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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参加月·主题写作征文第十一期:风骨的创作。
郑老三一万八买的大牛被小瘪三顺走,正在烘烤烟叶的申向成得知消息后,立马组织了十多些人,循着小瘪三逃走的方向追去。经过一天的围追堵截,牛是追回来了,但申向成烤房里的一百多杆中部烟,却因温度过低,导致湿度升高,而变成了一文不值的黑糟烟。
刚走进不惑之年的申向成,担任村民小组的组长已经有七八年的时间,平时穿着朴素,从不会摆款。因为蔼然可亲,乐于助人,再加上他那阿沙力的性格,所以一直以来,在村民心中威望很高,很受村民爱戴,人们不管遇到个大事小物什么的,总是喜欢找他帮忙,而他也是有求必应。
八月初的一天晚上,坐在新式烤房前打盹的申向成,哈欠连天从靠椅上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从裤包里掏出手机看了一下,已经是凌晨四点半。他拿着手电筒看了一下温度计,然后又打开烤房的门查看了一下正在定色的烟叶,接着向炉膛里添加了一些煤块就返回屋内,准备到床上眯一会。
“砰砰砰,砰砰……”他刚躺下就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这是要干嘛呢?半夜三更的,他很是诧异地欠起身:“谁啊?”
“是我,小申。”
他一听是本村的郑老三,便翻身起床:“好……你等一下。”
刚打开门郑老三就急不可待地说:“大半夜的打扰你,实在有些对不住。刚刚我起夜的时候,忽然发现才买来十多天的大牛不见了,我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办,所以来找你把把关,出个主意。”
“哦!会不会是挣脱了,如果是这样,多半在房子周围,不会走远的。”
“牛是用绳子拴在圈里面的,门也是关好的,并且还从外面上了插销,即便挣脱了绳子,那也是跑不出来的。”
“这么说是让人牵走了,谁这么大胆?这样吧!你先回去找找,我马上就来。”
“好吧!那太麻烦你了。”
时间紧迫,根本容不得申向成多想,他急忙拿起手机翻开电话薄,逐一给村民打电话,准备发动大伙一起来帮着去找。但大家都在熟睡中,打了十多个才有七八个有回应,来不来都还是个未知数。恰在这时,卧室的门“吱吱”一声开了,才刚坐月子的媳妇穿着睡衣走了出来,一脸迷惑地问:“怎么这个时候打电话,有什么事吗?”
“郑老三叔叔家的牛丢了,我叫几个人来帮忙去找一下。”
“他家的牛丢了他们自己去找,又不关我们的事,你操那么多心干嘛?现在黑灯瞎火大半夜的,你把人家吵醒了,人家肯定会有怨言的。”
“都是一个村子的人,人家遇到了难处,帮一下也是应该的。况且郑叔叔和他老伴都已六十多岁,儿女又在外打工,怪可怜的。”
“那你也要去吗?”
“我作为一个组长,既然通知了大家,肯定我得带个头,不去咋行?”
“就你良心好,可你走了烤烟怎么办?”
“没事的,等天亮你去大哥家,让咱爸来帮忙打理一阵子,反正他闲着也是闲着,我会尽快赶回来。”
“可是……”
“好啦……好啦,去睡吧!来不急了,我走了。”申向成说着,拿起手电筒匆匆出了门,消失在夜色中。
申向成赶到郑老三家时,门前已聚集了十多个人,基本上打通电话的人都已到了,他们像一窝散蜂,你一句我一句地争论着:“你们想想,这房前屋后全是玉米,如果是自己挣脱跑了出来,它必然会在地里吃玉米,可我们找了半天,连个鬼影子也没有。”
“会不会是大晚上的光线不好,你找得不仔细?”
“那么大一头牛,又不是绣花针,咋可能看不见?”
