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虚正殿殿门紧闭,座下所有弟子皆不得靠近。殿内气氛有些凝重,蓝袍上神端坐主榻,孚觅仙母坐于客榻。茶几上放着两盏清茶,却分毫未饮。
“墨渊上神可还记得当年的妖族之乱?”
“自是记得。”
“史册上记载,这场战争由东华紫府少阳君挂帅出征,领神族十万天兵镇压。可是确有其事?”
“不错,的确是东华摆平的。”
“那可是同古籍记载得那样艰难?”
墨渊回忆了一下,遂点了点头,“的确艰难。”
仙母脸色白了白,“老身虽是个上了年纪的老神仙,但上古时期的事情还略记得一二。也知有些事情史册上的记载未必属实,老身想要知道当时这场战事是否与记载有出入。”
蓝袍上神愣了愣,遂默了许久。许久过后,他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开口道,
“的确不同于史册记载。”
她这才端起了茶杯,欲喝上一口,却终是又放了回去。
“上神可否详细同老身说上一说当时的境况?”
坐榻上的蓝袍上神润了一口茶,遂开始回忆当时的情景。袅袅青烟自杯口而出,腾入干燥的空气中……
纵然时光飞逝已有近二十万载,那一年他倒是记得很清楚。因那一年发生了许多事情。那时,他们几个尚在水沼泽神宫里头。东华经常翘课,十天半个月不见踪影也是常有的事。不过那回,他消失了一个月。回来后只说是去解决了点私人问题。这个私人问题指的便是那缈落。这一点大家都清楚,因当时缈落是来的水沼泽公然约架。他本就与东华走得近,这位冷冰冰的神仙这一趟去了何处干了何事对于他来说也不是什么秘密。东华同缈落之间的恩怨,他听少绾提起过。不过对于东华如此果断地下了狠手,他当下还是觉得有些惊讶。毕竟那缈落并不是普通女人。这件事情,东华做得挺果决,但结果却并非那般利落。
“此事起于妖族公主缈落。帝君当年在九嶷山同她决斗了一番,将其斩于苍何之下,魂魄封于妙义慧明境中。后妖族暴动,欲与神族一绝死战,为那公主报仇。虽当年妖族萧条,但那时魔族与鬼族强盛,帝君恐此战会致神族损兵折将,叫那两族觅到良机作乱引战火燎原殃及四海八荒。所以那一仗只帝君连同本上神与魔族始祖神少绾三人参与,父神亦蒙在鼓里。直到这一战结束后,方才上报了父神此事。”
孚觅仙母一怔,遂有些诧异,“你们三人便打落了一整个妖族?”
“只我们三人自是不能够的。”父神嫡子沉了沉,“帝君问幽冥司司主谢孤栦借了些恶灵,启了恶灵阵。”
“那可是异族阵法!”仙母大惊。
“帝君本就亦神亦魔,会些旁门左道也不足为奇。”
墨渊神色平静,语气平平,似是早就习以为常。
“不过……”他顿了顿,“那次却是惊险,险些叫他入了魔道。”
“此话怎讲?”
“这件事也是帝君后来才道了出来。说当年在九嶷山打架的时候,不甚被缈落咬了一口。是以只得斩杀了她,吞了其筋胆解毒。虽闭关调息了一个月,却依旧未能彻底将蛇毒拔净。”
“且慢……”仙母突然出声打断,“你是说那蛇毒不容易拔净?即便是折颜也没法子?”
墨渊颔首,“帝君的性子,自是不会让他人知晓自己受伤,更何况他当时也认为自己已经拔干净了。孰料在战场上却突然毫无征兆便毒性发作。”
仙母的声音有些颤抖,“在幻梦境里头,是九丫头中了蛇毒,筋胆也是丫头吞的。”
“那便要关照那处的折颜多加照看,切莫离开她半步!那蛇毒……确实有些不同寻常。”
禁不住地揉着自己的前关,孚觅仙母已是手脚冰凉。她缓了缓,语气略显疲惫。
“方才老身失礼,打断了上神。还请见谅。”
蓝袍上神又润了一口,继续方才要说的话,“帝君操控阵法时,不知为何毒性突然发作,叫他神识有些恍惚,差点失控。若不是少绾在一旁顶了这阵法,让他缓了口气,兴许就没有后世威震四海八荒的东华帝君了。”
“所以,虽史册上记载这场战役由神族出面,却实则是你们三人解决的?”
