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剑游侠》37、盖世豪侠徒手行义 绝妙胜景无词来夸

《潇剑游侠》37、盖世豪侠徒手行义 绝妙胜景无词来夸

陈少华 著

此时夜色来临,华灯初上,一轮弦月悬在天际,月色冰凉凄冷,一阵凉风吹过,许多帮众禁住打了个寒噤。一些胆小的汉子走路浑身打颤,脚肚子发抖。想来面对眼前的大血战,转眼间就将血肉横飞手断脚折,尸横遍地,想起来总是害怕。但大多数人面上都带着坚决果毅之色,显是明白这种火拼见多不怪,在所难免,关系一帮之生存,非得拼了命求胜,本帮才能在江湖上生存,才能兴盛发展。

肖羽与叶子玉两个虽觉新鲜,却也禁不住紧张。肖羽见这么多有家有室、生龙活虎的汉子们马上就要在刀林剑雨中惨叫嘶呼倒地而死,心中甚是难过,寻思:“这种江湖仇杀争斗,当真是惊心可怕。动则流血械斗火拼,死伤多少人命也在所不惜。”虽想阻止,但力量有限,又能怎样?能保住自已不被乱刀所伤,已是万幸。幸好已得师父传授一身本领,艺高人胆大,相信到时自有办法逃生。叶子玉心中却满是兴奋激动,大觉有趣,左顾右望,大有跃跃欲试之意。

行了约摸半个时辰,到了一个大山岗上,向前望去,火把点点,人影憧憧,来回晃动,看情形不下五千人众,身上均穿着黄衣黄裤,面带杀气,队形整肃。

梁香主急跑几步,高声道:“河间府分舵的兄弟们来报到了。”几个黄衣汉子执着火把,将他们迎了过来。一个身材高大面目威武的大汉站起身来,声如洪钟,叫道:“人都到得差不多了。请戴帮主训话。”

一个白绸衫中年汉子起身,手一挥,自有一股威严,人群登时静了下来。肖羽瞧他年纪不到五十岁,身材中等偏瘦,白净面皮,相貌甚是清朗,颔下一抹长须,心道:“这人倒象是个富家员外,谁能料到竟是这帮好汉雄豪的头领?”

戴震朗声道:“诸位兄弟,我帮与洪刀会势同水火,相互拼杀争斗已有数年。本来两帮已觉这样拼杀两败俱伤,甚是厌倦,已有修好之意。可本帮虽愿与之和平共处,洪刀会却容不得我们。这一回又施狠手,将我的儿子戴向南杀害。”

场中数千帮众均是咬牙痛恨,张口痛骂。戴震手一挥,场中又静了下来。他语气悲愤,道:“此事委实太过令人痛心。弟兄们,你们说,该如何处置此事?”

登时无数声音喊道:“血债血偿,血洗洪刀会。”声音惊天动地,漫山野地回响不休。

戴震目中隐有泪光闪动,寒声道:“既然弟兄们如此说,我们便去跟洪刀会绝一死战。出发。”他断然一挥手。数千帮众齐声呼应,声势惊人,移动队伍,向前方走去。

叶子玉嘀咕道:“好大的威风。好大的气概。厉害。”肖羽也是暗暗钦佩。数千人众步履齐整,刀剑相碰之音不绝于耳。人人默不作声,只是昂首赶路。穿过几个乡镇,乡民们都惊骇之极,早关门闭户,一个行人也无。只听远处声音嘈杂,显聚有大群人众。

再走片刻,只见前面火星点点,黑压压的一大片人山人海,噪声鼎沸,个个穿着红衣红裤,手里钢刀雪亮。一位堂主喊道:“报告帮主,前面有数千洪刀会众拦住去路。”戴震哼了一声道:“好得很,他们既然出来,也免得我们再去捣他们老巢。命令弟兄们擦亮武器,准备厮杀。”

前面红衣阵营里一个浑厚的声音远远地传来,道:“我乃是洪刀会帮主季国力,跟戴帮主有话要说。”其音不疾不徐,传出许远,中气深厚,登时人人听得一清二楚,其真力极是了得。

戴震的声音也远远地传出去,道:“姓季的,事到如今,你还有何话说?”

