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嫂嫁到俺家时刚刚十七岁,离农村法定结婚年龄还差一大截。造成她们那个年代人早婚的原因是,“土地承包”,因为土地承包是按人口分地,父亲和其他村民一样,他让哥嫂提前结婚,为的是能多分到一个人的“土地”,土地是农民的命根子。
二哥二嫂结婚前还有段小波折,首先是二嫂的娘家人,我父亲去二嫂娘家商量怎样办婚礼,二嫂的爹娘不同意二嫂结婚,理由是二嫂年龄小,还有一个实质性的问题,如果二嫂嫁到俺家,她娘家就要少分一个人的“土地”。
我父亲不甘心,他又去请我们那旮瘩的场面人,备下厚礼再次去二嫂娘家商量结婚的事,父亲请来的人好说歹说比前道后,费了好大功夫才勉强说通,二嫂的爹娘终于答应二嫂嫁到俺家。
二嫂那边没问题了,二哥这边又闹腾开了,二哥比二嫂的年龄还小一岁,正是自由嗨的年纪,他不想过早被栓住手脚,对结婚也不感兴趣。二哥的远大理想是,南下北上闯事业。
二哥和父亲地脾气一样,倔起来九头牛都拉不过来,母亲好言好语的劝说都没有用,父亲的声吓体罚也没有用。二哥说你们逼我结婚不合法,打我骂我是虐待罪,我要起诉你们。
母亲动员大姑、二姑、三大爷去说服都不行,母亲又把巧嘴如簧的大婶请来,继续做二哥的思想工作,大婶的话二哥根本就听不进去,他对大婶说,大婶如果你再来跟我说这事,别怪我唤狗掐你。
父亲对哭哭啼啼的母亲说,咱们都先别着急,总会有办法解决的。
父亲想到一个人,这个人是二哥初一的班主任,那年二哥非要辍学去南方打工,是他把二哥成功说服回学校读书的。父亲也有些犹豫,二哥已经毕业了,他还能不能听老师的话也很难说,但是又没有其它办法,现在也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
二哥的班主任受父亲的邀请,郑重其事找二哥谈话,“他比古论今给二哥讲了一上午,被二哥几句话给打闷了,二哥对老师说:“老师您不是给我们讲过,移风易俗不能追,早婚早育害死人。年轻人应该开拓创新,推动社会发展,敢于向我们身边的不良现象做抗争吗?”这次说服的结果也以失败告終。
二哥的事没说成,地里的庄稼可不能等,眼下正是秋忙季节,生产队分给我们家几亩花生和玉米都要赶季节收,秋收后就开始土地成包啦。
二哥睡懒觉叫不醒,父亲赌气下田劳动了,那天下着蒙蒙细雨,父亲一整天都在地里干活,母亲把饭送到地里。
大半夜二哥正做着美梦,二哥被娘急促的踹门声惊醒。娘说爹不会说话不能动了,一定是得了大病,二哥赶紧穿好衣服跑去看父亲。
父亲连夜被120拉倒县医院,父亲得了很严重的偏瘫,二哥想出去打工也走不掉了,现在他成了家里的顶梁柱。大哥早就分门另过,大嫂自己带着几个孩子忙活,大哥几乎常年跑外交,那时还没有电话,给他写信也没有个固定地址,所以父亲的病,只能等他回来了他才能知道。
经过治疗父亲有些好转,虽然不能下床走路,但他能坐在轮椅上,跟我们用半语对话。
秋收后紧接着就是秋种,秋种前土地承包必定进行,父亲闹着出院,他惦记着土地,惦记着给二哥二哥嫂办婚事。
二哥还没结婚,就要扛起家庭重任,生产队里通知开会他要去参加,通知量地打地界他也要去,结婚的准备工作还得他去张罗。
土地承包那会儿为了能分到地,俺村有十一个男孩都娶了媳妇,他们结婚时,是我见到的最简单的婚礼。女方没有配送嫁妆,男方没有婚车迎接,女方胳膊上挎个红洋布包袱,男方派去几辆自行车,然后把女孩带到家,男孩家再放盘鞭炮,整个结婚仪式就算完成了。
二哥二嫂结婚后,还是两个未成年的孩子。确切地说他们还不明白结婚的意义,别看二哥平时表现的人五人六的,结婚当晚他不敢去婚房住,直勾勾的坐在厨房灶前不动弹,母亲和大嫂,推推搡搡好几次都没把他送进屋。
几次三番二哥还是不肯去婚房,父亲急红眼了,他扒拉着轮椅冲二哥面前,一把从脚底拽出鞋子,使劲抽打二哥的屁股,父亲一边打一边说:“你这个小王八羔子,不气死我不甘心是吧?”大嫂趁机把二哥推到屋里,然后在外面把屋门上锁。