墨渊点了点头,“这是神族的一大秘密。当年父神花了些功夫遮掩了此事,也是为了给东华接任天地共主之位扫清障碍。”
“父神何以如此器重那少阳君!”仙母喟然长叹。
“在某些方面,本上神的确不如他。”墨渊释然一笑,“本上神的性子,也不适合接替父神的位子。”
孚觅仙母寻思了一下,亦点了点头。
“仙母想知道的,本上神都如实相告了。可否容本上神问一问仙母此番相问的因由?”
坐榻上的老者终是喝了口茶,若有所思,“丫头虽已飞升上仙,却也一时回不来。老身总得知道后头要发生些什么,也好有个应对的法子。”
“本上神一直未有多插手这桩事。如今仙母询问妖族之乱,又提及凤九中毒吞筋胆之事,可是在那幻梦境里头即将要发生那场战事了?”
仙母沉声道:“不错。”
默了默,蓝袍上神忧心忡忡,“听闻帝君那半个元神刚在幻梦境中受了三道天雷。”
“是受了三道天雷。不过那蛇毒倒也不必操心,既然九丫头替他受了,便对帝君不会造成影响。”
“那三道天雷……”墨渊顿了顿,忆起了当年替座下十七弟子受的那趟天劫,“委实比缈落那诡异的蛇毒要厉害得多。帝君怕是要扛不住后头的硬仗……”
孚觅仙母脸色惨白,连声音都有些颤抖,“这可如何是好,帝君现在也受不住老身的通灵诀……”
“通灵诀?”墨渊闻之一怔,遂起了些薄怒,“仙母,本上神未有向你隐瞒什么。那么你是否也该向本上神坦白些?”
这些年,心里藏了太多事情,孚觅仙母也觉着压抑得很。本以为后头的事情自己多少还是有些把握能去化解,这番对话下来却叫她发现自己把这件事情想得太简单。若帝君那半个元神在混沌中寂灭,那么幻梦境便随之崩塌,九丫头也在劫难逃。即便她拼死一搏将她带出幻梦境,那丫头估计也是要随了去的。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委实是瞒不得了。深吸了一口气,孚觅仙母终是道出了实情。
“那幻梦境,其实便是帝君的半个元神。帝君是用自己的元神来造那幻梦境,并非元神入境那么简单……”
“什么!”墨渊大惊。
“九丫头要出那幻梦境,就得震碎帝君的半个元神。”
父神嫡子揉着额上凸起直跳的青筋,“他发疯,仙母竟也由着他疯!”
“老身不会为自己开脱,老身就是自私地想要护住自己的崽儿罢了……”
孚觅仙母望着远方,遂忆起了当日的情景。那是在她算出这趟天劫后不久。当年凤九与东华帝君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她便也略有耳闻。凤九还小,也还欠火候,照理不该如此早便要飞升上仙。想来这趟劫难该是因这段孽缘而起。孚觅仙母本就不是个好脾气的神仙,如今孙儿遭此飞来横祸自是愤慨难耐,于是她便去了九重天的太晨宫。本是想去泄一泄愤,不想却从东华帝君那处得了另一个惊天的秘密。还以为不过是个雷劫,替她挡一挡也就扛过去了。孰料那丫头飞升上仙竟就遇到了幻梦浩劫。本就挺愤慨的仙母更是气愤难掩,差点同帝君打了起来。若不是那紫衣裳的神仙说有个解决的法子,那日她当真就要干一回以卵击石的壮举来。平静下来听帝君说了说这法子,仙母亦觉着太过疯狂,代价也太过沉重。可一番合计下来,却也颓然发现寻不到更好的办法。帝君特意嘱咐,说此事非同寻常,不能让他人知晓。孚觅仙母想了想,觉得是也不能太过声张。想来若非她有那套本事,帝君也不会拉她进来掺和这个惊天计谋。遥记那时帝君说他只得六七成法力,要造这幻梦境需得分出半个元神来。因那幻梦境必须筑在混沌中才能不受上苍的操控。在凤九用铜铃震碎这幻梦境后,他只得陷入漫长的沉睡待那半个元神在混沌中自行修复。而修复完全后,他需要一个法力能触及混沌的神仙来将那半个元神从混沌中拉出来。可天劫一事,她至少得如实告知崽儿的爹娘。而帝君那边的事情,却只是他们之间的秘密。孰料打从天劫伊始,事情便就出了岔子。一路错到现在,便在不知不觉中失了控。一旦帝君的半个元神在混沌中寂灭,他就再也醒不过来。虽然她并不关心他的生死,可凤九那丫头在乎。有一句话帝君说得没错,当年她能自断一尾,便能做出更胡闹的事情来。是以,她必须保住那东华帝君的元神。而要做到这件事,按照眼下的事态只她一个人是断然完不成的。
“老身听闻墨渊上神承父神血脉,智勇双全,与东华帝君亦是良友。这件事情,老身就不做任何隐瞒了。”
随后孚觅仙母便将事情的前因一并道了出来,也将原本的计划详述了一遍,又将目前那幻梦境中的情况说了个大概。遂也开始揉着自己胀痛的额角,愁眉不展很是伤神。
“那三道天雷虽是打在那半个元神上,却不知为何转给了帝君。眼下,两半元神都已受损。老身在碧海苍灵的时候,眼见着他吐了一大口赤金血。怕是……连仙身都有损伤了。”
“天意弄人……”
“老身更愿意说这是老天瞎了眼。”
墨渊默了许久。
“老身已让折颜往碧海苍灵去了,希望帝君福厚命硬。”
“以帝君的性格,折颜未必见得着他。”
“想要让帝君在短时间内恢复,怕是有难度。我们需得想个法子先让幻梦境里头的帝君过了妖族之乱这趟劫,后头的事情才能从长计议。”
沉了片刻,父神嫡子询问道:“仙母方才说法力能触及混沌,那你可能将本上神的术法传递入那幻梦境中?”