季国力道:“戴帮主,你因何误听人言?我已多次向你表明,向南侄儿非我所杀。我们两帮即将订立和约,我岂能毁此好局面?”

戴震冷笑道:“休得巧言如簧。我已探明,那日我儿向南外出,便是得你所邀。他身上所受剑伤,分明是你独门剑法所害。在地上你遗失了裴翠,以为就没有人能认出来么?还有何话说?”

季国力道:“戴帮主,我实未杀向南贤侄。此事天地明鉴,实是误会一场。定有人暗中陷害。戴帮主明察。”

戴震语含悲愤,怒道:“你以为在此巧言令色摇舌狡辩便能动我军心么?嘿嘿。我双龙帮能享誉江湖,靠的便是坚强不屈的意志,岂能为你假言所蒙蔽。”登时双龙帮众都鼓噪起来,举刀高喊道:“血洗洪刀会。杀死季国力。”只待戴震一声令下,立时便会大举向洪刀会杀去。

戴震脸色苍白,微微犹豫,知道这一句命令下去,后果将是不可收拾。若是胜了,自不必说,若是败了,那时无论朝廷,还是江湖黑道白道,都不会再有双龙帮的立足之地,也不会有他戴震这号人物了。但想起惨死的爱子,他立时硬起心肠,只想将季国力碎尸万段。他抬起手臂,便要挥下。众帮众眼睁睁地看着他,只待厮杀。

正在此时,一个苍老的声音道:“戴贤侄,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老夫的面子上,便让这场刀兵之灾化于无形。中原百姓均感你的大恩大德。”一个白须老者在几名汉子的陪同下,走上一个高岗。

戴震道:“原来是费老前辈。您是武林名宿,晚辈一直都十分敬仰。只是今日之事,恕难从命。”这个老者名叫费天阳,当年乃是十六省镖局总镖头,中原武林盟主,响当当的武林大豪。如今虽赋闲在家,但门生故吏满天下,极得江湖中人敬仰。戴震也一直待之以师礼。

费天阳道:“戴贤侄,还请三思。老夫必将彻查此案,给你儿子一个公道便了。”戴震摇头道:“此案早已水落石出,证据确凿,断无冤屈处,恕难从命。费老前辈请回。”

这时又一个浑厚的声音远远传出道:“戴贤弟,你且慢下命令。且听我说。”一个中年短须道长走上高岗上,拱手向戴震道:“戴施主,可还记得九华羽士沈知秋么?”

戴震心中一震,徒然省起,心道:“原来是恩人到了。”当下一拜到地,恭声道:“您的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这九华羽士沈知秋乃是一位隐居世外的高人。当年戴震年轻气盛,在关外一个不和,跟关东八魔中的老三老五两个魔头打在一起。那关东魔头个个武功高强,手段毒辣。他那时功力尚未精纯,又少了对敌经验,频走险招,让关东八魔中的老三一掌打在后背上。此时那老五的降魔杵也冲他的天灵盖打来,眼见就要打个正着,恰好九华羽士沈知秋正路过,见他危急,发出一把飞刀,将降魔杵荡开。施展一身武功,将两个魔头一一打跑。那老三号称“毒砂掌”,被他打中的人,三个时辰之内必死无疑。沈知秋又精通医理,以真气助他逼出掌毒,又耗费真气与他疗伤。他才侥幸活了下来。他伤一好,沈知秋即飘然离去,十多年来未曾露过面。戴震虽每思报恩,却寻不到其踪影,只得作罢。时常面对明月慨叹不能生逢恩人,无以为报。岂知在这个时候,大恩人却突然现身,当真是令他又是欢喜,又是沮丧。喜的是,百寻不至的恩人终于出现,终于可以报得大恩,了却心愿。沮丧的是,恩人若是要求他退兵不报杀子之仇,那该如何?难道他就此不报这大仇吗?一时间真是矛盾重重,委实不知如何是好。

