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那点事儿》
就像油烟里耗了一天的厨子到家不愿再碰锅灶——我时常也是望着案头厚厚的书摞乍舌。看书写作这档子事,想来也跟抽大烟差不离,隐隐绰绰的好些个欲罢不能的瘾;真一头扎得内里,又直销得头疼,喁喁然有如万千寻不见的蜂,在万籁俱寂的冰室里筑着巢。
有那么年少一阵,我觉得自己好牛叉,啥书都看得,啥文都写得,还消看个什么?撒开来欢!再有那么退潮一阵,又觉着自己闹饥馑,看啥都记不住,写啥都是个屁,不行这么多年的书都白瞎了!左也不是右也不能的境地,不知纠葛了多久,后来恍恍惚惚地也就不去在意,到如今,我该吃喝应酬的也去,该闹腾野浪的也迎,十八般武艺算得能舞几式枪棒——但闲得天荒地老的时候,还是下意识捧本“颜如玉”瞧瞧。
到这不上不下的年纪,读书的感觉倒也显了几分朦胧——你道是为着提高啥深造啥呀?好像不是,就为图个乐头消遣;又或者能读出个四大皆空看破红尘?也不然,生活还是生活,没臻那玄清气象。说起来,不经意的隔了年头,读啊写的好像就落了习惯,没为什么,就跟憋住了要呼气儿,嘴馋了要喝酒,一个道理。
早十年前,我读点书还忒讲究,专爱拣那外国名著,中国的文学几乎一字不染,为啥呢?图新鲜。整天搁本土的语言氛围里待惯了,就想看看洋墨水是怎么泼的,于是大仲马呀司汤达呀村上呀柯南道尔啊一干,差不多都搁那年岁读的;那时候看书还忒有“洁癖”,页册翻透了,也绝不在纸面上留半个记号,书角绝无折痕,读到跋了书还跟新的无二,而且不清完手头的,绝不开始下一本。
如今好笑地回想回想,彼时大约觉得看书得有点仪式感罢!现在嘛,床头的书更像摊大杂烩,中外正轶,文白典说,无奇不有,五花八门;翻开哪一本也是随性,今儿个《宋史演义》,明儿个《猎人笔记》,《诗经》也过了大半,《圣经》也开了旧约——总之是逮谁看谁;时间呢也不固定,贪玩了可能三五天不闻“之乎者也”,来劲了可能三两个时辰不抬头;“洁癖”也是消停了不少,满纸都是红蓝的记号,如今有了百度也方便,有点关联的小插曲一查就明白,随手也就写了——当然,唯一保留点儿倔强的是,仍然不肯轻易折书角,大抵都用书签——顺带手的,收集书签倒还成了点雅致。
有时回家,看到女儿摇头晃脑地读那些童谣诗文,津津有味儿的,生情并茂的,我就在想,你爹当初恐怕也有过这么屁颠傻乐的纯粹时光;有时在外头,看别人写得一手美文,纵横捭阖,迤逦幽肠,我也在想,那黄毛垂髫的轻狂小子,当年不也如人家这般艳辞华藻,四六非常?
读书何用呢?貌似没啥用,百无一用是书生,读多了还有变书呆子的风险。读书没用吧?好像又着实有用,人生的乱麻有时候解不开吧,它还能教你点儿法子,抽着丝,剥着茧。
再不济,索性不去理了,任由它云蓊雷皴地扰着,就把那闩一横,反锁了那黄金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