“若是以老身作为媒介,虽会反噬些术法,倒也是可以的……”
又寻思了许久,墨渊果断起身,翻手便失了叠宙术。渺渺仙雾中,现了九天祥云,玄色身影融在虚实之中,沉稳的声音遂传了来。
“大哥?”
“夜华,你来一趟,有要事!”复又顿了一顿,“将你三叔也一并请来!”
收了诀法,复又再加了一道。眼前呈的景象倒是有些普通,似是云头之上。
“狐帝,即刻回昆仑虚,只你一人!”
仙母亦起了身,“上神可是想到了办法?”
“看来只能再送一个帮手入那幻梦境了。”
“再送一个进去?”她顿了顿,“你与白止亦或是折颜,本就在里头。若没有老身的那套本事,你们也入不去。”
“本也就没想过能进去,送一个不是那个年代的,但还算能打的进去总是可以的。”
孚觅仙母顿了顿,“你指的是天君?还是那三殿下?”
“夜华政务缠身,自是不能跑这一趟的。”墨渊神色凝重,“当年若水之战,本上神有幸与三殿下并肩作战。虽不及夜华能打,但也算得上是一员悍将,脑子也够灵活。有他在,多少能帮上些忙。只是……”复又叹了口气,“只是帝君生性多疑,如何才能让他信任连三殿下是桩头疼之事。”
“若说是我孚觅仙母的故友,由九丫头领着去,能行否?”
父神嫡子思量了片刻,复又沉了沉,“东华这个人向来谨慎,心思也藏得深……本上神原想让三殿下随便顶了那处的一个人,再加一道修整术。可东华眼尖得很,怕是一眼便能识破。”
“墨渊上神的意思是……”
“本上神以为不如实话实说。不过,仙母的法子也许不无道理。若是那处的帝君当真如此相信凤九,那么由凤九引荐的确是条捷径。”复又叹了口气,无可奈何道,“帝君这个人,思路非常人能理解,也只得先试上一试了。若是行不通,切记要保三殿下的性命!”
第二日,卯日星君刚出来当班,墨渊便领着众仙往碧海苍灵去。前夜里,几位四海八荒有头有脸的神仙已是把事情讨论了个大概。这件事情委实不能让太多人知道,是以除了孚觅仙母和墨渊外,也就只有白止,夜华以及连宋知道,最多再牵扯上一个已经先行去了碧海苍灵的折颜。眼下,夜华已是回了九重天。这一行,其实统共也就四个神仙罢了。
连宋虽对自己被逼上梁山这件事有些怨念,但也并未有丝毫反对的意思。当年成玉飞升上九重天之事,他欠了帝君一个大人情。此番能还上,还顺带维护了一下四海八荒的太平,也算是积了趟功德。只希望这一众老神仙能靠谱些,莫叫他落得个有去无回的悲催下场。
跃过灵泉,还未靠近石宫,重霖便迎了出来。昔日战友相见,免不了互相问候寒暄上几句。可今日他们来这处所为之事委实要紧得很,是以几句客套话后,墨渊便道明了来意。
重霖有些为难,“帝君在灵寒洞内闭关,吩咐了任何人不得入内,包括白家人。折颜昨日来了,也没能进得去。”
“折颜此刻在何处?”
