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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武帝太清元年,春三月,白虹贯日。钦天监上奏,天象异常,请设坛禳灾。次日,梁武帝入同泰寺第三次舍身侍佛,朝野惶惶,百官震惊。陶弘景弟子茅山上书,劝谏武帝不要佞西方之神。奏疏上说,天象异常自古有之,人主修德明政,勿使奸邪有可乘之机自可。宇宙混沌,盘古开天辟地之后,宇宙分成三境,天境、地境、冥境,天分九重,地分九境,冥分九层。其时间空间皆不一样。譬如九重天一日,地上已过一年。冥境九层一日,地上亦过一年。天地冥循环往复。万物分居不同的层境,各得其所。神仙、妖魔、鸟兽、虫豸、鱼虾,花草树木皆有所属。女娲造人,人居天地之间,独得天地三界灵气,亦污染三界。盘古开天地之处,天地冥三界有环形之道通达,其后,三界建立稳固秩序,天帝令诸神封堵三界通道,然不能觅得当初之土石,只能用太上老君所炼之土封堵,尚有缝隙逸漏。天地日月交汇之时。三界通道亦交合,此时,天门开,冥境通,天象必异于常时。近地之境,一重天所居班秩不高之游仙、散神,地界深层一众妖怪,浅层冥所居细魔小鬼,或无意逸出或有意逃出到地境,受人间诸多诱惑沾染,遂追逐权力富贵,作威作福,祸害生灵。神鬼妖孽本不属于地界,虽能施展神通,脱离本境稍长,饮食空气又异,通能消耗,而增补之地甚少,日久与常人无异。若欲恢复神通,须得待下一通道交合潜回本境。此等神妖,人难以力敌,然人主修德明政,使其无可乘之机,多半就不会留恋人间了。
武帝素来敬爱陶景弘,多采纳其言,然陶景弘非其弟子所能比,武帝晚年痴心成佛,抵达西方极乐世界,遂不纳其言。后一年余,纳侯景,被其所制,与太子皆不得自由,诸王率兵虽曰勤王,自相残杀,不久,梁武帝以老病之身凄荒而死。
长江对岸,北齐、北周亦争斗不休。人间兵火四起,生灵涂炭。
九重宫阙,太白金星密奏,臣连日观归墟之境,玄黑之液汹汹喷涌,恐九幽冥界诸凶有所异动,甲申天地日月交汇,三界通道交合,宜早为之备。
归墟之境直通九幽。
天帝面色凝重,沉默良久,朕固知老冥魔蓄谋已久,必欲毁天灭地而后快。昔神魔分途,始于地界,老妖作乱,想必亦会发作于地界。乃召元始天尊密议。因为三千年(天界计时)前神魔分野之战的内情不想让更多的神仙知道。许多神仙是后来进阶的,由人、兽、妖进阶而成的。
昔盘古开混沌,万物始生,皆吸收天地之精华,极壮大,形态各异,或人面龙身,或牛面蛇身,亦无神魔之分,亦无三界之别,上至九下至天九冥皆可作逍遥之游。女娲游至地界,寂寞,于是造人,机敏可爱。遂爱之,不能自拔。诸神效仿,各造人于地界。于是人有族群部落,繁衍不息。有好事之神创博弈之术,以地为棋盘,人做棋子,使其互相厮杀争斗。孰料,神物皆单纯无甚心机,而人之智力一日千里,非神物所能限也。人竟能影响其神物,其秩序、其习俗,其好恶无不沾染。人之部族、国家之争斗竟波及三界。诸神物为支持其庇护之部族,竞相厮杀。初假各部落与神器神力。黄帝与炎帝之争,诸神物已经开始站队,黄帝乃天帝所属,被赐予轩辕之剑。炎帝昊一所属,赐其大将刑天于屠龙斧,炎帝败,降于黄帝。昊一大怒,令刑天死战,黄帝斩其头颅尤战不已,刑天不能独支,遂支持蚩尤。黄帝又斩蚩尤。诸神物智昏神溃,亲自下场相互厮杀,天地染红,几近毁灭。天帝一方奋力杀败昊一方,他率领残兵败将遁入九幽之境。冥界最深层也。天帝忌惮昊一殊力死搏,不敢穷逼。封堵三界通道,重兵严密戒备。
