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任命平卢大将王敬武为留后。当时诸道兵都会集关中讨伐黄巢,唯独平卢军不来,王铎派都统判官、谏议大夫张濬前往游说。王敬武已接受黄巢官爵,不出迎,张濬见了王敬武,斥责他说:“公身为天子籓臣,侮慢诏使,不能事上,何以使下!”王敬武愕然,道歉。宣诏之后,将士们都没什么反应,王濬慢慢晓谕他们说:“人生应当先懂得逆顺之道,然后再考虑利害关系。黄巢,之前只是一个盐贩而已,你们舍弃历代天子而向他称臣,真的有什么好处吗!如今天下勤王之师都集结京畿,而唯独你们不去。一旦贼平,天子返正,你们有何面目见天下之人!不赶快前往,去分功名、取富贵,后悔无及!”将士们都动容,深自责备,看着王敬武说:“谏议大夫说得对。”王敬武即刻发兵跟从张濬西进。
28、
刘汉宏又派登高镇将王镇将兵七万屯驻西陵,钱镠再次夜里渡江袭击,大破之,斩获数以万计,缴获刘汉宏补授诸将官职的伪敕二百余张。王镇逃奔诸暨。
29、
黄巢兵势尚强,河中节度使王重荣忧虑,对行营都监杨复光说:“臣贼则负国,讨贼则力不足,怎么办?”杨复光说:“雁门李仆射,骁勇,有强兵,他的父亲与我先父曾经一起共事,关系很好,他也有报国之志。之所以不来,是因为和河东军有矛盾。如果以皇帝旨意晓谕郑从谠,召李克用前往,他必定前来,来则平定贼寇不足为虑!”东面宣慰使王徽也持同样意见。当时王铎在河中,于是以墨敕召李克用,晓谕郑从谠。
十一月,李克用将沙陀兵一万七千走岚州、石州道路前往河中,不敢入太原境,唯独与数百骑兵经过晋阳城下与郑从谠道别,郑从谠赠给他名马、器具、钱币。
30、
李详旧部共同驱逐黄思邺,推举华阴镇使王遇为主帅,以华州降于王重荣,王铎承制任命王遇为刺史。
31、
阡能势力越来越大,侵淫入蜀州境。陈敬瑄因为杨行迁等久战无功,以押牙高仁厚为都招讨指挥使,将兵五百人前往替代他。
出发前一日,有一个卖面条的小贩,从早上到中午,出入营中四次,巡逻兵怀疑,将他逮捕审讯,果然是阡能的间谍。高仁厚命令给他松绑,温言问话,回答说:“我是一个村民,阡能把我的父母妻子关进监狱,说‘你去侦查回来,得到实情,则赦免你家;不然,死全家!’并非我的本意。”高仁厚说:“我当然知道你说的是实情,我怎么忍心杀你!今天放你回去,救你父母妻子,只需要跟阡能说:‘高尚书来日出发,只带了五百人,没有多的兵。’但是,我救了你全家性命,你应当为我告诉寨中人说:‘仆射怜悯你们都是良人,为贼所制,情非得已。尚书想要拯救你们,洗刷前耻,尚书来,你们各自放下武器迎降。尚书会让人在你们背上书写“归顺”二字,遣返你们回乡恢复旧业。所要诛杀的,只有阡能、罗浑擎、句胡僧、罗夫子、韩求五人而已,必不波及百姓。’”那间谍说:“这都是百姓心愿,尚书全都知道,赦免他们,谁不舞跃听命!一口传百,百传千,川腾海沸,不可遏制。等尚书抵达,百姓必定奔赴如婴儿之见慈母,阡能孤立,立刻被擒!”于是遣返他。
高仁厚引兵出发,到了双流,把截使白文现出迎。高仁厚看了一圈壕沟和栅栏工事,怒道:“阡能一介役夫,他的部众都是农民而已,竭尽一府之兵,一年多还不能把他擒获,如今看你的堑栅重复牢密如此,可见你只是安眠饱食,养寇邀功!”命令将白文拉出去斩首。监军力救,很久,才得以免死。高仁厚命令填平壕沟,铲除栅栏,只留五百兵镇守,其余士兵全部带走,又召诸寨兵,相继集结。