沈知秋微笑道:“贫道一生云游四方,居无定所,施恩从不望报,故此一直也未与戴施主见面,勿怪也。”戴震心中激动,道:“恩人何出此言?我不能报恩,固是憾事。对恩人的感激却永远铭刻于心,未敢有丝毫的忘怀,此情天地可表,日月可鉴。在下就算为恩人赴汤蹈火,也万死不辞。”

闻得此言,沈知秋施礼道:“戴施主若真是如此,贫道有一言相求,不知允否?”戴震心下沉吟,知他必是求退兵这事,道:“恩人休说一言,便是万言,在下无不遵从。只除了一件事,只求恩人莫开尊口。我的爱子被人所杀,我领得帮众在此,要为死者讨个公道,此事决无商量余地。恩人莫要为此事求我。此实是要为难于我。答应吧,违了父子之情。不答应吧,又负了恩人之义。实难决也。”

沈知秋知他所言非虚,但既然来此,自不能眼看刀兵之祸大起。他本是偶然云游至此地,被洪刀会掌门季国力请来助拳。也是天缘巧合,两大队人马列阵,一方头领的面目,他一见之下便已知是昔年救下的一个好汉,当真是又惊又喜。眼见马上要起恶战,不得不现身,向戴震苦谏。戴震虽以话封住他的言辞,但他怎肯就此放弃?道:“戴施主差矣。汝之子死矣,殊不知这些帮徒中每个人都是他人之子也。一场苦战之下,不知多少人要死于非命,不要多少人的儿子要魂赴阴曹。此不亦惜乎?万望戴施主也苍生为念,爱惜生灵,莫要轻动刀兵。”

戴震真是万分为难。犹豫半晌,道:“恩公,莫怪我无礼。我实是不能奉命。您若是让我现在就死了,我也可以将命将给你。但要我活着却不报杀子之仇,真是难以作到。”

沈知秋长叹一声,只得退下。戴震正要下令,一个威严的声音道:“戴兄,请慢动手。”声音清亮,裂石穿云,众人听了都是心中一震。

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走上高岗,年纪四旬上下,国字脸面,紫膛面皮,八字胡须,双目精光闪烁,嘴唇厚实,步法有力。身穿紫色锦绸夹袍,脚踏朝云蹬山履。行动间一股威严厚重神态,不怒自威,令人肃然起敬。

戴震一见之下,身躯一晃,显是甚是震动。他强自镇定,朗声道:“想不到名震天下的中州大侠求君正求大侠也来了,戴某的面子可真不小哇。”

求君正拱手道:“好说好说。双龙帮与洪刀会在江湖上声名显赫,如今要火拼,乃是一件震动武林的大事,求某闻听,心急火燎,立时赶了过来,希望能化干戈为玉帛,一场刀兵消于无形。实乃苍生之福。”求君正甫一出现,立时将双方过万帮众悉数震住,整个夜空下火把点点人影如云般晃动,却再不闻一声语声。

肖羽这一惊非同小可,心道:“这人是何等人物?竟然如此厉害?众人竟对他如此忌惮畏惧?”叶子玉妒意大生,见求君正一举一动都是一派大侠风范,举手投足间四方臣服万众敬仰,心里酸溜溜的,暗骂道:“狗东西,这么神气。总有一天叫你死在我手里。”