原来天帝昊天与昊一皆是盘古开天之后,有盘古躯干所孕育之神物。如伏羲与女娲一般。
久之,天帝亦仿照人间帝国建立天界、冥界秩序格局。诸神仙妖魔皆喜以人形而居。以人形为尊。
元始天尊回奏,神仙不能久居地界,天界六日,人间一甲子,元气必耗尽,无异于常人,故差遣神仙长居地界难以实行。宜在接近天门地壳之所建道场,选拔禀赋的人间门徒,授以神通,令他们严密监视地界异动。
天帝颔首,此事就劳爱卿秘密实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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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阿弃又像往常一样从山脚的明月潭担了一担水到山上。太阳已经落山了,东山顶上一团红霞,映得天边殷红如血。亦是仲秋时节,天气却不见凉爽,溽热如盛夏,山间繁茂葱翠的树丛间夹着几簇红色或黄色的枝叶,没有风,树叶一动不动。阿奇进了山门,放下担子歇脚,山路崎岖,途中难以换肩与歇脚,倘若没有几斤力气,难以一口气担上来。疯师父斜挎着身体靠在前面的亭柱子,给十几个徒弟上完课。徒弟们跟阿奇一般都是十六七岁的年纪,各个哭丧着脸,皱着眉头。他们最怕疯师父课后出题考试,多答非所问,疯师父便会大骂不止,你们这该死的蠢货,脑袋灌了牛屎猪粪,教给你们什么都记不住,指望你们将本门发扬光大无异于痴人说梦,一天白白浪费我三斗米。本尊耐心有限,今冬若没有成器的,都给我滚下山,三教九流匪寇或官军捉去当兵上战场,咔嚓咔嚓猪狗脑袋滚落一地。
疯师父随身背着一个葫芦,生气或高兴时,一拔塞子就往嘴里灌酒。虽然带着门徒,嘴里总是疯疯癫癫的。他衣着比众门徒好不了多少,不知从哪儿弄来的灰色道袍,上面油腻腻的,已经分不清楚颜色了。披散头发,用草绳胡乱一扎,乱蓬蓬的,颌下几根稀疏的山羊胡子,成天密封着眼睛,面颊干瘦。如同一个要饭的。
阿弃经常搞不清楚自己的身份,既非三教九流,又不在五行八作。疯师父对众徒弟说,他们是阴阳教,习得本门心法,上能通天,下能入幽。不过本教香火似乎很不兴旺。师父两个,除了疯师父,还有另外一个胖师父,极肥胖,走几步山路便气喘如牛。几十个门徒,皆是道、佛两教挑剩下的,穷苦人家的子弟,为吃口饱饭而才皈依的。阿弃不知道本教何时占据了这间山上的荒寺,将残檐断壁修整了;大殿的佛像也没有,他们也无所供奉,干脆挖了个池子,养了许多乌龟。寺院山门一对金漆楹联半数剥落,不过仍可认出字迹。
上联:檀香殿里礼佛忘俗尘
下联:松涛林中禅客悟天机
横批:清净法界
阿弃在寺院长大,然并不算本家门徒。他给教里一个打杂的老哑巴打打下手,做饭挑水洒扫,另外本教山下有一百亩田地租给佃户,也归他管。老哑巴须发皆白,脸上皱纹深刻,不过仍旧耳聪目明,手脚仍旧利索,就是背有点驼了。阿弃就是他在山下捡来的,也是他一手带大的。
疯师父和胖师父是氏兄弟。听胖师父说,老哑巴是他们师父带来的,投师比他们还早。所以他们对老哑巴一直礼敬三分。但是对阿弃就没这么客气了,经常像奴仆一般使唤他,不过,阿弃心思驽钝,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
疯师父总是冷不丁打量他一眼,难道他就是本教天赋异禀的奇才,继而摇了摇头,不像不像。嘿嘿。师父呀,难呀难呀!
