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最喜欢讲道理的人,非教师莫属,教师之中又非班主任莫属。再口拙的人,只要当了班主任,进了教室,面对学生的不良表现,都能说得出几句大道理。口齿伶俐的人做了班主任,对学生说起道理来更是滔滔不绝、舌灿莲花。为什么大多数班主任都喜欢给学生讲道理呢?
1.天性使然。每个人的内心深处都藏着一个欲望,那就是好为人师,喜欢评论和教训他人。因此,班主任们只要见到学生不对劲了,立即就会产生讲道理的冲动。
2.观念使然。从古自今,即便是圣人在教育学生时,也是以道理为主。历史上有名的教育家,哪个不是讲大道理的主儿?“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是教育界普及得最成功的教育方法。
3.环境使然。以前的老师教育学生时就是以讲道理为主的,领导也是这么要求的,同事也是这么做的,我不这样做怎么好?
4.习惯使然。大家从小就听父母和老师讲道理,几乎是听道理长大的,这都已经养成了习惯。习惯的力量是强大的,因此做了老师,也就习惯给学生讲道理了。
关键是,讲道理的教育效果究竟有多大呢?对此,我采访了老师,调查了学生,不论是老师本人,还是学生其人,都认为讲道理是一种比较低效的教育方式。老师以为把道理讲透了,学生就能够心领神会,然后按照老师的要求去完成任务。事实上这只是老师的一厢情愿。通常情况下,老师在上面讲道理,讲得声音哽咽,热泪盈眶,把自己感动得一塌糊涂。结果学生在下面看闲书,写作业,玩东西,走神,与老师成了两个世界的人。不管老师讲得多有道理,他们表面上点头称是,心里却在冷哼:又炒冷饭了,或者说,又企图给我们洗脑了。更有甚者,还有不少学生在心里默念:尽情发挥,使劲讲,讲到下课就好了,只要不上课,不学习,怎么讲都可以。
那么我就要问了,为什么学生不喜欢听老师讲道理呢?
1.从进化心理来讲,人们更喜欢听故事,而不喜欢听道理,这是因为在进化的时间尺度上,人们听故事的时间更长。
2.道理大而空,很玄乎,讲起来缺乏真情实感,而人际交往的本质是情绪、情感的流动。
3.讲道理是在否定学生,很容易造成学生的抵触情绪。
4.讲道理相当于在贬低学生,显得居高临下。低龄孩子可能感受不到,10岁以上的孩子就能明显感受到老师的大道理是在变相地贬损他们。
5.讲道理就是在变相要求孩子怎么做,属于单方面的硬性要求,在沟通上显得不平等,大多数学生不吃这一套。
6.老师讲道理时,站在成人世界,用成人的理解应对孩子的世界,认知上完全不对等,学生即使认真听了,也只知其一,难懂其二。
我很早就认识到讲道理并非教育的良方。因此,我很少当着我的学生讲道理。我讲什么呢?我经常给学生讲生动有趣,或者蕴含哲理的故事,故事讲完,我就让学生说一说这个小故事究竟有什么大道理,对自己有什么启发,打算怎么行动。说完之后,该干吗干吗。那么,我一般都讲哪些类型的故事呢?
