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雪
1.大雪
寒假到来。
白璃回来的那一天，下了很大的雪。
钟梓瑜去车站接她。白璃下车时，一眼就看到人群中那个小小的她，她戴着白色小熊的围巾，一张小脸冻得红扑扑的。白璃跑过去，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小瑜，可算又见到你啦～”白璃紧紧抱着钟梓瑜，感受她身上传来的温暖。
好久不见。她们之间有什么东西变了，有一些东西找不回来了。白璃知道，钟梓瑜也知道。可是她们默契地没有言说。既然还可以彼此拥抱，她们都选择暂时不去在意那隐隐的裂痕。
城市的另一头。
祁昊拐过街角，伸手接住一片雪花。雪花在他的手心迅速融化消失，只留下一滴小小的水珠。
祁昊看了看手表，这个时候钟梓瑜应该接到白璃了。他没有去。他对不喜欢的人一向避而远之。白璃身上的那种黑暗气息让他很不舒服，他看不透她。她和陆嘉树一样，像黑洞一般让他讨厌。
祁昊站在路边，雪还在下，沾湿了他的头发。他穿的单薄，不由地缩了缩肩膀。
大雪覆盖了整座城市，世界似乎安静了下来。
太阳悄悄隐进山后面，天空从浅蓝色慢慢向深蓝色过渡。祁昊背着吉他走过街头，经过一个路口，突然蹦出一个人，直接撞进他怀里。
钟梓瑜眨着无辜的大眼睛看着祁昊，祁昊挑起嘴角，揉了揉她的头发。
“这么冷的天，出来瞎跑什么。”
钟梓瑜拿出一条围巾，黑色羊毛的材质，上面有字母印花。她跷起脚把围巾围在他脖子上，认真地系好。
“天气冷了，你总是穿的这么单薄，晚上出门肯定很冷。这不我今天去给你买了围巾，这个羊毛的很暖的，挡风，你是唱歌的，要保护脖子啊。”
祁昊的心暖暖的，他揽过钟梓瑜的肩膀往前走，“你这丫头，怎么唠叨得像老妈子一样。”
钟梓瑜鼻子冻得红红的，她瞪他一眼，又暗自好笑，这家伙，明明很感动，还要嘴硬。
两个人打闹着往前走，雪地上留下深深浅浅的两排脚印。
2.空
陆嘉树是第二天回来的。出了车站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白茫茫。他拖着行李箱走了几步，看着雪地上自己的脚印，若有所思。
公交车上人不多，有些空旷。陆嘉树坐在靠后的座位，戴着耳机听着歌。他抬头看了看车里坐着的其他人，有个长直发的女孩子，他挑起眉多看了她几眼。女孩子不施粉黛，五官精致，安静地坐在那里，转头看着窗外的风景。
过了几站女孩子下了车。陆嘉树透过窗子看女孩子的长发在风中飘舞。车缓缓开起来，她的身影消失不见。陆嘉树轻闭上眼睛，不去看外面的车水马龙。
白璃睡到中午，才从床上爬起来。暖气烧得很热，她舒舒服服地靠着沙发，看着玛丽苏的偶像剧，吃着刚送来的外卖。不知不觉就荒废了一下午。
伴随着开门声，白璃的妈妈倪向云走进来，她脱掉一身白色貂绒大衣，司机跟在她身后，提着一堆印着大牌标志的手提袋。看见白璃窝在沙发里，她皱皱眉头，“白璃，你看看你现在成什么样子哦，哪里像一个淑女应有的样子，你看看你这一嘴油，这姿势。”她本来是南方人，一开口带着点南方口音。
白璃瞟她一眼，“在家又没有外人，在意那么多干嘛。”
“哦呦你这丫头，我还不是担心你这个样子成了习惯哦，以后看哪个男人会要你。那些富二代都喜欢温柔优雅的，会持家的，上的了台面，你看看你，哪一点符合，也就长了张漂亮的脸，还浪费了。”倪向云一数落起来就没完没了。
