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协会

1.

饭后，卫子然来到小礼堂，礼堂里坐着三十多人，为首的那位他认识，社长李天勇。他站了起来，给大伙儿发放材料。

“今天来了几位新成员，大家互相认识一下吧，谈谈对于旅行的理解，看法，或者有什么好的建议都行。今后，咱们就是队友，我先自我介绍一下。”

李天勇，人如其名，189的身高，皮肤标准古铜色，说话时重重的低音，成熟，理性。在卫子然看来，他高大，伟岸，有一种学校里没有的社会阅历，像是长辈或老师，照顾着每一个人。

同学们纷纷发言，气氛开始活跃起来。大家畅谈加入协会的理由。有的说“拥抱山山水水，感受百年灵气。”有的说“开拓眼界，自我历练，丰富阅历。”

李天勇擅长徒步和攀岩，和大家聊起了户外的专业知识和安全措施。

很多女同学都对他投以倾慕的眼神，唯有白玉茗，低着头，摆弄着自己背包。

轮到了白玉茗讲，她头也没有抬，说：“我没什么好说的。”

卫子然瞥了她一眼，心想：“就她各色！”

李天勇好像很迁就她，连忙对卫子然笑道：“兄弟，该你讲讲了。”

卫子然点了点头，说：“大家好，我叫卫子然，我就谈谈我对旅行的一些想法吧。”

他顿了顿，缓缓道来：“中学课文有一篇《徐霞客游记》，在明朝，这位仁兄没有政府支持，没有朋友帮助，独自一人游历天下二十余年，他不想出人头地，即便是今天，如果各位也像他一样，咱们的家长会是什么反应？社会会怎么看？肯定会认为荒谬。”

“但他的笔记被誉为十七世纪最伟大的地理学著作。没有资助，没有利益，没有前途，用尽一生时间，几次遭受抢劫，几乎饿死，究竟是为了什么？”

“其实很多事情根本就不需要理由，理由都是我们编造出来的。秦皇汉武，王侯将相，兴衰起落，不过是粪土。 好男儿志在四方，当往天地间一展胸怀。我向往海子的那首诗，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单纯而自由的人生境界，对永恒未知世界的探索精神！人生的成功只有一个，按照自己的方式，去度过一生！ ！”

他说完了，这是他长期以来的思考，这次来到游人协会，感觉志同道合，一吐为快。

大约过了十秒钟左右，大家不约而同响起掌声，李天勇站了起来，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兄弟，昨天把你招进来太正确了！”

白玉茗抬起头，直愣愣地看着他，这次眼神充满了赞许，像是一位深交多年的老朋友。

卫子然笑了笑，说：“以后请大家多关照！”

李天勇对白玉茗小声说：“玉茗，要不和大家介绍一下自己。”

白玉茗低下头，轻声说：“我负责摄影。”

李天勇赶忙接过话，笑着对大家说：“白玉茗是我们的摄影师，只喜欢和照相机打交道，大家有什么问题就来问我。”

卫子然特意走到李天勇跟前搭话，李天勇很细心的和这位小学弟讲解旅途中的相关经验，怎么与社会上的人打交道，遇到突发情况如何应对等等。只是卫子然观察到，李天勇的目光时不时地瞥向白玉茗，他好像很关心她，只是白玉茗太不合群了，一个人摆弄着她的背包。

白玉茗的背包里全是照片，景色写真，人物写真，卫子然不由自主的望了过去，心想：“她好像去过很多地方。”

有几张照片吸引住了他，玉龙雪山，拉市海，木府，丽江古城，涑河古镇。照片上，束河的水清澈见底，一米阳光下，古镇的中间是小河，后面是山，纳西族老人在地里干着活，四方街上一位流浪歌手轻轻地弹着吉他。

卫子然忍不住走过去看，也不敢和白玉茗说话。

白玉茗低着头，问：“要看吗？”随手将照片递给他。

卫子然如获珍宝，自言自语：“拍得好棒啊！丽江古城，千年茶马古道！”

“去过吗？”

卫子然看得入了神，应了一声：“没有，想去，徐霞客当年在丽江呆了很长时间。”

“那你应该去看看，我们会组织的。”

“你们云南很多地方都要去！”

“我还是最喜欢丽江。”她的头始终没有抬起了，但卫子然感觉到，这次说话的语气好像没那么冷了。

卫子然心想：“你也是可以和人正常交流的。”

他注意到照片背面，写着一段话：什么是幸福？选择了晒太阳，晒太阳就是幸福。选择了丽江，丽江就是幸福。是幸福的人做幸福的事，还是幸福的事造就了幸福的人？一直以为幸福如烟火，忽现的灿烂绘制出那唯美的光景如透明的心情，却转瞬即逝。所以就有了幸福是奢侈的定义。

2.