这求君正乃是这几年江湖上涌出的一代绝顶高手,不仅武功高强,无人能敌,且为人侠义慷概,匡扶危弱,接连扫灭几个作恶多端的黑恶势力,江湖上名声鹊起。他极具领袖气质,广结朋友,许多江湖豪杰望风归顺,唯其马首是瞻,所以其势力之大,一时间竟隐隐成了武林中一极不容忽视的势力。因他是侠义正道,与武林领袖少林武当并不相争,据说少林方丈晦苦大师对他也甚是欣赏,两人曾彻夜长谈。这下求君正的地位更是稳固,难以撼动。

戴震心情极是复杂。一时间沉吟难决,面上忽红忽白,内心矛盾之极,犹豫彷徨,难以决断。

求君正拱手道:“戴帮主,武林同道可都瞧着您了。您这一声令下,万千生灵灰飞烟灭,今后您再要号令江湖,只怕是难上加难。江湖豪杰便是知道你心有苦衷,也是难以原谅。”说着,他左手一挥,一个重逾吨余的巨石腾空飞起,他一脚踢去,巨石竟在空中裂成碎片。众人均是屏声静气,目瞪口呆,见他如此神功,几如天人一般,心中都是怦怦乱跳,都在庆幸那一脚不曾踢到自已身上。

戴震面色惨白,双拳紧握,手心出汗,全身微微颤抖,心道:“你如此厉害,我自是不如,但若就此低头,日后更不用在江湖上混了。”他双目赤红,咬着牙关,显是在努力下决心。

求君正显了这手神功,面色不变,深深一拜,诚恳地道:“戴帮主,大家都是武林同脉,有何结过节不能揭开?我已听闻令郎被害一案,初看证据确凿,但我苦思之下,其实并非没有疑点。只是你痛失爱子,心急火烧,失去了理智,才对这些疑点视而不见,一心要杀人报仇。须知一失足成千古恨,不可不三思而后行也。万望戴帮主瞧费前辈与我薄面,先行退兵。费前辈与我为头,必调集人手,将令郎被害案再行详查,将凶手交您处置。若果真是季帮主所为,我断不会维护于他。”这番话他说得在情在理,众人都是暗暗点头钦服,心道:“难怪别人是武林万人景仰的大侠。这些话,换作我,便说不得这么圆转婉润,掷地有声,令人不得不服。”

戴震长叹一声,虽然他仍是认定杀爱子的凶手必是洪刀会帮主季国立无疑,自然也不信求君正真的会将凶手季国立将给他处置。但现下这等情形,再不顺坡儿下驴,可就是不识抬举了。凭他双龙帮之力,要与这名扬天下的求君正斗法,自知还差了些火候。他苦笑道:“既然如此,就依求大侠所言,戴某这就令帮众退下。也望求大侠遵守诺言,将凶手交与我处置。”他满怀怨毒地盯了一旁站立的季国立一眼,无力地挥挥手,道:“弟兄们,都退了吧。”

帮众们闻言,熙熙攘攘地拥着他向外就走。求君正拱手道:“戴帮主真大义之人也。求某佩服得紧,受我一拜。”一躬而下。戴震自觉面上有了些许光彩,苦笑道:“求大侠客气了。就此别过,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众人哗拉拉地退了个干净。

眼见一场刀兵之祸消于无形,肖羽大喜过望,道:“二哥,那求大侠才是真正为国为民的大侠了。真是令人佩服得五体投地。这一来,少死了多少人?我若能及他一根汗毛,也欢喜不尽。”叶子玉不以为然地摇头道:“他有什么了不起?我就看不上他。别人的儿子死了要报仇,他来多管闲事。我要是戴帮主,绝不会就这样算了。他这叫多管闲事多吃屁,以后不会有好日子过。你瞧着吧。”

肖羽道:“那也不能这么说。毕竟两人的恩怨要赔上这么多无辜人的性命,确实太过了些。倘若是戴帮主与那季帮主两人决斗,那倒是不错。可惜看不到了。”叶子玉道:“那总不及万人相搏那般壮观。那姓求的误了我们一场好戏。你说,我们不是白来了么?”肖羽不以为然,道:“你要看好戏,不如去参军驻守边防,天天有好戏看呢。”叶子玉笑道:“那倒不必。驻边关可不好玩,又冷又饿,天天要站岗,要训练,要赶路,累也累死了,还有心看好戏?”