白璃听不下去了，把遥控器一扔就往楼上走。倪向云还在那里喋喋不休，白璃进了房间，哐地关上门把声音隔绝在门外。她躺倒在床上，拿起手机。点开微信里和陆嘉树的对话框，消息还停留在昨天问他什么时候回来。她向上滑动，满屏都是她自言自语，他几乎不回。白璃叹口气，把手机扔在一边。她爬起身，去衣帽间挑一件可心的衣服。
3.酒
祁昊从发廊出来，头发染成了白金色。他穿一身黑色的薄棉服，印着各种夸张的字母图案。他走到小巷里，点起一根烟。微弱的红色火光在夜里一颤一颤。他略微甩头甩开挡在眼睛前的一抹头发，一抬头就看见不远处向他走来的白璃。她穿一件短款羽绒服，下身是皮裤配上过膝的长靴，一双大长腿在黑夜里甚是撩人。
白璃走到他面前，妩媚地一笑，“陪我喝杯酒吧。”
酒吧里昏暗的灯光让人看不清彼此的相貌，人们拿着酒杯，许下并不会兑现的承诺，炫耀着并不存在的资本。这里充满谎言，辨不清真伪。可是没关系——来这里的人本来也不会当真。他们在这里释放自己的所有欲望和虚荣，在深夜回家。第二天早晨又会衣冠楚楚奔波于生计。
白璃一连喝下几杯威士忌。祁昊依旧点了杯最爱的Vesper，他不发一言，也不看她，手指沿着杯沿轻轻打转。
“祁昊，还记得我第一次来酒吧，你拎着我出去，说我是小孩子。现在我成年了啊，可以肆无忌惮地喝到天亮了。”白璃目光迷离地看着他，“你意识到了吧，我们真的是一样的人，不管你承不承认。”
祁昊的目光依旧停留在杯子上，他面无表情地斜睨了一眼白璃，之后略微抬头，看着调酒师摇晃着酒盅。
白璃夺过祁昊手里的酒，一仰头喝了下去。祁昊终于转过头正视着她，他微皱起眉头，“鸡尾酒不是这么喝的，你以为干二锅头呢？真是浪费我的酒。”他冲调酒师做手势，又要了一杯。目光也不再落到她身上。
白璃有了醉意，原来威士忌的劲儿这么大，她倒真是不懂酒。借着酒劲儿她又向祁昊身边凑了凑。
“祁昊，你喜欢小瑜有十多年了吧。你都不觉得累吗？明明是两个世界的人，你总是努力留在她身边，去迎合她，不累吗？”她歪着头看着祁昊，“你为什么不说，不去告诉她你对她的深情厚谊，不去争取。说不定她会很感动啊。我倒觉得你机会很大。”
祁昊握紧手中的杯子，“我只要这样陪在她身边就好，尽我所能保护她。因为爱她，我不想占有也不想为难她。”
白璃的声音高了几度，情绪有些激动，“我不懂。我觉得爱一个人就要得到他，哪怕付出一切也要得到他。”
祁昊冷静地看着她，“白璃，你的爱就像枷锁， 只想把对方套住。”祁昊喝了口杯里的酒，“不，你那其实不是爱，只是想得到，甚至抢夺。”
白璃的眼睛闪出凛冽的光，“抢夺又怎么样。这种事全靠自己本事，谁能抢到全靠手段。我白璃颜值身材哪里逊色，凭什么拱手让人。”
祁昊没有说话，他摇晃着杯子，冰块撞击杯壁发出叮叮的声音。他将剩下的酒喝掉，利落地起身。
“所以我和你，不是一类人。”
4.梦
祁昊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三点。他把白璃送到家门口就离开了。祁昊打开家门，衣服也没脱就躺倒在床上。熟悉的柔软包围着他，不多时他就睡着了。他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钟梓瑜站在一大片薰衣草中间，他向她走去，突然白璃出现了，朝钟梓瑜开了一枪。钟梓瑜倒在薰衣草里，依旧那么美好。他跑到她面前，她的鲜血染红了薰衣草。
“耗子，对不起，对不起……”
祁昊猛地醒过来，一摸脸上都是泪水。他感觉到心痛得喘不过气来。他拿过手机，时间显示已经是上午十点。这时有电话进来，他接起来，钟梓瑜软糯的声音传来，“耗子，中午一起吃肉去啊。”
