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节概要：索引处理结果落地，他不得不寻求新生。
十四
年龄意味着波澜不惊。半宿深谈，索引慢慢接受档案有瑕疵的自己，不仅是落脚点，就连起跑线都得重新规划。
索引回来当晚，老索跟妻子商量了好久。扒拉了各种关系，终于跟远方亲戚电话沟通。毕竟索引科班出身，去中原省份的水力发电厂当名工人难度确实不大。
从东部到内地，是人才的逆向位移。就像空返机票，价格亲民，也倍觉宾至如归。绿皮火车上，索引脑海又忍不住划拉：
年少轻狂的男生，毕业时甚至对留校不屑一顾。在当时青年心目中，立志做栋梁，而不是教书匠。囿在四面墙内沉湎于意识.形态闭门造车，仿若桃花源与外界绝少联络，不是男儿梦想。
初入化研所，渐渐少了棱角。尊师重教开始成为共识，而索引慢慢发现，每个行业只是冰山一角，甚至连螺钉都不是，难以切中动脉。通宵达旦工作，深夜推演细节，亦步亦趋前行，渐行渐远初心。一摞证书像极了哂笑…
现实就是一步步让你幻灭梦想，再衍生出新目标。二十岁时，索引接受了父母在不远行。而年过而立，索引却要告别父母奔走他乡。不仅告别父母，还有李蓉和澜澜，那是流淌着自己血脉的未来呐。对了，还有许敏，许敏，能撑得下去么。
袁强渐渐知道自己是遭遇了横祸。他经常喃喃自语自己是“鬼”，是出事那天获得重生的“鬼”，他固执地将出事的日子定为生日。
半年多时间，他又恢复了健硕的体魄，甚至像报复似的，比之前更堆积了脂肪。他将手机挂在胸前，像小学生报名般，每天会挑选多个战友同学打电话问候。
或许听到话费开支大，每次一股脑说完，不等对方开口就挂断。每个亲友都不会提前挂断，他们都知道，袁强太需要大家知道，他很健康。
袁强每天下午会摇摇晃晃地走到路边，比划着拐杖，威严地指挥着过往车辆。父母过去拉过几次，但一拉袁强，他就向当中跑几步，一屁股蹲在马路中央。直到交警过来，连抱带拽才回到路边，父母便不敢过问了，只是远远地守着。
许敏是个例外，只要看到许敏过来，袁强马上像乖巧的孩子见到了糖果，夹着拐杖就朝许敏摇晃着奔来。
袁强越来越粘许敏，但对父母却越来越狂躁。稍有不顺，他就对着母亲破口大骂。除去下午“上班”，袁强窝在家里一直看电视，声音开得很大，一会儿哈哈大笑，一会儿哭出声音来。
袁强父母有意无意地告诉许敏，袁强会恢复过来，说脑部受创伤的人，前半年会慢慢恢复。许敏就坚持每周探望袁强，来回奔波在百十公里的省道上。
几个月过去了，袁强智力的确有了好转。但他身体上的残缺已固化，不用拐杖就像猩猩一样左右摇晃，看着随时会摔倒。
索引刚从市区下车，就想赶着去报到。候车室有人听索引问及电厂，脸上掩不住羡慕。索引内心不禁感叹，果然，每个地方都细心地分清了优劣，而这种优劣常常以岗位做标签。常常你在岸边对小鱼怜悯，而它们却坦然接受虾米的顶礼膜拜。
这座端坐大山深处的电厂不通班车。但车站每天会有两趟火车对开，一趟是早晨，一趟在夜间十一点，这也引发了索引的好奇。他渐渐整理好心绪，寄存完行李，去街上囫囵填了午餐。
索引到电厂时，正是晚上十二点。索引随着终点站的人流，毫不费劲就进了电厂办公区。穿着时尚的人群钻进宿舍楼，十来分钟后，一色的灰色工作服就从楼里涌了出来。
从办公区有几层台阶，可以通往五百米外的大坝。几个高塔灯将院落照得如同白昼，灰色工作服像毛毛虫般向大坝蠕动。
索引看着人群渐渐散去，才坐在石凳上联系介绍人，却已关机。
大坝上又涌出一条灰色毛毛虫。刚才毛毛虫蠕动而去，这次却疾奔而来。在大坝各个工作面，刚刚完成了交接班。
三声笛鸣隔着夜空传来，火车坐满下班的工人，缓缓驶走了。偌大的厂区顿时寂静下来，峡谷的风宛如缠了绷带的刀子，刚开始不觉得，一阵子后，就感到满脸火辣辣地疼。
索引有点焦急，像玻璃罩中的飞蛾在厂区做布朗运动。打给任人力资源部长表叔的电话终究是没打通，索引连续发了几条信息也不见回复，就猫在厂区的一片松林里。
不知不觉中，索引靠在行李上睡着了。几只叫不上名子的昆虫饶有兴致地过来，兴许刚开始想驱走这硕大的不速之客，但努力无果后，就在索引裸露的手腕上咬了几口，垂头丧气地走了…
周建国部长叫醒索引时，天色已经大亮。
索引连忙站起来拍掉身上的灰土，连着打了几个喷嚏。
周建国是个发福的中年人，与老索给他指认的照片相去甚远。他并没对昨晚不回信息解释太多，只抱怨索引不该坐晚上火车进山。
进办公楼时，楼口一个年轻人朝周建国点头问好，马上替索引拉起行李箱。
这是一座修建于上世纪六十年代的大型电厂。在容易燃烧激情的岁月，这里曾是水电事业的焦点。时任总..理向全国发出号召“大家都来修建它”，展厅的图片让索引感觉这与上世纪末修建的摘取多项世界第一的大坝影响相同。
巍峨的大坝上，依稀留着时代烙印的标语。由于大坝蓄水引发上游省份地表盐碱化，当年该省农业严重欠产。两位省长去中..央开了会，就让这座水电厂只以低水位运行。
就像是用电力机车的引擎拖了一截卡车车厢，慢慢地，这里变得萧条起来，据说当年国外.援.助的几台机组，调拨到其他大型电厂。但终归是全国.重点工程，国.家将附近的地域专门以该电厂命名了一座县级市，机房内甚至铺设着检修装卸的专轨。
整整熟悉了三天，索引才对这个电厂各工作面有了大致印象。检修车间、运行车间、调度组、透平油化验室、电气校验车间、二次保护车间…好多名字，索引还是第一次听到。
图：网络
文：简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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