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一碗能救命的蛋炒饭

每个人都曾有的幸福回忆

昨天听淼姐姐讲了她小时候的故事,她很小的时候,父亲带着她去公园里玩,给她买过一个19分钱的雪冰糕。

那个时候,19分算是非常昂贵的了,40多年过去了,如今她还能清楚的记得当时父亲带她去买冰糕的样子,当年的画面非常清晰,回想起来就有一股浓浓的幸福感,那时候19分的商品是很昂贵的,一个月工资才几块钱。

每个人的一生都会经历过很多事,有时候童年某一个幸福的画面,都能温暖我们一生。

我也有过很幸福的回忆

那年我七岁,在中心小学读二年级,忘记了那天早上是因为什么原因赌气没有吃饭就上学去了。

那天上完第一节课,我已经饿的两眼昏花了,坐在教室里不知道老师讲什么,只听到自己肚子饿的咕咕叫。

上第二节课的时候,老师突然叫我出去,我走出教室一看,是父亲!

他戴着一顶圆圆的尖斗笠,穿着灰白色的衬衫,他一手拿着一根扁担,一手端着一个盘子,一大碗炒饭,上面还有两个用油煎得金黄的荷包蛋!

父亲把饭递给我,说:“早上上学饭也不吃,这样饿着哪里行?”父亲说他还要去农中干活,说完就走了。

我们家在农中有一些菜地,种的菜直接供应给一家国营机械厂。

我们家的户口在那家国营机械厂,却因为种种原因父母都没有安排到正式的工作,那时我们家主要以种菜为生,我们家种的菜可以优先供应给国营机械厂。

因为太饿了,我接过蛋炒饭,狼吞虎咽地吃完了,那是我这辈子吃的最美味的蛋炒饭。

那些苍白的日子,谢谢你陪我走过

如今那件事情过去了36年,当年的画面却非常清晰的出现在脑海里。这是我一生里唯一能想起来父亲对我好的一件事。

也很感谢那天的自己没有吃早饭,才有了这一碗蛋炒饭,在很多年后它救过我的命。

我的父亲脾气非常暴躁,后来无数次骂我、凶我,赶我走;无数次我心里充满抱怨、充满憎恨的时候,只要想起那碗蛋炒饭,我心里的怨恨就会消失。

有一年大年三十我带我先生回家过年,那是我第一次带他回湖南过年,因为给的钱少了,大年三十晚上咆哮着让我们滚,那时候我是真的咬牙切齿过。

我们那里有句土话说:叫花子都有三十初一,但我父亲对我没有。

大年初一我跑到我大姐家里大声痛哭,那天下着很大的雪,冰天雪地,姐夫看我们可怜,开着摩托车带着我先生去县城买车票,大年初一没有公交车,四十多公里骑摩托车要一个多小时,谢谢姐夫那时愿意帮我们,车票买回来之后,我们初一当天就离开了家。

回江西,担心他妈妈问,去湖南过年怎么大年初一就回来了?回公司又担心同事问,怎么去湖南过年呆一天就回来了?

我们哪里都不敢去,把车票换成大年初五的,我们在涟源火车站附近的一个旅馆住到大年初五才回深圳。

我这一生过的最惨的一个年就是带先生回娘家的那个年,那一年的初一到初五是在冰冷的旅馆度过的,白天我们两个手拉手在涟源的街上游逛,每一条街我们都走过,我们在这个城市的街头体验过年的气氛,听着城市此起彼伏的鞭炮声,我把自己融入到这个小县城,就像是我家在放新春的鞭炮。

我们买了很多很多当地的特产,假装我们是真的回娘家了,然后回深圳分给办公室的同事和我的朋友们,当然后来我再也没有带他回湖南过过年。

正因为这些经历,也是后来无论我在江西经历过什么,无论他的家人如何对我,我都能看在我先生的面上原谅他们。

我很爱他,但更多的是感恩,感恩他的陪伴,感恩他对我不离不弃,感恩他没有把这一段告诉他的妈妈,他答应我帮我保密。

我也从未想过要离开他,这一生都不会,除非生命让我离开他。

他是我这一生对我最好的人,我敢说,这个世界上没有第二个人会像他那样理解我和心疼我。

爸爸:我只想被你看见

我对那个地方没有感情,我也想过这一辈子都不再回家,但是每一次想起那碗蛋炒饭,心里还是会升起阵阵温暖。

虽然他那样对待我,但我却是家里唯一的一个在二零零几年,就给父亲买一千多块钱羽绒服的人,尽管那时我一个月工资才一千多。

他们的鞋子,袜子,枕头,吃的用的我都每年我都会按时买回家,虽然他们一直那样对我,但我从未计较过,我一直尽我所能去回报他们。

母亲打电话告诉我父亲膝关节痛,我给他买几千块的关节保;他说只喜欢喝江西的谷酒,我一次又一次的帮他从江西挑回来,还有很多很多,只希望他有一天能他能看见我,能看到我的好。

从江西挑到湖南,1000多里远,带着孩子上火车下火车,还要辗转几次公交车,有一次还因为酒桶在火车上翻了,酒溢得地上到处都是,幸好那次车上没有人吸烟......