“好。十一点我到你们家楼下。”
“好哒～”钟梓瑜挂了电话。她到梳妆台前翻找皮筋，不小心把一个盒子碰掉了。她打开盒子，里面躺着那条琉璃珠手链。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光滑冰凉的触感。她感觉到心口有东西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合上盒子，把它锁进了抽屉里。连同某段记忆，一起锁住。
5.吵架
倪向云冲进白璃的房间，不由分说就给了她一巴掌。
白璃被打醒，迷迷糊糊地爬起来，脸上热辣辣的痛感让她知道不是做梦。
“你这死丫头，现在像什么样子！大半夜的去哪里鬼混了，啊？你现在是真不把自己当回事了是吧？我白费了这么多年精力，供你念书了。念出来还不是跑去鬼混。啊呀，我真是管不了你了。”
白璃抬起头，目光冷冷地看了一眼倪向云，“好啊，那以后都别管了。”
倪向云被她噎得一愣，眼泪刷地就下来了，“你这小没良心的，我管你吃管你穿的，好好培养你将来为了你嫁得好，过好日子，你倒好，全不领情是吧？好，我不管了。”
“别说的那么好听。你无非就是把我当摇钱树，好让你后半生继续过现在的奢靡生活而已。再说，你什么时候养过我，你给我做过一顿饭吗，小时候可有一次哄我睡觉过，带我去过动物园游乐场吗？我花的是我爸的钱，而你这个所谓的妈，可曾尽过半点母亲的责任？”白璃忍住眼眶里的泪水，这么多年的委屈一点点累积，如今说起来她更多的是失望。她已不再对这个家庭抱有希望。
倪向云抹了几把眼泪灰溜溜地退了出去。白璃走到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没卸的妆糊成一团，头发乱的像杂草，吓人的很。她挑起嘴角笑了笑，“白璃，看看你的样子。”
白璃脱掉一身酒气的衣服，进了浴室打开淋浴头。冰凉的水从头顶浇下来，她感觉到清醒。
这就是我的生活，每一天都会比前一天更糟糕。上天吝啬地没给我一张好牌。所以我只能靠自己去争取，去抢也好，去争也罢，只要得到了，过程里付出多少都无所谓。
这样想着，白璃笑起来，在水的映射下她笑得有些狰狞。我会得到的，我想要的一切，我都会亲手得到。
6.约定
钟梓瑜拿起手机，看见祁昊发来的微信。
“我到了”
钟梓瑜拉开窗户，看见站在楼下的祁昊。她看见他拿出一根烟，想了想又放了回去。她看着他白金色的头发在阳光下晕染上一层光。
祁昊听到脚步声，转过身，看见钟梓瑜冲他跑过来。她笑得眯起眼睛，露出一排小白牙。
“又去染头发了？你啊，真是超喜欢这种张扬的颜色呢。”钟梓瑜伸手想要摸摸他的头发，被祁昊灵巧地躲过。
“臭丫头，不要蓄谋大爷的发型。”祁昊说着伸手揉揉她的头发，“你个小矮子还跟我斗。”
钟梓瑜气得跳脚，踮着脚要摸他的头发。两个人你追我赶，打打闹闹地跑了一路。
时间似乎静止在了我们中间。我们好像依旧是十年前初见时的那个模样。我依旧是那个天真的少女，而你依旧是那个顽劣的少年。
——不知道再过十年，二十年，五十年，我们是否还会这样像孩子般打打闹闹。
——不，那时候应该打不动了。不过我应该还能拿起拐棍，敲你的头。
——那我们约定好，五十年后，还是要在彼此身边，住同一家养老院。
——那干脆死了以后放同一个骨灰盒好了，这样说不定下辈子还能在一块玩呢。
——好呀。那我们说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