天目山方圆数十里,有茅山,天师的道观、道场,又天目寺皆是教众甚多,香火甚旺,甚至两座尼姑庵也比他们强。三十里外就是繁华如锦的临安城,城里官神做法事不是僧就是道,根本轮不着它阴阳教。
去年山下村子有个寡妇家里闹鬼,请不起道士和尚,病急乱投医,不知怎的找上门来请疯师父下山去作法,去了一看,闹狐。原来是一只有些道行的九尾狐见她相中的一个男子夜间总出入寡妇门,心生嫉妒,故夜间往其堂屋丢砖打瓦。疯师父一眼就看出藏在柱子后,趁其不备一把揪出,呵斥几句就放它逃走。疯师父、胖师父全靠驱赶小妖小怪赚点酒肉钱。本门角柜是要禁酒肉的,不过他们都不忌口。阿弃倒是从小就戒荤腥,闻到肉食倒觉得恶心了。
疯师父掐着手指算,今年是崇祯十五年,天下锋镝四起,生灵涂炭,无有宁日,甲申将至,按历代祖师所言,本教将兴盛光大。然教主因何尚未降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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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弃在山上很少说话,因为跟老哑巴在一起的时间多,只需要几个简单的手势就清楚彼此的意思。疯师父和胖师父只有在吩咐他的时候才跟他说话。门徒里面阿狗和阿猪喜欢没事就逗逗他。他们学了本门的法术,能指使一些鸟兽,比如他们会指使黄蜂围着阿弃周身乱飞,比如会指使一只刺猬满地翻滚。有一次一个门徒在山里找到一只长虫,便念动咒语指使它盘旋舞蹈,长虫怒,扑上来欲吞食之。这个门徒屁滚尿流往庙里跑,亏得疯师父赶到,赶走了长虫,救下门徒。到庙里,疯师父怒不可遏,欲处于门规,废掉其法术,逐出教门。不过他疯疯癫癫的,喝了几口酒似乎就忘记了。门徒行为不端,随意显露本教法术,是本门大忌。道、佛虽是有相争,然碰上本教,则同仇敌忾,必置之死地而后快,官府亦视本教为淫邪之教,千百年来,屠戮本教教徒甚众,本教几度陷入绝境,只能隐匿于偏远山村。不过,天下大乱之时,盗贼蜂起,佛、道势大财多,成了众矢之的,他们自保无瑕,自然无力顾及其余;官府亦如是,剿捕盗贼足以让他们焦头烂额,哪有余力跑到深山里捉几个神神叨叨的教徒。
歇了一程,阿弃担起水桶往大殿去。他瞥了一眼亭子,总觉得它建得有点歪,往东面歪了一点,五角亭的地面用的是五色土铺就,青、红、黄、白、黑。疯师父告诉徒弟们,这是一处地壳,可直通幽静。故也是他们的修炼之所,完课所在。
早课,在日出之前,他们爬到天目山登顶,那是一处天眼。和尚、道士在那一片山顶都修建了道场,往日他们早课场面甚是宏达,山下不少村民甚至跑来看热闹。胖师父说,道、佛两教沾染了官府习气,越发地虚伪了。有道行的道士、和尚越来越少了。后来他们去山顶做早课的少了,疯师父就不用偷偷摸摸带着徒弟在半山腰修炼了。省得吃他们排出来的浊气,疯师父、胖师父吃肉喝酒,不要老哑巴和他做,山下寻酒铺肉铺自买。
疯师父和胖师父对徒弟们说,他们两个是废了,再怎么修行道行也不会有精进的。疯师父和胖师父都是本门难得的天赋异禀之人,学成之后,经常随着幽鬼进入幽界,在地界追逐小妖小怪,也曾潜入天门。
他们忘记了亡师的遗诫,疯师父太阴的天分多一点,竟追一巨鬼入三层幽界,幽境越深,肉身越存在,魔鬼幽冥都是一团模糊的幻影,出入如遭巨磨碾压,五马撕扯,便是没有肉体亦能感受巨大的苦痛,疯师父的魂灵进入不久,身边突然一个漩涡卷过来,如果不是一股巨力将他推出,他的魂灵便回不来了。胖师父潜入天门,被值日天将发现,隔空拍了一掌,坠落海里,整个人就肿了。
阿弃听了十几年,心里什么都清楚了。
道、佛两教都有清晰、明确的宗旨,而教义,本教却讳莫如深,似乎只有教主知晓,或许什么也没有。
大殿内胖师父一坨肉似的,坐在一个大树墩上,掰着手里的馒头喂池里的乌龟。他脸胖得连眼睛都睁不开,脸上、身上的肉都往下坠着。其实,他吃得倒不多,不知怎么回事就是不掉膘,他似乎很懒得动弹,徒弟们都丢给疯师父,没事他就在大殿内一坐,望着满池的乌龟发呆。徒弟们背后议论他,若剃度,活脱弥勒,殿内一坐,香火自来。