“该是在后殿捣腾他那些新鲜草药。”
“你去通禀帝君一声,便说本上神来了,是关乎某人性命之事。”
重霖虽犹豫了一下,还是作揖领命。
蓝袍上神负手而立回望这碧海苍灵的缥缈美景,这处他已是有十几万年未曾来过。遥记上一回涉足此地,还是在东华仍是天地共主的时候。一切如故,却恍如隔世。不多时,重霖便回了来。
“帝君有请。”他遂领着一众神仙往灵寒洞去。
洞口依旧覆着仙障,不过从这仙障的疏密程度墨渊便就将东华目前的状态摸了个七八分透。
“重霖,快去把折颜找来!”
收了仙障,蓝袍上神便步入了这灵气汇聚的灵寒洞。遂有幽幽凉声传来,
“本帝君的碧海苍灵,还从未如此热闹过。”
榻上的尊神依旧双目紧闭,他看起来不太好。
“为了见帝君,本上神不得已撒了个谎。”
那银发的神仙嗯了一声,“若是凤九那头当真出了事,今日来找本帝君的便是白家上上下下的一大家子。”说话间,他启了双眸,目光落到了孚觅仙母身上,“灵狐族的人嘴巴都这么不牢靠?”
仙母立在一旁,默不作声。
“本上神这次是为了帝君而来。有些情况,帝君该要知道才是。”
收回目光,紫衣尊神沉声道:“墨渊上神想说的是那妖族之乱吧!”
“帝君如何知晓?”白止不解。
“本帝君虽是与那半个元神断了联系,可还没糊涂到连日子都算不清楚。”
“当年的战局你我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墨渊异常严肃。
紫衣尊神沉了沉,“若是你们能不在我这碧海苍灵吵吵闹闹,本帝君闭关一个月便也能调养好了。”
“当年本上神受了这飞升天雷,调养了可不止一个月。”
“本帝君不是墨渊上神。”
父神嫡子额头上的青筋跳了好几跳,遂意味深长地唔了一声,“的确,本上神受这天雷时好歹是修为法力巅峰期。不知帝君受的时候,以那半个元神,能承得了几成的修为术法?”
浓眉一挑,榻上的尊神对上了他的目光。二人对视许久,互不相让。仿佛又重回了过去同窗修学亦或是并肩作战的时候。每当此时,总是会有那么一个神仙出来打圆场。虽是时隔十几万载,但那个神仙却依旧不忘本分,此刻毫不犹豫地便站了出来。
“本君晓得帝君向来不给自己留退路,这样才能放手一搏。可此事关乎九丫头性命,还望帝君三思。”
白止深深作了一揖,自以为把孙女搬出来总能让帝君松口。孰料一抬头便对上了紫衣尊神满含警告意味的目光。
“你可是认为本帝君在拿凤九的性命开玩笑?”
白止狐帝一愣,额上冒了些冷汗。
榻上的尊神将目光挪到一旁的白衣男仙身上,“白家人来此处寻本帝君倒就罢了,三殿下来此处所为何事?”目光遂又落到了墨渊身上,“墨渊上神亲自带着你们来,想来是有了法子。本君姑且洗耳恭听。”
连宋立在一旁的确有些尴尬,这件事情倒真是不关他什么事!复又有些失落,他连宋也不是狼心狗肺之人。同帝君几万年的交情,这忙他自然会帮。墨渊委实不需要多此一举地请夜华来逼他。复又沉了口气,东华的脾气他倒是知道的。他那张嘴向来硬,从没有服软的时候。要让他接受墨渊的安排,定没那么容易。得先给他铺好路,请他下这台阶,还得舍生取义地送上门去让他怼上几句才行。寻思了片刻,统领四海的水君连宋开了口。
“这主意,你铁定是要嫌弃的。就连本殿下这个神仙,也被你嫌弃了几万年。不过就帝君的人缘,怕也难觅到更好的帮手。所以也只能请你免为其难地吃些亏,让我这个没什么出息的皇子来试上一试。”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紫衣尊神唔了一声,“又招惹成玉了吧!”
连宋的嘴角抽了好几抽,他没事提成玉作甚!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们会将三殿下送入那幻梦境参与此战。”墨渊解释道,“本上神亲自作法,以仙母为媒介。不过他在那处不能停留太久,因那术法反噬得厉害。妖族之乱一过便就得回来。”
紫衣尊神的目光遂又转向一旁的连宋,“他们可有告诉你,上古时期的本帝君是个什么样的神仙?”