叶子玉意兴索然,将黄衣裤脱了扔掉,道:“白忙乎了一天。耽误了游乐,不值不值。明日我们便出发,到江南去看看,大乐一乐。天山五年可把我给闷死了。不趁此时机多玩玩,真是枉了少年时。”肖羽也一笑,道:“这下两帮和好,也没架打。也好,明日就出发吧。”两人寻了间客栈住下,累了一天,沾上床头便呼呼大睡。一觉醒来,已是天亮。

两人梳洗已毕,打马往南就走。一路上好山好水看不尽,心中满是新奇。再行几日,到了江南地界,看这景色,果是不同北方,但见,桃红柳绿,诧紫焉红,丝竹阵阵,簧管悠扬,蝶蝴飞飞,芳草依依,绿波鳞鳞,微风徐徐。美人如玉,着红披绿,婀娜于西子湖畔;文人骚客,手执折扇,流连于花街柳巷。风吹炊烟袅袅,掀起秋杨影里秋千,红杏香里萧鼓,和着那城沿画角,来回飘荡。荷花水塘里有红衣少女荡舟在嘻声笑语中采莲收棱,白发老叟安然垂钓,总角童子前呼后拥地在水中玩耍。数帘酒旆闪闪,一簇烟村,数行霜树。残日下,渔人泛舟收网,红鲤白鲢活蹦乱跳,看看红日将落,又鸣鎯归去,水上留下一片缓缓散开的波涛阵阵。隐隐渔村,依依白浪微波,和着炊烟阵阵,竹笛数声。岸边有墨客凄然,望江关萧索,飞云黯淡,夕阳晚霞相映暄暄。不时见狂朋怪侣,当歌对酒,长笑概叹,泪涕相迸,纵情任性,豪爽逸侠。潇潇暮雨洒江天,江枫渔火点点,絳河影中,稻花香里,清秋洗尽,有蛙声蝉声一片。白发渔樵立于江渚之上,一壶黄酒,几粒咸豆,便可畅谈古今,尽兴不归。清波河内片帆高举,时闻商旅相呼,泛画舫,翩翩过水洲。有白鸥飞来,驻足桅首,又振起翅,于江波之中飞来去。断鸿声里,落日楼头,总有佳人凝望,美女驻足。似要将春色好景留住,留待郎君归来同看取。好一派江南盛景。有柳永词“望海潮”为证,描那江南好景,道是:

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  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云树绕堤沙。  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

 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 重湖叠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钓叟莲娃。 千骑拥高牙。 乘醉听萧鼓,吟赏烟霞。 异日图将好景,归去凤池夸。

肖羽与叶子玉一路见此好景,将两人都看得呆了,一时间尘心尽洗,喜不自禁,谈笑风生。这日进了杭州城,见这里都市繁华,人物风流,更胜于其他府城。远远看见一个两屋红木雕梁酒楼,门额上大书着“醉仙楼”三个金色大字,摸摸兜内,尚有些银两,两人进得楼来,客人甚多,乃在二屋一个角落里一张桌子旁坐了,点了些酒菜,边吃边聊。

不远处靠窗一张桌子上坐了两个江湖豪客,边喝酒边望着窗外那片莲塘荷花,一个三十上下的白衣男子道:“江南富户们又有得痛了。”一个长须男子道:“那九毒居士谢星果真又出来为恶?那倒也真是件大事。”

白衣男子道:“前几天官府满城地搜捕这谢星,却连个影儿也抓不到,只得胡乱抓了些百姓了事。真是脓包之极。那谢星作恶多端,每回作了案子,还在墙上留名,以示不惧之意,委实可恨。这回他一夜之间洗劫江南二十家富户,将金宝奇珍尽数掠走,更污辱数个豪门千金,犯下此惊天大案,当真令人心惊。”