卫子然随口念道：“幸福是奢侈的定义？幸福其实很简单，晒太阳就是幸福。”

“随便写的。”只见白玉茗抬起了头。

卫子然笑道：“都说丽江除了优质的阳光和便宜的洋芋，还能泡成哲学家，气死老子和庄子。”

白玉茗微微一笑，这是卫子然头一次看见她笑，说：“阳光和洋芋你也知道？你刚才念了海子的诗，去了丽江，说不定你也会写诗了。”

卫子然有些惊讶，说：“你也知道海子？”

白玉茗说：“可惜了，写完这首诗三个月后，海子自杀了，诗人死了…”

此刻，卫子然对白玉茗的印象有了很大的改观，他说：“诗人没有死，他的诗歌就像海面上的灯塔一样明亮！”

李天勇忽然把卫子然叫了过去，给他安排工作，路线安排，调查问卷，校内外联络，拉赞助，宣传资料制作等等。

游人协会正在筹划近期的短途出游。

大伙有些诧异，社长给卫子然的任务最多，几乎比他们所有人都多。

卫子然欣然接受，说：“我尽力，我尽力！”

他和其他成员又交流良久，返回宿舍，制定近期的短途社团出游，对他来说却是满载而归，也很兴奋。他心里想着：“没想到刚刚加入社团，就被师哥如此器重！”

他拿起手机，兴奋的给韩晓旭打电话：“晓旭，我参加了学校的旅行社团，你要是过来，我们就可以一起出游了，这里的人蛮有趣的。”

韩晓旭说：“好啊好啊！你知道吗？小曼和陈涛已经在秀水街练摊了，我也找了个兼职工作，麦当劳，一天三个小时，薯条汉堡随便吃，你来了，管饭。”

“不要太辛苦了，你要是需要钱，我给你打过去！”

“不用，这是社会实践，可以学到很多东西！”

“那也要注意安全，你毕竟一个女孩子，要是我在你身边就好了！”

“嘻嘻，你有没有想我啊？”

“想啊，每天都想。”

“我会让你很快见到我的。”

“你要过来吗？你等着我，一放假我就回去看你！”

“不要，还是我过去，我想看看你那边怎么样。”

自从北京站一别，韩晓旭一直被思念折磨的恍恍惚惚，每一次和他通电话，仿佛都有说不完的话，每一件事情，每一刻心情，都要和他通报，哪怕是无话可说了，也想听着他的呼吸，直到电话那头困得打哈气，她才让他挂电话。

小曼经常带着张文杰和李美霖找她玩，看见张文杰和李美霖卿卿我我，自己则孤孤单单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李美霖说：“韩晓旭，你和卫子然还好吗？”

韩晓旭说：“哦，我们挺好的。”

李美霖说：“你可要小心点，我告诉你，这个异地恋可不好说，他在那边接触什么人，发生什么事儿，你都不知道。”

张文杰连忙拦住她，说：“行啦，别八卦了，人家挺好的，瞎说什么呢。”

韩晓旭淡淡一笑，心里却有些不安。

她班里有个男生开始追求她，去食堂吃饭也跟着，晚上回宿舍后还送她花。

韩晓旭和他说：“我有男朋友了。”

那男生不以为然，说：“你们现在根本就不在一起，咱们可要在一起生活四年，没事儿，我可以等。”

韩晓旭无奈地摇了摇头。那时候的感受，她没有告诉任何人，百感交集，听故事的人云淡风轻，自己重如磐石的心事，也许被看客一笑而过，心头的朱砂痣，怎么也无法在其他人的心里着上颜色。

她爸妈生怕她去上海找卫子然，刻意对她采取经济管制，每个月的生活费只够吃饭。

她应聘到麦当劳打工，那是她第一次接触社会。

麦当劳的工作经历，让她接触到大企业的管理，这种精细化的管理，为客疯狂的服务，极致的效率速度，一本员工手册，标准化的管理着整个世界厨房。她本来就是学工商管理的，这次工作经历对她的专业学习和日后的职场生涯起到了很好的历练和帮助。

大学生步入社会最难的，不是专业，不是吃苦耐劳，而是社会经验，与人接触。

每天，经理都会冲着他们喊：“都给我跑起来！”

韩晓旭顿时紧张得手忙脚乱，她那时还不知道如何和领导沟通，不会像较有社会经验的员工一样，和领导聊聊家常套近乎，只知道傻干。同事们看她是漂亮的大学生，还算比较照顾她，脏活累活尽量不给她安排。

3.