阿弃绕过大殿到第二进院子,左厢房算是厨房,老哑巴正在门口举首望天,他将水桶担进屋,倒进水缸里,将水桶放好,扁担倚在墙边,出来到老哑巴跟前,也跟着老哑巴举首望天。
湛蓝深邃的天空,几颗流星迅疾划过去,留下几道弧形的浅白色的痕迹。
老哑巴脸色一变,拽着他的手往后门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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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庙门到后山,一片莽莽的草木,几座怪异的山崖,两座山崖之间,撩开草木枝叶下,一道盈尺宽的缝隙,往下看深不可测,让人头晕目眩。月光照得山野有一股诡异的亮色。老哑巴忽然用浑厚的声音向他命令道:闭上眼睛,跟我往下跳。这个声音让他无法抗拒,他不假思索便闭眼往下跳,耳边是呼呼的风声,眼前感受到一团白茫茫空气,人越坠越快,快如闪电。老哑巴虽然收养了他,跟他并不亲近,很少对他笑,看他的时候,眼神中经常流露出一种淡漠。下坠了很长时间,下坠之势忽然减缓下来,好似有什么力量向上托着一般,周身被一股极寒的气体包裹着,几乎立刻要将人冻成冰人,同时,身体仿佛被无数股力从不同方向撕扯着,仿佛顷刻就要炸裂。半晌,双脚接触到坚实稳固的地面,好一阵他方才站稳,侵入骨髓的寒冷及剧烈的撕扯减缓许多。
睁眼!只听得一个柔和的声音震荡起来,不是一个方向传来,而是从四面八方合围过来似的。阿弃赶紧睁开双目,他下意识地去寻找老哑巴。眼前充斥着诡异的蓝色亮光,脚下白雾缭绕,不知到了何境。两侧是一些十几丈的山峦模样的东西,一团团巨大的黑影在山峦间飘来荡去。
阿弃并不害怕,这个地方在梦境中也曾出现过几次,正在纳闷间,脚下的云雾里爬出一个人来,不是带他来的老哑巴又是谁,不过面目似乎被什么挤压得扭曲了,一副极其痛苦的模样。
他拱手向正中一个巨大阴影一拱手,颤颤悠悠地说,师尊,十代寄主带来了。
方才那个声音闷雷般响起来:难为你,在地界逗留近千年,道行消耗如此之巨。这代寄主果然不错,看来,幽冥鬼主下了无上功力费心锻造,唯一的缺憾是经过人胎有一丝污染。
忽听白雾中腾起一龙,赤眼,碧角,倏忽之间头已至阿弃眼前。一股凛风直扑他的面门,虚影惊呼:烛龙?!
声音未落,龙首一转已冲虚影,忽然一阵狂笑:我可不会学应龙,让自己的子孙替天帝和一干谄臣看守水域或当坐骑。我隐匿地界深层数万年,为的是有朝一日推翻天界秩序,恢复往日自由之境。可是,你也知道了,我几万年的消耗,神通恐怕十不存一了。你所锻之寄主能带你上九重天?纵然你我连体,同心戮力,能胜过天帝与诸神?
我筹算已久,神界受人侵腐污染,污浊不堪,天帝唯我独尊已久,视诸神若臣子奴仆,耽于享乐,作威作福。天界幽界诸神诸莫皆怨声载道,各个皆有蠢动之心,未有首唱者而已。不然天界、幽界皆有与我暗通曲款者。
你可取代之!
此绝非我本意,我若代之,不过如人界帝王一家一姓之更迭,你在地境看惯此戏,恐亦觉无聊之极。
烛龙点头沉思不语。
我意复原天地混沌之初,天地日月重造,则一切归于太初,太初生一,一生万物。
如此,你我亦归于无
非也,如我现在只有虚灵,早造所寄肉身就可。昔盘古大神开天地,诸神生,皆单纯,三界之境浊气亦少。诸神不知争竞嫉妒,无爱无恨,遨游三境,逍遥自在。女娲造人时,神主渐为人所操控,不觉起了竞争厮杀之心。我欲天帝同修同练不知多岁年月,初,我们并未随诸神造人,心机一如往昔单纯,谁想造人之神已经被人染墨,不断游说我们加入对立博弈游戏。我们陷入渐深,竞争之心渐起来,就这样天庭史书记载的所谓神魔之战。最不该的就是造人之举,回到混沌之初,就是要替三界悔这步棋。
然你我之力如何能毁天灭地?