长须男子道:“此人武功厉害,轻功极佳,是不消说了。他名为‘九毒居士’,毫不以毒恶为耻。自称吃喝嫖赌抽,坑蒙拐骗偷只除了一个喝字外,九毒俱全,引以为荣。也算得一个失心疯了的怪人。”白衣男子道:“他这次洗劫了如此多江南豪门富户,只怕人人自危。家家都在提心吊胆了。这恶贼真是害人不浅,可恶之至。竟将那些豪门富户视为已家,将那些护院家将视如无物,想进便进,想出便出,真是令人汗颜。”

这时不远处一个花白胡子的老者举杯笑道:“两位将小视江南世家了。那谢星固然厉害,但我敢打赌,就算是借他十个胆子,他也必不胆踏入一户人家半步。”白衣男子道:“哪个人家?”花白胡子一字一句冷冷道:“南宫世家。”

白衣男子浑身一震,变色道:“那倒不用您提醒。那谢星敢上天偷天仙下地偷阎王,但这南宫世家他自是要避而远之。武林中人又有谁敢不经邀而径入南宫府门呢?”

花白胡子道:“谢星昨晚劫财渔色,南宫家便在其所经之地,他却不敢直接过去,远远地绕了一个大圈子。”白衣男子点头叹道:“这在九毒居士谢星来说,也只有南宫世家能让其不得不绕道而行了。”

长须男子道:“难道这江南武林便只有南宫家族能威慑住恶贼大魔吗?这江南高手听说嚣张骄傲得紧,这一回不知是干什么吃的,竟让那谢星来去自如,如入无人之境,莫非都是酒瓤饭袋?若是叫那谢星碰在咱河洛双剑之手,管叫他有来无回。”这句话说得声音甚大,几张酒桌上的人都转眼向他望去。

另一张桌子上坐了几个汉子,都在那里冷笑。当中一个红脸汉子忍不住起身怒道:“想不到河洛双剑有如此雄心。我赵启元佩服得紧。只是说大话也得掂量掂量,莫要闪了舌头。”他是闻名江南的大豪客,称霸一方,人称“龙形剑”。名头一亮,酒楼中其他豪客登时一震,用敬畏的目光看到他,窍窍私语。

那长须男子是河洛双剑老二归全青。那白衣男子是老大佟英。两人历来在河南安徽一带纵横行走,名头响亮。这回因故来江南公干。归全青听了赵启元自报家门,却似毫不在意,冷冷道:“在下的舌头好得很,不劳阁下费心。”他艺高人胆大,对这些江南剑客意存轻视,其行止益显高傲,酒楼上其他人更是不忿,议论纷纷。

赵启元见他对自已丝毫不惧,心中一沉,知道此人非等闲之辈,去了小觑之心,倒不敢上前挑战,拱手道:“河洛双剑的名头大得很,横行中原,在下心中很是佩服,只是两位若是以为江南武林是绣花的功夫,那可想得岔了。”归全青漫不经心地道:“你也不用佩服我,我也没有想岔。我怎么想,你也管不着。”赵启元面色一变,本不想跟这两人结下梁子,大家抬抬手便过去了。但这两个人似是故意要跟江南武林豪客为难,不禁心头火起。但他定性甚好,尚在沉吟,旁边一个黑脸精瘦的汉子早忍耐不住,抢身出来,道:“赵大侠,何必跟这两个目中无人的混蛋多说。我年庆倒要瞧瞧他有何手段。”这年庆人称“冲天太岁”,一身横练的铁布衫硬功,刀枪难入,跟“龙形剑”赵启元乃是好友,性子火爆,哪里看得惯那河洛双剑的傲气。说话间已和身扑上,一掌向归全青打去。