游人协会组织了几次短途旅行，卫子然很快就混成了社团里的骨干。他负责给大家准备各种徒步用品，登山棍，护膝，手电，杂物，压缩饼干，药物，雨具，驱蚊水，矿泉水等等，忙前忙后，登记团友的身份证，记录每个团友的身体状况。

旅行能让人变得外向开朗，卫子然不再是高中时那个沉默寡言的书呆子了，一路上和大家欢歌笑语，时不时地给大家讲笑话。

白玉茗在团队里依旧独来独往，也不和大家交流，一个人拿着她的照相机，记录着美景，只有团友需要拍照的时候，她才和人说话。她包里的镜头有好几种，还背着一个三脚架。

李天勇总是默默注视着她。旅途中，这位大师哥对白玉茗特别照顾，几乎不给她安排任何事情，只要感觉她累了，立刻叫停大家原地休息。

众人休息时，白玉茗就坐在角落里看着天发呆。李天勇走了过去，先是对她嘘寒问暖一番，然后给她递过去矿泉水，纸巾。

卫子然拍了拍李天勇，说：“师哥，你太偏心了？”

李天勇愣了半天神，说：“啊！有吗？”

卫子然笑道：“全团的人都看出来了。”他偷偷瞄了一眼白玉茗，接着说：“师哥，其实咱们社团很多女生都喜欢你，你怎么偏偏喜欢白玉茗，她太不合群了。”

李天勇摇摇头，说：“你不了解她，她的成长经历，我知道一些。”

李天勇回忆起白玉茗刚刚来到社团报名的情景。

“你好，我要报名。”

他抬头一看，一位美丽动人的少女站在他面前，长发飘飘，背上斜跨一把吉他，潇洒的好似一个流浪歌手。

他凝视她片刻，愣愣地说：“你好，可否简短的介绍一下自己，有哪些特长爱好。”

白玉茗拿出一个照相机，又拿出一打照片，说：“自学的摄影。”

李天勇接过照片，看了又看，说：“拍的真不错，不过全是风景，没有人物，你很喜欢旅行吗？”

白玉茗说：“闷，想出去走走，一个人不安全。”

“来我们社团，大家互帮互助，共同协作，我们还真的需要摄影师。你是学音乐的？”

白玉茗说：“嗯，我会摄影，但不会说话。你让我拍什么，我就拍。”

那一刻，李天勇心动了。

自从白玉茗来到社团，他一直注意着她，关心着她，他感觉到她有一些社交障碍，遇到任何人，任何问题，他都替她挡住不必要的麻烦。

卫子然说：“师哥，有件事，需要你帮忙。”

“说吧，能做到的，义不容辞。”

“我女朋友最近要过来，能否安排一次出游？我想带她一起去，最好是别的旅行社没有的。”

李天勇想了想，说：“我新开发的一条线，江南秘境，徽开古道，风景幽美的徒步路线。上海出发，途径泰夏村，徽州第一瀑，严池村，望岭山，跨境上海江苏省与安徽省。”

不知不觉，马上就要到元旦了。

韩晓旭在商城挑了一款男士swatch牌的手表，一共花了三百块钱。

买手表的钱是她自己挣的。这段时间省吃俭用的生活费，再加上麦当劳打工，手头上存了一千多块钱，她嘴角微微一笑，可以立刻杀到上海了。

她拨通了卫子然的电话。

“喂，晓旭！”

“小子，明天在学校吗？”韩晓旭笑嘻嘻地问。

“在，你来上海吗？我去接你。”

还没等卫子然接着往下说，韩晓旭迅速挂掉电话。她想给卫子然一个惊喜，明天清晨出现在他宿舍门口，她想看见他刚睡醒朦朦胧胧，惊讶喜悦的样子。卫子然再次打过来电话，她还是不接。想象着那个场景，自己呵呵笑个不停。

韩晓旭拿出买好的火车票，为了省钱，买了一张最便宜的硬座车票，这是她第一次独自出远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