刑天之目!
刑天之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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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弃感觉自己如在梦幻之中,他竟然跃上了烛龙的背上,骑着它腾飞,眼前一团蓝色的亮光往后疾驰。他知道昊一之神已经寄身,开始操控自己的躯体,作为凡胎出来的人,他仍旧有自我意识,虽然有时模糊,有时清晰。昊一并没有时间来清除他的意识,独享这具躯体。昊一寄身之后,阿弃似乎就进入睡眠之中,一个个梦境纷至沓来。原来,地境的深层有地壳相通,无须先到地面,然后交通往来。
昊一告诉烛龙,昔日他与昊天被卷入人间的部落大战,昊天为黄帝所吸引,支持黄帝;他不甚喜欢炎帝,钟爱与炎帝联盟的刑天。刑天率真磊落,刚健不屈,故他将神器赐予刑天。天帝赐皇帝与轩辕之剑,乃盘古开天斧所制。
我赐刑天屠龙斧,不及其剑。我又用神目换其双睛。昔盘古散化,一目为日,一目为曰,然双目之眸尚有遗留天地间,我得之而精炼成球,可大可小,以此为神目。刑天凡人不能驾驭,故败。我不敌天帝与众神,遁之地界,将一目藏于昆仑之墟,一目携至九幽。
烛龙大笑:你亦学会人之狡狯,昆仑乃东天门必经之途,天庭重兵看守,天帝哪里会料到你将神目藏于他眼皮底下。
昊一叹曰:以非道对非道,不得已而为之。我在归墟明修栈道,他们君臣哪里料想我在他藏身之地暗度陈仓。论机谋狡狯,神魔妖怪皆远不及人。我所施不过其皮毛而已。天帝君臣颟顸,致使三界污浊不堪。你我挟神目之威,冲破三界藩篱,使三界气息循环。然后,你施展申通,闭目遮日月之光,弹射神目至日之正中,日必爆裂,天地毁而宇宙复归混沌。天地重造,日月重启。乃得澄清宇廓,万物始得重生。
说着,瞬息之间,烛龙从地壳出,入水底,钻入深山密林,昆仑诸峰高耸入云,山上白雪皑皑,高大的松树间,一只三丈长虫盘旋巨大的褐色身体,头高昂着吐纳碗口大小之红丸。慕然回首,瞥见一人骑龙飘忽而至,一音若雷声轰隆隆而至:老蛇,是时候物归原主了,你今可在人界大展身手。老蛇唯唯诺诺,不等反应,烛龙已将红丸吸入口中。长蛇慌乱逃往山下。
寺庙的厢房中,阿弃猛地从床上坐起,浑身汗透,脸上豆大的汗珠滚落,旁边的老哑巴仍在沉睡之中,他呆呆坐了一会儿,梦境中的发生的事情他只能记起模糊的几幕来。屋内很黑,他竟能看得一清二楚,他从前没有这样的目力。下床,轻轻开门出来,天上白色的云团翻滚,似乎要往地面压下来。
他看见一团团黑影从外面越过墙头到院子,影绰绰飞入大殿,他不觉跟上去,立在大殿外,看到虚影如一道道白烟进入一个个乌龟的躯壳。他明白了,是昊一神预先布置的一众幽冥,乌龟比人所耗更少,故能久在人境潜伏。疯师父、胖师父这些人身弟子不过是给道士、和尚、天庭神仙做的标靶,诱饵而已。他对人的不信任和防备是一如既往的。人间每隔数十年,便会有兵祸,人相屠戮,如炼狱之境,昊一功不可没也。他依稀记得昊一跟烛龙讨论消灭人族的策略,从冥界释放更多的恶魔转世,让人族自相残杀,不过十几万年来,人非但没有死绝,反而越繁衍越多,这让昊一觉得此计行不通。所以,他认为唯有回到太初之境,才能拯救宇宙。
作为幽冥之境反复锻造出来的寄主,他很少流露喜怒爱憎等人的情绪,对三界的一切都颇为淡漠,因为投胎到人间,借了一个女人的肚子生出来,他依旧跟人藕断丝连。
他走到疯、胖二师与众弟子夜修的东厢房,到窗前往里一看,一众师徒四仰八叉地躺着,嘴里发出各异的鼾声。
甲申年,天地日月交汇,三界通道交合……
忽听山下传来一阵女子的啼哭之声。
