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看了一篇曹保平导演的采访,其中的观点让我对第五代导演依赖小说改编的作品产生兴趣,想要从中印证,于是读了苏童的原著《妻妾成群》并重看《大红灯笼高高挂》。针对两者之间的不同之处,产生一些想法。
电影对主角颂莲做了性格上的修改,如果就时代性的角度是更适合现代人去理解的。原著中颂莲是自己在做工与嫁人之间选择了嫁人,她没有电影里那么独立觉强,反而是更像其他几位太太一样默认了女人依附男人生存。诚然书中的描绘更符合历史,更加可悲,但电影的修改使得颂莲在性格上更接近现代女性,也就更容易共情。毕竟那些封建糟粕很大程度上已经是过去,完全复制的批判意义不大。
编剧与导演,主要是编剧还是体现出了专业的能力。前两场戏的处理可以说是完成的很优秀。本片完全围绕颂莲展开,所以第一场戏便是一镜的开放式构图,专注与颂莲的内心。第二场戏出现迎亲的轿子,观众自然理所当然的承接上文,以为颂莲要嫁去了。颂莲却一副学生模样从旁走出,满头汗水,拎着行李一副倔强样子。单单这场戏,她的性格就算是立住了。
但是细节的细腻、真实还是原著更胜一筹。在颂莲与雁儿的第一次见面中,电影的修改是将雁儿简单化处理,崛起的追求与老爷的关系。雁儿心中不忿,所以牵连着对颂莲态度恶劣。而原著中则将雁儿的性格处理的更立体,出场时带着一点在大户人家做丫鬟的骄傲心态,以为颂莲是穷亲戚。得知对方是四太太后,自然是怯懦的。而与老爷的关系,则只有淡淡点了几笔。这样比较内敛的戏剧冲突更高级。不过雁儿的死,电影处理的干净利索,比较起来是书里死的莫名其妙了。
影片所贯穿的点灯锤脚在书中并不突出,属于电影改的好的地方,氛围感很强。这就是印证了曹保平导演的观点,所谓北电没有叙事传统,更追求表现形式、象征意义上的艺术价值。老爷在电影中故意淡化的处理亦然,他成为了男权的象征。原著中对老爷有更多塑造,那种方式更好不太好比较,因为毕竟电影时长有限,但我个人还是更喜欢原著的方式。
有改得好自然就有改的不好的地方。比如颂莲与老爷第一次同房后,老爷被三太太唤走。导演为了追求形式感,让颂莲端着灯在镜前哭。这里给出的情感太直白了,还不如在全景,颂莲在老爷走后坐起来那里停住,给出情感上的留白。
张艺谋导演在画面上确实有功力。冷色调,黑红配色,众多全景烘托人在环境中的渺小。尤其结局时,“人便是鬼,鬼便是人,只差了一口气”呼应着疯了的颂莲在“鬼里鬼气”的院子里游荡。
电影用拜见几位太太的情节集中交代了很多书中的信息,符合电影的时空关系。但有一处细节照搬的不太好。原著里老爷是全程陪伴的,颂莲被大太太给了脸色,于是向老爷撒娇“她有一百岁了吧,这么老啊。”而电影里则单纯的是说给仆人听,愤愤不平,就不是那么自然,显得性格过于乖张。
三太太屋里的脸谱、戏服装饰形式感过强了,不像人住的地方。这个人物几乎是完全和原著一样的,甚至比主角还讨人喜欢,她其实也是在以自己的方式表达着自己内心的不满。三太太喊颂莲打麻将那场戏的处理比书里高明,一石多鸟的承接了很多重要信息。只有一点不好的地方是导演接着留声机里的戏腔对应颂莲发现三太太偷情时内心的慌张,未免有些刻意了。而三太太最终灭亡的命运被改的反抗意味更强,只不过与颂莲耍酒疯做联系就有些狗血了。
实际上这里是影片大改的地方。原著中既没有颂莲假怀孕,也没有醉酒后的泄密。我认为原著的处理更优秀。不需要这么可以的戏剧冲突,而是颂莲这个角色始终存在着对死亡气息的恐惧,这种氛围处理得好是很妙的。
原著里,井也好,下雨也好,总之是阴冷冷的把女人与水做了意象上的联系,联想起来确实恐惧氛围很强。而电影改成了将女性束之高阁的上吊了,也有追求字面上象征意义的嫌疑,束之高阁有着弃之不用的意思。
最差的地方是关于大少爷。原著中大少爷这个形象是很立体的,与颂莲之间的感情也很丰富。而电影单单提炼出的两场戏,简单的将两人的感情处理成某种命运的不公。尤其第一场戏,感情莫名的满,一个孤单的女性寂寞也就罢了,大少爷实在没有理由与铺垫表现出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