"

五

苏小白再次带上头盔，皱了皱眉头。

医生说：“不用怕，有些事情，你只能面对。”

苏小白再次跌入梦境。

苏小白呆呆地坐在窗前，兰小小睡着的时候，窗前的兰花开了。那些花是兰小小亲手种的，她总是喜欢那些花花草草，有时候为了种那些花草，她把客厅弄得全是泥。苏小白总是跟在她屁股后面拖地。拖地的苏小白会喊种花的兰小小去做饭，做饭的兰小小会喊看电视的苏小白去洗碗，洗碗的苏小白会喊什么都不干的兰小小去洗衣服，洗衣服的兰小小会喊什么都干的苏小白赚钱买洗衣机。。。

有时候，有些人，哪怕光是遇见，就已经足够幸运。

苏小白嘴角含笑，或许真的应该直面那些念念不忘吧。过去的回忆大都成了蚕食自己的毒，越喝越上瘾，但永远解不了渴。

医生说：“你的病情已经明显好转，继续保持吧。”

苏小白回答道：“谢谢医生。”

六

苏小白用头盔的次数越来越少，每周定时去看医生。渐渐地他发现自己带上头盔，已经能够直面那些痛苦的回忆。而进入那些甜蜜的梦境，也让他惊喜不已。

梦境中苏小白看见一片花海，兰小小站在花海中央朝他招手。他微笑着跑过去，哦，好久没有用奔跑的姿态去迎接一个人了。花海茫茫，苏小白觉得，光是这样的画面，就已经是美的不像话了！花海在转，两个年轻的身影在转。

转得有些眩晕，苏小白发现自己出现在了他们经常一起散步的那条小路，兰小小挽着他的衣袖，苏小白轻轻握着她的手，她的手还是那么凉。年轻的男孩和年轻的女孩互相依偎，互相取暖，像一束光，拥抱另一束光。

突然苏小白又掉进一片白茫茫的空间，这里什么都没有，只有大片刺眼的白。小白努力睁眼，眼球终于适应了一些，他又看见那张雪白的床，上面盖着一块白布。这次，他大步走向那张病床，轻轻掀开白布。只是，这次出现的却不是兰小小，而是苏小白……

躺着的，冰冷的小白。

七

医生说："记起来了么？兰小小！"

兰小小惊恐地睁着眼睛："不，我是苏小白！"

医生一边摇头叹息："你自己看吧。"一边递给兰小小一只小镜子。

镜子里的姑娘一头秀丽的黑发，兰小小想起苏小白总说："嘿，你的头发真好看，而且还很香！"一边说一边抓起一把放在鼻下用力地嗅着。

兰小小感觉自己头痛欲裂。

医生继续说："其实离开的人是苏小白，他离开之前把所有的记忆数据全部拷贝出来，存在你手中的VR头盔里。他想把自己最美好的记忆留给你。可是当你进入他的记忆数据的时候，他的记忆和你的记忆发生了融合，导致你把自己当作了苏小白。"

兰小小睁大双眼，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这时，兰小小的妈妈出现在她身后，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孩子，他已经走了，我们不能再失去你！"

兰小小一把夺过头盔，冲出了病房。

八

兰小小一路跑离医院，如果接受不了一个人的离开的事实，那就把自己变成他。代替他继续活下去吧！

兰小小跑回曾经和苏小白一起的家。抱着头盔，放肆地哭着。原来，想活在回忆里都那么难。

兰小小打开头盔，将时间设置成无数个9，轻轻戴在头上……

仿佛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醒来的时候，苏小白睁着睡眼，他看见兰小小站在窗前，外面的朝阳透过她的脖子铺在小白的脸上，感觉，特别的暖。

兰小小回头微笑地看着苏小白："hi，早啊！"

………

兰小小的妈妈赶到的时候。

兰小小挽着苏小白的衣袖，苏小白低头吻了吻她的头发，说："嗯，好香。"

兰小小的妈妈抱起兰小小的时候。

苏小白在花海中央，默默地看着兰小小。

兰小小被送到医院的时候。

苏小白拿着钻戒，单膝跪地，像一个真正的王子。兰小小掩面喜极而泣。

兰小小的妈妈看着兰小小闭着眼微笑着流着眼泪。她摆了摆手，含着泪对抢救的医生说：“算了吧，随她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