“别瞎嚷嚷,刚才我们几个人仔细看过了,这牛的脚印是从门前这条小路上下去的,到公路边就看不出来了。小路两边都是未成熟的玉米,假如没有人牵着,它必定要停下来啃食玉米,根本不会朝公路去的。”
“这牛肯定是拉上车以后用车运走的,而且最小也是小货车。”
“那好吧!你们大家听我说,现在基本上可以断定这牛是从公路上走了。但我想问一问大家,刚才两三点钟这段时间,是否听到过有汽车的声音在这里停留?还有就是最近有没有看到外地人来过我们村?”组长申向成打断了大伙的议论。
郑老三凑上前道:“说起外地人,我倒忽然想起来了,前几天是来过一个,并且还在我这点吃过一顿饭。咦……不可能啊!难道会是他?”
“怎么不可能?人心隔肚皮,那多半是来踩点的,你倒是快说,他叫什么名字,不要耽误了时间。”黑暗中有人催促道。
“真实姓名我不晓得,只知道他的小名叫干老白,人长得高高瘦瘦的,五十多岁,家是县城的,据说在街上开着一个牛菜馆,媳妇就是老马家姑娘。那天说是来看望他老丈人,在我门前东张西望的,我随口叫了他一下,就钻到家里来了。”郑老三愤慨地说。
说起这个老马大家都不陌生,反倒是很令人怜悯,家境贫寒,早过了花甲之年。虽说是申向成这个小组的人,但独门独户,和老伴住在村子北面的山坳里,离村子有半里多地。膝下只有一个独姑娘,也不知怎么的,初中还没毕业,忽然就跟瘾君子搅和在了一起,后来因染上毒瘾而进了劳教所,听说出来后有过几次婚史,最终跟了现在的干老白,一起打点牛菜馆的生意。
时间不等人,刚刚还像无头苍蝇不知如何下手的大伙,现在心中都有了个大致的方向,总算看到了一丝曙光。他们纷纷躁动起来:“走啊!还不赶紧去追,不是他还有谁?以前我就听说这个人手脚不干净。”
“现在天都快亮了,再慢点恐怕就追不上了。”
“怕个啥?一般的司机在晚上像这种公路他不敢开得多快,除非他是不要命了。”
正当大伙七嘴八舌的时候,突然“哎哟哟……这可是家里所有的家当,怎么办啊?这挨千刀的,咋就盯上了呢?”郑老三的老伴声音哽咽,在一旁捶胸顿足,显得异常激动。
“阿姨!你先别着急,我们会想办法帮你找回来的。”申向成安慰了阿姨几句,又接着道,“这样吧!大伙多上点心,有亲戚住在公路边的,赶紧给他们打个电话,问问他们有没有见到过一个三四百斤的土黄牛。另外你们赶快到公路上去等着,我现在就和吴平去把车开过来,总共有十三个人,两辆车应该坐得下了。”说完就与吴平匆匆忙忙返回家里去开车。
横穿村子的这条公路,好些路段都破损严重,就连四级公路也达不到,但它却是村子发展的大动脉,连接着南北的两个县城。北边的这个县城,也就是干老白居住的这个县城,离申向成这个村子最近,但至少也有一百五十公里,沿途还有不少的乡镇和岔路。
“捉贼要捉脏,捉奸要捉双。”这是申向成耳熟能详的一句古话,他觉得纵然干老白被列为重点怀疑对象,但怀疑归怀疑,在没有真凭实据之前,谁也不敢断定就是他,为尽量保证行动成功的概率,只能做两手准备。申向成见大家都已上车,便吩咐吴平带着他车上的七个人向南边去搜索,自己则带着剩下的六个人向北边去。此时东方已渐渐露出鱼肚白,离郑老三发现牛丢失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心急如焚的申向成,难免也替郑老三担心起来,他多么希望公路沿线,在电话中打过招呼的亲朋好友,以及辖区派出所能传来好消息。
