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妍拿起铅球，进入比赛。

远处的王孝祥已经把顾妍的动作看得清清楚楚，他和许晓阳正在操场上看似散漫地走着，其实是想看顾妍比赛，又不想做得太明显让班里同学有所察觉。

王孝祥看到顾妍瘦弱的胳臂在空中一扔一收，王孝祥有点心疼这个有点傻的同桌：班里大多数人报项目时态度冷淡，能不报就不报，她倒好，报满了三项，一副很乐意的样子，非得给班里加点得分。顾妍的胳臂在空中连续划过三段弧线，王孝祥知道刚刚来的路上和顾妍说的“别太用劲小心胳膊”的话，她听归听，做归做。

铅球项目结束。当顾妍转身要回去时，发现王孝祥和许晓阳两人正在不远处闲逛。稍稍一撇的眼神对视后，顾妍径直回班上了，她不知王孝祥是有意看铅球还是无意在运动场逛逛顺便看到铅球，直觉告诉她是前者。

班主任不在，就可以不用装模作样地坐在班里写作业，想去看比赛就去，想去给同学加油就去，想去看班里得分就去。顾妍最受不了的就是运动会上想去给同学加油却被老师制止，待在自己位置上。这次，她连书都没带来，铅球比赛后就去看喜欢的跳高了。可她的心却被什么牵着占着，想看到那个熟悉的影子。

心里想念的事，潜意识就会出卖自己。顾妍每次比赛，都会不自主地在人群中寻找那个影子。他的出现，总是在顾妍参加的比赛快要结束时，在不远处，像是把比赛过程都看了，又像才来看比赛。

轻松自在的一天随着广播响起“今天的所有比赛项目结束，稍后请各班有秩序地离开”结束了。

搬着凳子回到教室，王孝祥放下凳子，瞥见顾妍细细的胳膊，又想起了铅球比赛顾妍用力认真的样子。“明天你也别去买早餐了，我帮你带。”王孝祥留个顾妍一个浅浅的微笑，走了。

祝你生日快乐

自第一次短信后，顾妍每晚自习后回到宿舍后，便对手机的震动有若隐若现地期待，期待在短信中可以把白天没说完的话继续说，可以把白天在班里压抑着的心情和另一个人交流，可以在文字里看见另一个王孝祥也看见另一个自己。
“哔哔哔……”，有时候真是想什么就发生什么。顾妍打开短信，意想不到的“生日快乐”闯进视线。

和顾妍同桌以来，除了顾妍，王孝祥和周围人说话不多，却会默默在周围人的对话中，敏感地捕捉到和顾妍有关的一切。偶然得知顾妍生日的那个课间，王孝祥甚至开始在计算着日子，他不想在顾妍的生日时没有任何表示。

顾妍一直都不在意自己的生日，也一直没像样地庆祝过生日，连她自己也经常忘记这个日子。后来上了高中，她发现大家似乎都挺在意生日这件事。当周围人都在意一件事，而自己不在意时，就容易怀疑自己的态度，于是顾妍也被迫或主动地让“生日”这个概念在脑海中有一席之地。少不更事的时候，总以为和周围差异越小，就能跟上世界的脚步，就能减少内心的孤独。于是悄然间，十几年都不记得生日的顾妍开始对每年此日敏感起来。

人与人的相处从来都是相互的，没有人有义务为你做什么，他人对你所表现的一切，无不是根据你所表现出来的特点而进行的。知道你乐于助人，便喜欢找你帮忙，知道你不会因玩笑而生气，便可与你尽情开玩笑。谈不上势利，无非是这样能尽可能避免人与人相处的不愉快，也尽可能带来相处的乐趣。所以，顾妍不在意自己的生日，旁人也就不会放在心上。