归全青冷冷哼了一声,身子端坐不动,左手尚端着酒杯喝酒,右手迎上一掌。只听得蓬的一声暴响,归全青的楠木椅子哗啦一声跨了,他却以坐姿端然不动。年庆连退几步,脸色胀得通红,用力咬牙忍耐,显是已受了内伤。他怒火烧胸,挥掌又复攻上,掌风虎虎,连拍三掌,将归全青全身笼罩在掌影中。归全青皱眉,兀自一边喝酒一边单掌斗那年庆,年庆又急又怒,一掌打空,将花岗岩墙壁打出一个大洞。众人都暗惊道:“这瘦子好大的力道。”那归全青面不改色,单掌对敌,全然不落下风,忽地伸出一掌,印向年庆的后背。年庆急躲不过,给打得直飞了出去。

归全青面不改色,向老大佟英笑道:“大哥,我们不要让小毛贼搅了雅兴,继续喝酒。”他唤道:“店家,拿酒来。”掷一锭银子到柜台上,道:“打坏的,尽数赔你。”掌柜早吓得躲在柜台后面,听如此说,方定下心来,连连道谢。

赵启元面色越来越难看。若是让这两个异乡人在此横行,那江南武林的脸可真要给丢尽了。他上前一步,沉声道:“在下不才,向阁下讨教几招。”归全青皱眉道:“也罢,不打一场,你们谅也不心服口服。你出招吧。”他见赵启元如岳峙渊亭,气宇不凡,定力十足,也不敢十分怠慢,丹田运气,准备迎敌。那掌柜叫苦不迭,但见两人面色不善,哪里敢劝,只得又躲在柜台后蹲了,还觉得不保险,钻进了柜台底下,松了口气,方以为万无一失。

赵启元呼地拍出一掌,直取归全青前胸。这一掌看似平平无奇,却有多个变化与后招,掌法精妙,归全青一见之下,便知厉害,飞身跃起,连续拍出五掌,向赵启元要害拍来。两人身形飘忽,掌影散漫,在这小小空间里缠斗。桌椅碗碟给打得直飞出去,落了一地。众人只觉眼花瞭乱,两条人影飞来纵去,出手疾如电闪,忽分忽合。

恶斗之中,赵启元一声断喝,一掌劈去,归全青一闪之下,那一掌劈中柜台,柜台虽用的是上等铁杉,坚硬无比,防的就是有人打架。但这一掌之之下,只听一声脆响,已碎成无数木块,四散飞溅而出。掌柜的却正好躲在底下,这下倒了大霉,给掌风一震,登时晕了过去。再斗片刻,两人又对了一掌,各自退出一步,赵启元面色惨白,嘴角流出一丝血来,瞪目看着归全青,归全青嘿嘿一笑,道:“承让。”

赵启元跺脚道:“我们走。”他这一掌已被伤及内脏,一口鲜血涌至胸口,被他强吞了下去。他带着几个人快步下楼。一出来,便哇地吐了一口血。年庆慌忙扶住,急道:“老大,我去找人报仇。”赵启元摇头道:“此人是河洛双剑里的老二,武功已如此厉害,那个不动声色的老大可想而知。我们不是对手,还是先走为妙。”年庆嚷道:“难道就这么算了不成?”后面几个豪客都道:“我们可以将武林朋友都叫了来助阵,难道就拿不下这两个人?”赵启元苦笑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再等等看。”年庆素来对唯他马首上瞻,极是敬服的,见他如此,只得罢了。两人一向在江南横行,势力很大,无人敢不敬畏三分。这次地头蛇却被强龙所压,吃了大亏,却不敢向前,也算得上极其罕见了。