这个过程有多难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敢说,我们家里没有第二个人能够做到,因为我相信只要我努力他一定会看到我的好。

但是我想多了。

那碗蛋炒饭救了我的命

2019年,我父亲委托他本科文化的大儿子给我先生写小作文,指出我的十宗罪状,在信里各种道德绑架。

当我先生把那篇小作文转发给我,问我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我犹如五雷轰顶,我彻底蒙圈了、心寒了。

后来我大弟还发了很多信息来骂我,并联合我的三妹发信息雨来攻击我,全是无中生有,黑白颠倒,句句屠刀!

当年我儿子躺在湖南湘雅医院等着救命时都没有发声的娘家人,却在这个时侯大作文章。

在我崩溃得快要疯掉的时候,我拼命的想他30年多年前给我送饭的情景,我用那个画面来救我的命。

我告诉自己,他的内心是爱我的,他只是习惯性的恶劣的对待我,因为只有我从来都是逆来顺受,人的本性都是欺负最弱的。

我眼里的父亲其实是这样的人

我的父亲其实是一个内心很善良、很勤劳、很好的人,他有着中华民族的优良传统,勤奋,努力持家,在那么困难的年代,一个人要养活一家九口人,还培养出4个本科以上的大学生。

他也很乐于帮助别人,看不得别人受苦。

2004年我家门口的一个煤矿发生特大的瓦斯爆炸,那一年我还在深圳打工,这个消息我是通过香港凤凰台知道的。

那天我赶紧打电话回家,听我母亲说,那天一早我父亲不顾生命危险,第一个冲下矿井去救人,他想着能救出一个是一个,却没有想到自己的安危。

虽然他下去后,那些人一个个都已经都没有了,他也用矿车拉了几个已经没有生命体征的人上来,他是一个内心有大爱的人,只是从出生开始,他就没有把这份爱用在我身上,他对其余的姊妹有时也很凶,但是对他们更多的是爱,这份爱让我很羡慕。

父亲说这就是你的命,他说每个家庭里的第二个都是苦命的。

我的父亲一共有6个姊妹,在五十年代最困难时期,有一个没有养活,剩下的五个姊妹:我有一个大伯,三个姑姑。

我的爷爷很聪明,也是在当地最具有影响力的一个人,他是涟源铁厂(现在是涟钢厂)的前身安平铁厂的创始人之一,他在五几年就担任铁厂的财务,在当地是一个很有威望的人,村里人都尊称他为“先生”。

当然,这些都是听我奶奶以及我们村里上了年纪的长辈说的,从他们的话语里,我能看得出他们对我爷爷的尊重。

我的父亲和我的大姑相差近二十岁,我的父亲是家里最小的儿子,我的爷爷在我父亲十岁的时候就去世了,否则我父亲至少也是跟李校长一样级别的人,甚至还要更高。

我们家有聪明的基因,在父亲的培养下,我们家出了4个本科以上的大学生和一个中科院的研究生,我的小弟从小学到大学,成绩不是全校第一就是全校第二,是那种别人家的孩子,化学和生物在湖南省竞赛都得过前三。

我的父亲到目前为止在当地也很有威望。

我们那里的风俗是每年大年初一,开年的第一次出门都会去村里一家人丁兴旺、且人品好的人家里去讨个好彩头,谈杯好酒喝,才会正式出门。

我父亲每年都会早早的准备好我从江西带回来的谷酒做成的梅子酒,酒味香醇,鲜红通透,就像红玛瑙一样,寓意:红红火火。

大年初一那天,我们家会门庭若市。

父亲为什么会对我那样,他的童年遭遇了什么?