阿弃一愣,他在人境听到的第一个声音就是女人的哭声,疲惫、怜爱、喜欢的哭声。那个母亲刚刚产下他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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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711年,春,三月,杜斯-彼拉斯城大祭司忧心忡忡来到神庙祈祷,供奉在神龛上的十三个水晶头骨颌骨微微一张一翕,用玛雅语清晰地说出毁灭两个字,大祭司脸色大变,面如死灰,手脚发抖,僵立不动。他心里哀叹,万能的天神“伊察姆纳”,救救我们的王国,救救我们的邦联,救救我们的世界。无论您需要什么,我们都愿意拿出来供奉,哪怕祭坛上国王、贵族的鲜血也在所不惜。在王国繁荣、强盛外面之下,大祭司预言到可怕的毁灭,邦联的另一个国家的军队破城而入,旋即进行了疯狂的大屠杀,男人无论老幼几乎被屠杀殆尽,胜利者举行了“终结典礼”,砸烂了王座、神庙和刻板。大祭司还预见了整个玛雅联邦的命运,在将来的某个时刻,一群白色皮肤、衣着奇怪的异族骑着奇怪的四蹄野兽,手中操动奇怪的武器屠戮各个联邦城镇、村庄,那些武器威力巨大,好似喷出的地狱之火,一声巨响过后,玛雅人成片成片地倒在血泊中。除此之外,他还预见到天崩地裂,洪水滔天,将一切都城市、山村,田地淹没,地上的一切活物吞噬。他意识到那是末日景象。是诸神怪罪我们了!需要更多的血祭和人祭,需要更高级别的人牲。
大祭司心想,赶紧起身,慌慌张张走出神庙赶往宫去禀告国王。
是时候攻击其他邦联国家了,俘虏她们的士兵、贵族、甚至国王。
597年,尤卡坦半岛,西班牙殖民者围住了玛雅人在丛林中的最后一个城寨,几座火炮长长的炮管对准了城内的建筑,侵略者让一个土著翻译向城内喊话:放下武器,举起双手,乖乖出城投降,皈依基督。否则,全部杀光,一个不留。城内仅存的一个祭司走上城墙,他脸上的愤怒已经平息,他用玛雅语向异族人念了一段咒语。
土著翻译脸色大变,转身欲逃。西班牙士兵用枪抵住他的胸膛,逼问祭司讲了什么。
末日!末日!诸神降罪,所以人皆难逃一死。翻译一副惊恐的模样。
殖民者不以为意,各个大笑不已:末日,正是你们这些愚蠢的异教徒的末日。
开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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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2035年,天文学家发现了银河系之外的一颗新的行星,命名迷失-1行星,十年后,几个大国的飞船频繁降落在该星球地表,经过勘探,各国科学家有了重大发现,该星球十几万年曾存在高度进化的生命体,他们拥有超越当前地球科技水平的智慧和能力。然而,这些生命体之间爆发了一场规模巨大的战争,摧毁了整个他们的种族和十几万年建立的文明。各国科学家苦心积虑找到了一种特殊的黑色物质,就是这些外星人制作威力巨大武器的主要原料。据说科学家从这种外星生物的化石中提取了DNA。
当然,地球上的许多国家普通人不太关心这些遥不可及的事情,他们更关心的是如何找到一份工作,并保住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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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戮,可怕的屠戮,癫狂的屠戮。
天目山脚下一处一处的火光,将半边天映得血红。村子都点着了,如昼的火光中,村民们像无头苍蝇一般四处逃窜,士卒们不慌不忙,从容屠杀。远则用弓箭射翻,近则刀砍枪刺,死尸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血流满地。一个女人怀里抱着襁褓,拼命地往黑暗处跑,婴儿受惊,啼哭不止。一个士卒追上来,劈手要夺襁褓,女人双手死死搂住不放,张嘴一口咬在士卒的手上,士卒恼怒,一刀砍断女人的手臂,用力一扯襁褓,往身后一丢,喊了一声接住。襁褓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往下坠,一个执枪的士卒将枪尖对着襁褓一挑,贯穿婴儿身体,挑到空中,仰头大笑。女人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哭,疯了一般冲他扑上去。拿刀的跳上去,背后一刀将女人砍翻,俯身剥掉女人衣裤,将尸体的整个背面裸露出来。复一刀从女人的下面捅进去……士卒们癫狂大笑!