肖羽和叶子玉又瞧了顿好斗。叶子玉喜道:“这江南果真好玩得紧,有好风景不说,一来就见到有人打架。”肖羽道:“不知那个九毒居士是个什么厉害人物?”叶子玉道:“此人吃喝嫖赌抽,坑蒙拐骗偷样样都来,也算了得。”两人一路说着。肖羽道:“不如我们去找家受害富户探个究竟,看看那恶贼到底是如何涂毒他们的。”叶子玉立时点头,兴趣十足,道:“正是如此,听说这谢星不但劫财,还劫色。好些富家千金小姐让他给糟踏了。我们不如去瞧瞧倒底是怎么回事?”肖羽道:“对,定要查个究竟,将这害人之贼剪除,方不负师父之教。”忽地想起师父,心头一紧。不知此时师父如何了?那大对头是否已经上了天山?当会有好一场恶战了。他虽然深信师父神功盖世,决不致让那大对头给败了。但关心则乱,每每想起此事,便不由自主地担心害怕。只盼师父所定的两年之期快过,他便能重回天山探望。

两人走了一会,询问一个行人道:“附近有无被劫财劫色的富户?”那行人道:“从这往前走三百米,再往左拐,便可见一户人家。主人名叫刘员外,前两日被贼光临,盗去珠宝无数,女儿也被奸辱。惨呀。”说着摇着头走了。

两人依着那人所言,果找到一个大宅院,气派得很,门前立了两个大石狮,张牙舞爪,双目怒视。两人敲门,半天门才伊呀地开了,探出一个皂衣老苍头,无精打采地道:“何事?”肖羽道:“喂,我们错过了宿头,想借宿一宵,答不答应?”那老苍头道:“要在平时,这是小事。但如今府里出了惨事,两位住进来,只怕不便,还是另换人家问问吧。”正要关门,叶子玉一把将门推开,将老苍头推了个趔趄。老苍头惊道:“你们,莫非也是恶贼一伙?”叶子玉骂道:“老家伙,招子放亮点,我们可是行侠仗义的江湖大侠。”

肖羽上前将老苍头扶起,道:“喂,我们确非坏人。你就进去通报一声,就说好汉到此,有事要见,不然我们可就冲进去了。”他生来口齿笨拙,不懂称呼人,见到生人只是“喂”一声。

老苍头见肖羽相貌忠厚,言词恳切诚实,虽然不懂什么礼貌,但想来并非强人,略定下心神来。叶子玉不耐地跺脚,神色不善,提剑作势就是刺出。老苍头一哆嗦,只得道:“既然如此,两位好汉稍等,我这便进去通报。”肖羽道:“快去快去。”

老苍头颤巍巍地走进府内,一时没有出来,叶子玉道:“三弟,这个老家伙在玩我们。我们冲进去再说。”肖羽道:“对,我们这便进去看看情况再说。”他心中也早就不耐,只是觉得不可对老人家无礼,所以一直耐住性子。若对方是个青年小厮,他肯定早直冲进去了,哪有这么多功夫在这闲耗?两人便向里走。老苍头正好出来。叶子玉冲上去揪住他道:“老家伙,不识好人。”肖羽道:“喂,如何?”老苍头见两人无礼,惊慌地道:“我家主人刘员外请两位进去。”两人跟了老苍头往里便走。

大厅里坐了一个五旬上下的男子,身穿狐皮长袍,愁眉紧锁,面带深忧。他见了两人进来,道:“两位,请坐。老周,你吩咐下人弄饭菜招待。”老苍头答应着下去。肖羽道:“喂,请问,庄上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刘员外哭丧着脸点头,道:“你们过路之人,没想到也知道了此事。真是家门不幸呀。”他长叹一声,连抹眼泪。接着道:“前日晚上本府遭到恶贼的洗劫,家中所藏名贵字画并一些稀世之珍尽数让他席卷而去。这还不算,他竟将我那女儿也调戏污辱,真是气死老夫。”他捶胸顿足,痛不欲生。叶子玉一听兴趣来了,嬉皮笑脸道:“别光顾了哭呀,哭有什么用?我们两个大侠客来此,你算是走运了。你详细跟我们说说看,恶贼将你女儿如何了?”

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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