1.讲名人的故事。古代名人的故事,诸如凿壁偷光,囊萤映雪等故事,学生入学前听妈妈讲,小学听老师讲,早已经滚瓜烂熟了。再反复讲,他们就觉得没意思。因此,讲故事也要与时俱进。可以讲娱乐和体坛明星的故事,前提是正面且励志的,比如胡歌、全红婵的励志故事。可以讲商界大佬的故事,前提是遵纪守法,对国家有贡献的,比如任正非、雷军等人的风云故事。可以讲各行业精英的故事,前提是推动了行业的发展,起正面影响的故事,比如钟南山、陈薇等人的抗疫故事。学生泄气了,自我否定了,思想懒惰了,缺乏榜样了,我就给学生讲讲名人的故事,他们马上就能看到前方的亮光。
2.讲自己的故事。这是我最喜欢用的招术。毕竟讲的是自己的故事,信手拈来,真情实感,讲出来可信度特别高。不过有一点一定要注意,不要炫耀自己,而是要自揭黑幕,自暴糗事。有一次,班上有学生因为违规被学校领导通报批评了,也被我口头批评了,情绪非常低落。我就讲了我读书时,因为爱慕虚荣,用红墨水染指甲,被老师弄到办公室“修理”了一整天的故事。讲完这个故事,我问学生,你们会因此小看我吗?学生马上回答,不会啊,哪个小孩不犯错误?大人还犯错误呢。马上有孩子补充道,有些大人还犯法呢。对啊,人人都会犯错误。犯错误不可怕,可怕的是不改正错误,只要我们把犯错当做成长的契机,这个错误就犯得值。故事讲完之后,那个被批评的孩子就从失落的情绪中走了出来,重新变成了一个积极阳光上进的孩子。
3.讲学生的故事。讲学生的故事能够把学生代入到角色中,让学生感同身受,看到别人的优秀,反观自己的不足。通常情况下,我喜欢讲我曾经教过的学生的故事。比如我看到班上有男生嫌弃自己母亲文化低,收入不高,不让母亲来开家长会的现象。我就在班上讲了一个学生帮父母卖凉粉的故事。这个男生姓邱,他父母原本是供销社的职工,后来下岗了。为了生计,夫妻两人不得不在大街上摆摊卖凉粉。很多同学都因此给这个男生取了一个绰号叫邱凉粉,但是他并没有因此感到难过,更没有因此看不起自己的父母,而是每天放学都去父母的凉粉摊上帮忙卖凉粉。类似这样的故事有很多,顺手拈来讲给学生听,不做任何评价,学生心中自有数。事后,班上不论男女学生,都没有再出现看不起父母的事情。
4.讲身边的故事。身边哪些人的故事可以讲给学生听?学科老师的故事,同学的故事,以及学校其他教职员工的故事,学校周边人物的故事……故事里头的人、事,地点说出来学生都知道。这就显得特别真实,学生很乐意听,并且也能听得进去,特别有教育意义。有一次,我班化学老师去英国访学两个月,学校安排一个化学老师来代课。学生对新来的化学老师有点抵触,认为这个代课老师比不过他们原来的化学老师。我没有劝学生马上接受这个老师,而是给他们讲了一个故事。这个故事的主角就是这位代课老师。学生听完这个故事后,对这位新来的代课老师佩服️得五体投地,很快就接受了这个新老师。等到原来的老师从英国回来,学生竟然找到我说,他们已经习惯了这个代课老师,不想再换回原来的老师了。我讲的是什么故事呢?我讲的是这位化学老师如何把她的女儿培养成天体物理学博士的故事。学生听完这个故事感叹地说道,太牛了,连天体物理学博士都能培养出来,教我们简直就是易如反掌。
5.临场编故事。这个考的就是教师的故事力了。有时候遇到一些突发事件,预设的故事可能不合适。那就根据现场编一个故事,把当事学生变成这个故事的主角。编故事的人是老师,故事的主角是学生,那么这个主角该有什么样的人生际遇,都由老师来设定。老师根据具体情况,既可以给学生设定一个积极的未来,也可以给学生设定一个有风险的未来。学生都不是傻子,自然更愿意选择一个积极的未来。只要他做出这个选择,这就意味着这个孩子已经在朝向美好了。
当我放下讲道理的执念,拾起讲故事的珠贝,就站在了学生的生命场域里。我见他们所见,听他们所听,想他们所想。我成了他们生命成长的见证者和代言人,我获得了他们的信任和敬重。我不需要教育他们,我只需要影响他们。通过讲故事,我的目的很轻松就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