阿弃的怒火像喷涌的火山熔岩,不可遏制,他不顾一切地冲上去,要将这些以杀人取乐的士卒全都杀死。他像狂暴的风迅疾卷过去,刹那间,这些士卒连同他们的兵器皆被碾作齑粉。这是神通的力量,常人在这种力量面前不堪一击,就像小小的蝼蚁面对人类一样。
轰隆一声巨响,一道耀眼的电光向他击来。阿弃往空中一跳,脚下顿成一个巨大的深坑,方圆十余丈,杀戮的痕迹也跟着抹掉了。
妖孽!本神将盯着你多时了,还不束手就擒。半空中,一个金甲天将手执巨斧,率领一哨天兵立在他对面的云头。
阿弃冷笑一声:就凭你们这几个小角色。一掌推出,天兵天将如狂风中的破絮一般四处飘荡,瞬时无影无踪。
等不得三界通道交合之时了。阿弃用传音告诉烛龙,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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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阿弃睁眼醒来时,发现自己置身一片广阔无垠的荒野,满眼都是褐色的硬土或石头,天空阴沉沉的,看不见阳光。难道已过太初时代还是没到太初而回到了天地初辟的时代。应该还没有走到神物造人的时代。他下意识地打量自己,烛龙一般的脑袋,头顶长了很多触角,人身,不过更长,足有三米高,背部腹部也长了一些触角。四手两足,每只手都有五个锋利的指甲。这里是什么地方呢?其他生物呢?烛龙呢?此地似乎不是一个理想的修炼所在,也许要寻一个上佳的地方潜行修炼。
他站起来,左顾右盼,茫茫一片荒原没有尽头。正迟疑间,前面一物飞速驰来,眨眼到跟前,竟是个人形机器,脚上装着一对轮子,滑动得飞快。
醒了?它竟然能说话,语气像老熟人一样
你是谁?他立刻充满敌意,准备随时挥出利爪。
我是婆罗米修斯1号。我造了你,并把你带到这里来的。
什么?阿弃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人最擅长的就是撒谎。各种各样的谎言,你永远不能相信他们。
不,我不是人类,我是人类造的智能机器。
智能机器?
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九重天?
不,这里是你的母星。人类科学家从你们祖先的化石中提取了DNA,还从这里开采了地球上没有的特殊元素,他们命名为‘曜’,带回地球,制造了你,并给你的脑中填充了一些记忆。让你在半催眠的状态下协助他们制造了威力巨大的武器,你以为的刑天之目,他们绝密文件中命名为:曜子弹。这种武器的威力千倍于人类的之前制造出的核弹。你的种族就是毁于这种武器。你在母星活着的时候大约是个武器专家。人类步了你们的后尘,几个大国发了疯似的互相扔曜制造的武器。世界大战之前,有些科学家担心出现毁灭性的后果,就制造了我这种智能机器人,任务是在人类末日将至的时刻保存和延续人类种族。战争过后,只有少数的人类幸存下来,五十年之内,因为土地、海洋严重的污染,有毒的空气、可怕的疾病,地球上的一切生命将不复存在,地球将变得跟你的母星一模一样,即使经过几万年漫长的修复,也不能恢复原来的生机。你死于那场战争,我从军方的基因库找到你的基因,再造了你。又找到他们之前给你合成的记忆,重新注入。但是,人类如何利用你制造武器到你死亡这段记忆找不回来了,缺失了。我驾驶飞船带着你来到这里。
飞船?
是,十几万前,你们祖先就能驾驶飞船往来各个行星。
……
我们的任务是找到适合人类居住的星球。如果不能,就要设法重造人类,使之适应某个星球的环境,并能繁衍下去。就像你们祖先所做的那样,也是一部分有忧患意识的精英预感到将会发生毁灭性的战争,派出多支飞船小队到其它星球,寻找可以避难和繁衍的星球,最终一支小分队抵达了地球。从基因序列对比看,人类和你们的DNA相似度99%,毫无疑问,不是你们祖先制造了人类,而是你们祖先中的一支繁衍人类。
阿弃听完,许久说不出话来,脑子迷迷糊糊恍恍惚惚。那么……那么,我现在该怎么办?
你是人类未来的模板,我们将按照你的基因、形体去重造人类,他们将在你的母星上重新繁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