他们走走停停,只要碰到迎面而来的人和车子,或是岔路口的地方,都要停下来打听一下,这就导致负担更重,耗时更长,推进的速度大大受阻。眼看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大伙都开始有些不安起来,有人主张抄近路,采用迂回的方法,从县城的入口处倒查回来;有的主张加快车速,重点把目光放在货车上,直接从主干道上追下去;还有的主张放弃,原因是恐怕再多的努力也是白忙活,估计牛早已被宰杀。总之,大伙的自信心正一点一点地磨灭,就像被戳破的皮球,已经开始出现了泄气。
见此情景,申向成说:“你们不用担心,天还没亮的时候,我就已经把情况汇报给了辖区派出所的所长老周,他们的方法不仅比我们多,而且还比我们的管用。别看他们人手少,但只要他们一个电话打给别个辖区的同行,与他们打联手,那肯定赛过千军万马,说不定他们早就在路上设置了检查点。只要牛是朝这个方向去的,并且还在路上,这事就不会黄,我们要相信民警,更要相信政府。”
组长这话一出口,顿时又提正了大家的信心,坐在后排的一个小伙说:“既然是这样,今天这小毛贼有翅膀也飞不掉,迟早要被拿来下油锅。”
“哈哈哈……你小子就是个半吊子,即便抓住了小偷也轮不到你下油锅,那是派出所的事。”大伙又在一片戏闹声中继续前行。
另一组的吴平也打来电话说,他们也只向前推进了四十多公里,毫无一点头绪,毕竟这么大一个活牛绝不可能凭空消失,既然一个人也没看见,就说明牛没有朝他们那个方向去。大家都认为再搜索下去,只会白白浪费精力,打算在集市上吃了午饭后就原路返回。申向成听吴平这么一说,也觉得很有道理,并表示赞同,他心想,看来牛一定是朝我这个方向走的,他甚至还有一种预感和冲动,似乎离真相越来越近了。
“请问这位老表,我们的牛丢失了,你在这里修车,有没有看到有人牵着牛从这里经过?”
“请问这位师傅,我们的牛丢了,你开车从这个方向来的时候,有没有碰到拉牛的车?”
“请问……”
申向成把车停在一个修车铺旁边,随行的几个人正在打探消息,他低头看了一下理程表,已经行驶了六十多公里。忽然“沧海一声笑,滔滔两岸潮,浮沉随浪只记今朝。苍天笑……”放在中控台上的手机响了,他拿起来按了接听键,电话那端传来洪亮的男高音:“喂,是申向成吗?我是你们这个辖区派出所的所长老周。”
“哦哦……周叔好!我是申向成,我听出来了,早上给你打过电话。”
“我刚刚收到汇报,我们另一个辖区的同志,在清水铺拦下了一辆盖有布蓬的白色小货车,车厢里拴着一个土黄牛,和你描述的很相似。开车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年轻小伙,除了他还有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子,他们行动异常,对牛的来历也说不清楚,你让失主尽快赶过去,看看是不是他家丢失的黄牛。”
“好的!好的!辛苦你们了。”申向成挂了电话,把头伸出窗外喊道:“大家快上车,有眉目了。”
“啊……太好了!找到了!”人们欢呼着蜂拥而上,还没坐稳就异口同声地问,“牛在哪里?是谁找到的?”
“在距离县城四十公里处的一个乡村集市,地名叫做清水铺,是我们派出所的所长告诉我的。”申向成转头看着郑老三继续说道,“倒底是不是你家的牛,要去看了才知道。”
“这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肯定是我的准没错。”坐在副驾驶从上车到现在,一直闷闷不乐的郑老三终于开口,和蔼可亲的脸上布满了皱纹,就像风干的核桃,暗示着那些一去不返的峥嵘岁月。他把手伸进上衣的口装,摸出一包皱巴巴的紫云烟,轻轻撕开后,回头给每人发了一支,满脸堆笑地说:“今天辛苦了,害你们耽误了农活,我实在谢谢你们!”