连宋默了默,遂回忆了一下昨儿夜里头墨渊给他的忠告。
“不懂人情世故,不讲道德道义,以自我为中心,目中无人,妄顾礼法,是个不好说话到令人发指的半路神仙。”
目光扫了一圈边上的三个神仙,最终落到了墨渊的身上。榻上这位被点名批评的上古尊神挑了挑眉,遂意味深长地嗯了一声,“总结得倒还算到位。”
墨渊避开了他的目光,有些尴尬。
紫衣尊神复又幽幽低沉道:“这个法子,本帝君倒是不吃什么亏。既然三殿下此行能一举两得,本帝君也没有反对的道理,便就这么办吧。只是本帝君的苍何向来不长眼,三殿下只得自求多福!”言罢他便闭了眼不再多语。
连宋暗暗顺了好几口气,这一顿自取其辱终归是没有叫他白受!只是,眼下帝君既然能应了这个法子,想来也是对前景看得比较透彻。这便意味着他目前的确虚弱得很。身子不行,嘴却还是一如既往得利索,难道他就不怕得罪人挨揍?复又一惆怅,帝君向来不肯吃亏,又记仇得很。若是有人敢乘人之危去揍他,要么索性将他揍到死,但凡给他留下那么一口气来,这位惹不起的老神仙日后定是要连本带利翻着倍儿地还回去的。要揍死帝君,他委实没这个胆。再想想东华的拳头,连宋觉得自己委实受不住。磨着牙,灵台还算清明的神族皇子连三殿下遂也只得认了命。
折颜的一声轻咳将连宋的小心思打断,一众神仙遂望向洞口。万万年一席水粉色纱衣的折颜观了观众神的眼色,有些纳闷。
“本上神来得不是时候?”
墨渊挥了挥衣袖,许他入内,“机不可失,好好给帝君诊一诊。该吃的丹药一并给他吃了,莫叫他循着借口再把你赶出去。”
折颜默了默,“难道你们不打算告诉我些什么?”
“这件事情你不必知道。”
“哎……”榻上的神仙凉凉开口,“吵得我头疼!”
墨渊别过头去,不说话了。
从衣袖里头掏了个药盒出来,折颜很是语重心长,“晓得你不惜得吃什么灵丹妙药,但身子是你自己的,该吃的时候还是得吃!”
“你这是灵丹妙药?”
刚伸出去的手顿在了半道上,老凤凰磨了磨牙,他还真想把盒子里的大补药调个包好泄泄愤!从前在水沼泽的时候就被东华打压,一路打压到现在依旧没能适应的天地间第一只凤凰仰天长叹。只盼着有生之年这紫衣裳的神仙能娶了凤九那丫头,好让他在辈分上碾压他一次,出一出这郁结了十几万年的恶气。复又琢磨了一下,觉得东华还是继续打光棍才更叫人解气。连墨渊这么好的神仙都单着,他又凭什么能娶着媳妇!
“虽可能不是什么灵丹妙药,但终归是对帝君的身子有好处。还请帝君为了九丫头,保重仙体。早日恢复才能早日助她渡了此劫。”
白止恪守本分,继续在气氛最为尴尬之时站出来打圆场。折颜望向他,亦有些愤愤不平。这老狐狸如此不会说话,竟也能娶到媳妇!再望向榻上的紫衣尊神,已是朝着他这个方向伸出了手。折颜愣了愣,他可没想到东华会这么轻易地就听了劝。刚想上去给他把脉,却听了前方飘来凉凉一个字。
“药。”
收了手,折颜只得把十几颗丹药一并放到他手心里。只见他看都没看,便就直接往嘴里一送。东华这么利索地吃药,他倒是头一回见。遂叹那小丫头的确厉害,即便人不在这处,都能叫这紫衣裳的神仙做他不愿去做的事情。老天爷不让他们在一处,还真是瞎了眼!
运气调理了片刻,榻上的尊神才又开了口,“离那场祸事倒还有些时日,连宋去早了也无用。你们且先回去,待一个月后本帝君自会去昆仑虚。”
连宋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遂微微一笑,扇子哗地一下便就打了开。东华当然晓得他自己是个什么样的神仙,他看人向来准。若是入不得他眼,即便提前几万年去套近乎,也断是不会放在眼里。若他瞧着顺眼,认识的当天便能一同出生入死。想着当年认识帝君的当日便就与他博弈的往事,连宋宽了宽心。想来自己此行要博得那半个元神的信任,该不会太艰难才是!
一个月后,东华帝君如约出现在了昆仑虚。手指拂过那朵凤羽花,一道金色即刻便融了进去。随后一席白衣的连宋三殿下也赶到,他们说了几句话,紫衣尊神似是在叮嘱他些什么。一个月前在灵寒洞中相聚的一众神仙,如今又在昆仑虚这灵气汇聚的山洞中再聚首。蓝袍上神施了法术,洞内亮得如同白昼。一道术法穿透了白衣男仙与一旁的老者,直奔向榻上安睡的女子。她额间的凤羽花流光四溢。片刻后,一切归于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