阡能听闻高仁厚将至,派罗浑擎建立五座营寨于双流之西,伏兵一千人于野桥箐,准备邀击官军。高仁厚侦查得知,引兵包围,下令勿杀,派人换穿平民服装,到贼营中告谕,跟昨天和那间谍说的一样。贼大喜,呼噪,争相弃甲投兵请降,跪拜如山倒。高仁厚全部抚慰晓谕,在他们背上写字,让他们回去告诉寨中还未投降的人,寨中余众争相出降。浑擎狼狈越过壕沟逃走,其部众将他抓获,押送给高仁厚,高仁厚说:“此等愚夫,不值得跟他说话。”戴上枷锁,直接押送成都。命令焚毁五寨及其武器盔甲,只留下旗帜,投降的一共四千人。
第二天,高仁厚对投降者说:“开始时想要直接遣返你们回乡,但是前面各寨百姓还不知道我的心,或许还有忧疑,请你们为我前行,经过穿口、新津寨下,就把背上的字给他们看,告谕他们,等到了延贡,你们就可以回家了。”于是取来罗浑擎军旗,倒挂着,每五十人为一队,授以一旗,让他们在前面走,扬旗大呼说:“罗浑擎已生擒,押送使府,大军已到。你们寨里面的,赶紧像我们一样出降,立即可以做良民,没事了!”到了穿口,句胡僧设置十一寨,寨中人争相出降。句胡僧大惊,拔剑遏止,众人投瓦石打他,共同擒了,献给高仁厚,其部众五千余人全部投降。
第三天,焚毁营寨,让投降的人执旗先驱,一如双流。到了新津,韩求设置的十三寨全都迎降。韩求跳入深堑,他的部众把他钩出来,已死,斩下首级进献。将士们想要焚毁营寨,高仁厚制止他们说:“投降的人都还没有吃饭。”命令先运出物资粮食,然后再纵火烧寨。新投降的人竞相烧火做饭,与先投降来告谕的人一起进食,语笑歌吹,终夜不绝。
第四天,高仁厚释放双流,穿口投降者先回,让新津投降的人执旗前驱,说:“进入邛州境,你们也可以解散回家了。”罗夫子设置九座营寨于延贡,其部众前夜望见新津火光,已经不眠。等到新津人抵达,罗夫子脱身抛弃营寨逃奔阡能,其部众全部投降。
第五天,罗夫子抵达阡能寨,与他商议全军决战。计议未定,天色已晚,延贡投降的人抵达,阡能、罗夫子走马巡寨,想要出兵,部众都不做反应。
高仁厚引兵连夜进逼,第六天早上,诸寨知道大军已近,呼噪争出,抓捕阡能,阡能窘急,想要投井自杀,为众所擒,不死;又抓获罗夫子,罗夫子自刭。众人携带罗夫子首级,捆缚阡能,驱赶在前,迎接官军,见了高仁厚,抱着马头大呼泣拜说:“百姓负冤日久,无所控诉。自从间谍回来,百姓伸长脖子盼望,度顷刻如期年。如今遇到尚书,如出九泉睹白日,已死而复生啊!”欢呼不可止。贼寨在其他地方的,分派诸将前往招降。
高仁厚出军,前后六天,五贼皆平。每下县镇,则补授镇遏使,命他安集户口。于是陈敬瑄枭韩求、罗夫子首级,在街市悬挂示众,将阡能、罗浑擎、句胡僧钉在城西,七日之后剐了。阡能的孔目官张荣,本是安仁进士,屡次科举不中第,归附阡能,做他的军师,为他草写书檄;阡能败,张荣写诗向高仁厚哀求,高仁厚将他押送军府,钉于马市。其余不戮一人。
柏杨曰:
被政府称为“盗”、称为“贼”,称为“匪”的邛州变民,一听到赦免不死,立即欢欣鼓舞,举手投降;他们的顺服、善良、懦弱,跃然纸上。这样的人民竟会被征服逼反,说明官员们的贪污颟顸和凶悍,已无人可以克制。
历史上的中国,官如果不逼,民不会反。民如果反,一定全由于官逼,这就是中国的历史传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