唐菲，是最早惦记顾妍生日的人。曾经她们谈论起生日，唐菲惊讶于顾妍的淡然，得知顾妍没有庆祝过自己的生日时，便约定在生日那天给她买一个小小的蛋糕，那时王孝祥还不是顾妍的同桌。可王孝祥是怎么知道顾妍的生日，顾妍努力回想着关于生日的事情，想找出王孝祥得知她生日的蛛丝马迹。搜寻一圈后，锁定在唐菲生日那天，顾妍把礼物给唐菲时，她们又说起了这个约定，应该就是那个时候，王孝祥默默记下了顾妍生日吧。

这一次，王孝祥又一次地成了第一个，第一个给顾妍生日祝福的异性。

“谢谢！”顾妍简短地回复过信息，不想表露过多的感动。

王孝祥看着那短短的两个字，不知道顾妍此刻在想着什么。顾妍和他以前见过的女孩子不太一样，她有时候简单有时候甚至还有些一根筋，有时候却像经历过很多事情，比如她的关节炎，她手上的几块伤疤。

王孝祥想起和顾妍说起自己收藏的飞机模型的时候，顾妍看起来很有兴趣，决定以后有机会送一架给她。

放下手机后，顾妍却无法平静，毛毛细雨般的小触动在心里蔓延，她陷入了回忆。在黑夜中，一双清澈灵动的眼睛穿透这黑色，拨动过往。

顾妍脑海里一幕幕翻过。那天顾妍以位置主人的心态和王孝祥对视，希望他搬走；而接下来的几十天里，王孝祥却不止一次地以第一次的异性的角色出现，从捂膝盖到送早饭到送生日祝福，次次都是那样恰到好处。

顾妍想和王孝祥好好做同桌，却忍不住会多注意他。早上再见到王孝祥时，她的目光开始会不知所措，不敢看他眼睛。

第二天一开始，两个人都没有说起生日的事，可能都在等对方先问点什么。

“你怎么知道我生日？”和问他名字一样，顾妍心里已经有个答案，但希望借此打破尴尬，也希望验证自己心里的答案，还希望听到令自己惊讶的答案。

“嘿嘿，你生日也不是秘密的呀。”王孝祥没有直接回答。“下次送你一架飞机模型。”

“哇，真的呀？”顾妍知道那都是王孝祥自己最喜欢的东西。

顾妍像孩子一样地问自己，王孝祥有些后悔这次生日没有送给她，只好点点头。

“那你生日过了没？”顾妍也好奇王孝祥的生日。

“还没呢。”

“那是什么时候？”

“十月十五。”顾妍在心里重复了一遍这个日子。

顾妍还得知王孝祥比自己大了两岁，也难怪同桌的这些日子，觉得这个男生很会照顾人。

年少的心开始躁动

运动会经典旋律中那久违的舒展和自由，多享受一点就少一点，日子到了就结束了。齐绍华也回来了，一切又回归到高三的常态。

日子一天一天过，顾妍也慢慢变化，变得会记住别人的生日，变得会给王孝祥发生日祝福信息，变得越来越清楚自己对王孝祥的注意，也变得惆怅。顾妍以前没有遇到过这样困扰自己的心思，没有这么注意过一个人。她惆怅在这样的年纪有这样的心思，在这样的时节有这样的内心起伏；惆怅这样美好的情感若顺其自然将被套上“早恋”的标签；惆怅这样的个人小情感和这个班级的主流认知和自我认知的矛盾。

顾妍从小就接受的“早恋会影响学习”的观念，这时候正淋漓尽致地发挥着它的作用。一方面是情感萌芽的无法抑制，一方面是要做“乖乖女”，这样的纠结，顾妍无处也无从诉说。在课间一遍遍写了又擦擦了又写的文字中，她想找到纠结的平衡点，却越发无力，只好妥协。顾妍只能任自己的思绪顾自乱飞乱想，在没有王孝祥的中午时间，在原本用于休息或写作业的饭后时间，思考那一直纠结却从未有答案的问题。一想，就是一整个中午，直到看到王孝祥到学校，所有的纠结和愁绪，就消失不见。他一走，它们便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