没人知道二哥二嫂的新婚之夜是怎么度过的,但我知道二哥二嫂结婚后,头几年没少拌嘴磨牙,呕气打架。
二嫂比二哥年龄大一岁,身高却比二哥高出一头。我记得那时有部电影《取长补短》,里面的男女主人公跟他俩的情况相似。
在那个年代,根本就没有电视电话这些高科技,电影是最具吸引人的娱乐,往往是一部电影,东村放吧西村放,南村看吧北村看,天不黑小孩就抱着板凳去占空位,有的搬来砖头瓦块给家里人圈领地。那时村里的男男女女成群结伴,往外村跑个七里八里的去看场电影,是件很高兴很平常的事。
二哥二嫂也往外跑着去看电影,但是他俩跟其他刚结婚的不一样,人家都是小两口一起去,他们却是分开的,我二哥跟一帮小毛伙子去,二嫂跟我和小伙伴们去。
有一次看电影回来,我正准备关门睡觉,听到二哥房里有撕打的声音,我推开他们的房门,看到二哥被二嫂摁在大床沿上,二嫂一条腿压住二哥的脊背,一只手摁住一只手往二哥身上抽打,就像母亲揍调皮的孩子一样,二嫂见我进来把二哥松开。二哥从床上爬起来,抖抖肩膀跺跺脚,然后朝我眨眨眼摆摆手,好了,没你事快走吧。
父亲对俺家承包的土地很满意,他没事就让娘推着他满地里转悠,他虽然不能下田劳动,但他很能指挥我们去干这干那,南地该除草了,北地该施肥了,东地需要浇水,西地要马上收割,他一天到晚都不让我们闲下来。二哥嫌他烦,二嫂嫌他絮叨,我嫌他没事找事。
二哥二嫂下地干活都爱听收音机,但收音机只有一个,他们经常因为听收音机闹别扭,我只有等他们俩闹的厉害了,其中一个要摔收音机,我才能从他们手里抢救出来听一小会儿,他们停不了多久又会共同听,还会嘎嘎嘎嘎大笑不止。我那时听收音机就记住一件事“九月十日第一个教师节。”
二嫂怀孕了,父母都说让二嫂在家休息,不用天天都泡在地里,二哥不愿意。二哥说她不能在家享清福,我自己下地干活太亏了。嫂子说你是嫌亏,还是嫌媳妇儿不能陪你说话了?二哥说两样都有。
二嫂快生的时候,医生说让家里人陪她多走动,这个重任当然应该是二哥的,二哥手里拿着收音机,走在二嫂的前面,二嫂都绊倒了他还不知道,二哥正在听马季和唐杰忠的相声,他把自己乐的屁颠屁颠的,二嫂气的张口大骂,二哥生气了,上前就甩给二嫂几个嘴巴子。
二嫂哭着回到娘家,二嫂有四个哥哥,其中三哥最疼她。二嫂的三哥来我家给二嫂出气,他从床上揪起二哥一顿猛揍。二哥的鼻血不停地流,二哥用手一划拉,弄的整个脸都是,远看就好像唱戏的大红脸。
二哥挨了揍也不能算完,二嫂还在娘家住着,得想办法把二嫂叫回来才行,马上要生了总不能把孩子生在娘家吧?要是孩子生到姥姥家,脊梁骨不让人捣烂才怪呢!
二嫂的爹娘同样明白这个道理,他们责怪三儿子太鲁莽,二嫂的爹娘对他们的三儿子说,如果你妹婆家不来人叫,你妹就没法回去,万一孩子生在咱家,那该有多丢人呐!
我娘让二哥去把二嫂接回来,二哥记恨他流血之仇不去叫,娘再让他去,他就朝娘发脾气,他还杨言如果娘再逼他去叫二嫂,他就离家出走再不回来。
父亲也站在二哥的立场上,父亲说:“就得杀杀她娘家的威风,小两口闹点气他们就插手,日子长着哩,这样下去日子还怎么过?”
我爹说归说也没坚持不让叫,我娘叫上大婶和大嫂,给二嫂的爹娘提着礼物去叫二嫂,二嫂见到娘又大哭一场,娘在二嫂的爹娘跟前许下承诺,今后二哥再犯浑绝不轻饶,二嫂的爹娘见台阶到跟前,没有理由不让二嫂跟着走,一场闹剧总算收场了。
事情真不该二嫂娘家人窝心,二嫂回家的第二天夜里,我的侄儿就出生了。一家人都非常高兴,特别是父亲,从侄儿一出生,他就带上老花镜查字典,翻书籍。他要给孙子起个好名子。
二哥表现的什么都不明显,我看不出他有多兴奋,也看不出他烦感,二哥懵懵的,他好像还不知道到底是咋会事,自己就变成一个孩子的爸爸了。
二嫂也很平静,我感觉她从一个女孩成为我的嫂子后,她像一个妻子的时候,还没有她像一个姐姐的时候多。我想象不出,二哥二嫂今后的生活会将会变成什么样!(未完待续)
〔无戒365极限挑战日更营第三十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