在父亲6岁的时候,有一年过年他跟着我大姑去了旮上住过几天,我大姑的家就在旮上。

我姑父每天都会磨磨,那种古老的石磨,很多农村家里老一辈的用过,就是两块大圆石板,下面那一块是固定的,上面那一块是活动的,上面有一个木轴,由一根木头牵引着转动。

大姑父拉磨,我父亲就往石磨里喂黄豆或者大米类的,我父亲6岁还没有石磨高,要举手才能喂进去,有时候还会被转动的木头打到头,每次没有喂到孔里面,姑父就会打他一下,每次都打。

后来有一天被姑父打怕了,他想回家,几十里的山路,也没有人送他,走的时候姑姑给他炒了一些黄豆,装进他的衣服口袋里,小孩子的衣服口袋本来也不大装不了多少。

他一个人走的时候,半路经过一户人家,他们家有一只大黄狗扑过来咬他,他吓得拼命的跑,还摔了一跤,鞋子也跑丢了一只,于是他只好又折返回姑姑家。

一进家门,姑父问:“你不是刚刚走吗?怎么又回来了?”于是不管三七二十一,把他口袋里的黄豆全部扒了回去,说你既然不走了黄豆就必须还回来。

第二天父亲一定要回家,于是姑姑把他送到远离黄狗的那户人家的地方后,就折返了,让他一个人回家,几十里山路,他一个人在大山里转了大半天,走到那些叉路口,这边走也不对,那边走也不对,走了很久又回来原来的地方,就这样在山兜兜转转,还饿了一天的肚子。

后来还是跟着在山上砍柴的一个大叔才走出了大山,回到家里都半夜了。

那时爷爷还在,他看到我父亲一个人回来,对着旮上的方向捶胸跺足的骂。

几十年后我姑父去世的时候,我的表哥到我家里,请我父亲去送我姑父一程,我父亲坚决不再去旮上。

那时我勤劳的父亲在茶树洞那里开荒种地,我看见我的表哥跟我父亲蹲在茶树洞的地里说了大半天,我听见我的父亲对着我表哥竹筒点豆子似的把这些伤痛的往事一件件数给他听@最后,我父亲也没有去送姑父。

一个人在年幼时候的经历真的能影响一个人的一生,我父亲年幼时受过过很多很多的苦。

其实每个人年轻时的经历都会进入我们的潜意识,影响我们的一生。

后来我看了很多心理学上的书,书上说:那些没有还回去的都将转移,转移到配偶、子女或者身边的其他人身上。

曾几何时,我也不正是把这种暴燥的情绪发泄在我的先生和孩子身上吗?

我家孩子还说:“我们家最凶的就是我妈妈!”其实我的孩子很爱我,但他说的也是真话。

如果我没有觉知,我就会一直把情绪转移到孩子身上,我的孩子就会像我一样继续转移到他的孩子身上,代代相传。

所以我想在我这一代就要把这祖传的魔咒打破,让孩子不再受我这样的困扰。

前天听杨老师分享了《暴脾气者多在生命初期被亏待过》,更加证实了童年时期的经历对一个人一生的影响。

学会放下,学会与自己和解,与世界和解

我开始理解我的父亲,我不恨他,因为情绪没有消除就会一直在,他的内心也是苦的,他那样对我,他也并不快乐。

他过去的那些情绪不是转移到我身上,就会转移到其他人身上,我们家里一定会有一个人必须承受这些。

我甚至还很心疼他,他受了那么多的苦,为了我们几姐弟也没有享过什么福。

他还把我的小弟和小妹都培养得那么优秀,他们两个对我特别好,自己过好了后都反过来拉我,把我从崩溃的边缘拉出来,把我从抑郁症中解救出来,他们理解我并且相信我。

那一次听到我妹妹跟我说:“姐,我知道你过的不容易,你受苦了!”这是我等了一辈子的回声!

我知道,这些都是父亲通过间接的方式还给我的,我感恩我的父亲。世界是公平的,所有你失去的都会以另一种方式归来。

我明白:父亲不是要针对我,他是爱我的,要不他不可能去农中干活拿着扁担,挑着农具,还给我送蛋炒饭,

我能想象他早上看到我没有吃饭就去上学时他那焦急的样子;我仿佛能看到他一边挑着箢箕,另一只手端着饭,从葫芦背的坡上走下来,穿过农中,放下箢箕,再把饭送到学校送给我时的样子,心里就满满的爱和温暖,我的内心也是爱他的。

敲这些文字的时候,我的眼泪不由自主的流了下来,这是温暖的眼泪,也是思念的眼泪:爸爸,我爱你!

他生活在那个年代,不能像我这样有机会读到那么多好书;他也没有办法像我这样去觉知,像我这样有机会用写作去梳理过去、去自救、去走出过去的阴影和魔咒。

他只能用他自己的方式,把最好的弟弟和妹妹带到我的身边。

但我可以,现在我的内心充满了力量,我知道,只有放下过去,我才能腾出手来拥抱未来!

那一碗蛋炒饭,将持续温暖我以后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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