“现在说谢谢还早着呢!红毛猪、白毛猪家家都有,等你亲自去闻一下气味,确定是你的再说谢谢也不迟。”后面坐着的大叔一句雷人的话,又引得大伙捧腹大笑。
由于目标清楚,沿途也再无耽搁,一个小时后,他们终于到了清水铺,老远就看见一辆白色小货车,停在路边的一栋民房前,有四个穿制服的民警在车前站着,旁边男女老少围了十多些人。申向成将车停在一处空地上,便走过去和民警们打招呼。
别看郑老三年纪大,但精神矍铄,身子骨硬朗,他抢先一步小跑到货车前,朝车厢里面只瞅了一下就连声说:“是……是……是我的!就是我的。”激动之余,脸上的笑容又瞬间消失,就像冬天粗糙干瘪的树皮,透着阴寒。他缓缓来到车前方,一眼就认出副驾驶座上那张熟悉的面孔,一时间连珠带炮不停地爆粗口。同车而来的几个老乡更是在旁边推波助澜,言辞犀利,叫嚣着要把干老白从驾驶室扯下来,那口气的意思是,纵然不能把干老白活活弄死,也要让他带点残疾,但被守在车边的民警即时劝止。
紧接着民警们对郑老三丢失牛的经过,还有他的身份信息进行了核实,并叮嘱他对牛的状况是否良好,进行最后的确认。确认无误后,一位瘦高个民警,让司机把车开到前方不远处的一块空地,借着空地一侧的田埂,将后车门打开直接支在田埂上,才叫郑老三把牛牵下车。在郑老三的千恩万谢中,民警们将小货车、干老白和货车司机,一并押回派出所进行后续的处理。
望着民警们离去的背影,再看看失而复得的大黄牛,人们终于松了一口气。兴奋的郑老三说:“现在早过了午饭时间,等我找个地方把牛拴好,一起到旁边的小馆子吃个饭,歇歇脚。”经郑老三这么一说,大家才察觉肚子“叽里咕噜”,饿得眼睛只冒金花。
饭菜刚一上桌,大伙便风卷残云般吃起来,不大一会功夫就一扫而光。“嘟嘟,嘟都……”这时门口传来货车喇叭的催促声,申向成走出饭馆一看,是联系来拉牛的小货车到了,急忙招呼司机将车开到下牛的那个位置,像刚才那样如法炮制,将牛牵上车拴牢,然后大伙这才兴高彩烈凯旋而归。
回到家已是五点多钟,申向成首先想到的就是烘烤着的烟叶,他一停稳车就直接来到烤房前,老爸并不在,他心想,老爸应该是回去了,因为他跟着大哥一起生活,就在后排房子,相隔三四米的距离。可当他抬头看到温度表的读数时,心一下子凉了半截,本来要保持四十五度左右的温度,居然才有二十度。他赶紧打开烤房门一看,所有的烟叶都像被沸水浸泡过一样,全都在渐渐变黑,腐烂。“唉!全完了!”一想到没法向媳妇交代,内战即将爆发,他长叹一声,慢慢把门关上。就这样呆呆伫立一会儿,他转身垂头丧气来到炉子边,低头朝炉膛内看去,火虽然没有熄灭,但却温柔得令他七窍生烟。
这时的申向成似乎明白了什么,他不由自主地在心里骂自己:我怎会那么笨呢?竟然让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而且是从未接触过烤烟的人,来为自己烘烤烟叶,来为自己做这种技术含量高的事情,这跟叫他闭着眼睛走路有什么区别呢?都怪自己一时糊涂。
他抬头看看快要落山的太阳,蓦然又想起一天到晚风风火火的场景,心里顿时舒坦了许多,暗自宽慰道:罢了!罢了!反正也就损失三千多块钱,比起帮郑老三找回一万八的大牛,这点损失也算不了什么。只要现在这节骨眼上瞒着媳妇,天就不会塌下来,等烘干出窑后,那时她再问我烟为何烤成这种鬼样子,很容易找个借口就搪塞过去。想到这里,心底的憋屈瞬间就烟消云散,他装作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和颜悦色地朝屋里走去,准备烧水做饭,以犒劳犒劳需要照顾的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