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已过午了。一行人准备往回走。
缘来说原路回。祁德隆不同意,说找一条小船,我们从秦淮河上走,陪师傅好好看看秦淮河的风光。
不容师傅多说,卫兵已招呼船夫,把船靠了过来。缘来无奈,只好上船。
竹篙一点,小船已经荡然飘出。
秦淮河太美了。碧蓝的水,倒映着青天白云。各式各样的房屋,鳞次栉比,错落在两岸之上。微风吹过,白的梨花,粉的桃花,纷纷洒落,逐波而流。真正是一河碧水,一河青天,一河景,一河诗。
岸边,不时有三个五个村妇,就着乱石,锤冼衣服。低语声,戏笑声,随着河风,飘过小船。
秦淮河,风光美啊,
九曲回肠一汪水。
船儿飘,鱼儿肥啊,
桃红柳绿村姑醉。
…………
洗衣村妇中,传来江南小调。柔美的旋律,和着溅起的浪花,在碧波上飘扬。让人心旷神怡。
县长在船上,船夫高兴。他用力点着竹篙,情不自禁的也唱了起来。词曲都是他前几天,刚跟一个和尚学来的。
花月弄影一溪水,
清香怡神半窗风。
几多大梦人未醒,
忍见新冢纸钱红。
清婉的歌词,舒缓的旋律,让人心中浮出少许惆怅,也凭添了几分禅意。
“好,唱的好。"祁德隆赞道。
他回身看师傅,缘来脸色发白。眼神里浮过一丝不安。“师傅,你怎么了?”
“唉,”缘来长叹一声。
"让你原路回,你偏要坐船走水路。看见那个村妇了吗?”
缘来抬抬下巴,示意徒弟往左前方看。
“那个腆着肚子的。她怀孕快三年了,一直生不出来。那就是我,在逃。唉,冤家路窄啊,今天逃不掉了。我要走了。”缘来又叹了一口气。
“你何不早说呢,师傅?”祁德隆埋怨师傅。
“天机不可泄啊。时也,运也,命也。在劫难逃,为师今天大限到了。”
缘来不再说话,闭目安坐。祁德隆催促船夫加快速度。
回到县衙,已是上灯时分。
祁德隆吩咐侍从,赶紧多烧热水,让师傅沐浴。
约一盏茶功夫后,缘来回到主屋。
再看缘来,一袭崭新的金色袈裟。一派活佛大师的气派。祁德隆诧异的看着师傅。
“呵呵,”缘来微微一笑。
“徒儿啊,莫奇怪!为师少时学艺,在牛首山清虚观出尘。老来在峨眉山皈依佛陀。得禅宗密派,圣相宗二十二代大师授记,来世承接衣钵。所以,当披袈裟辞世。”
停了一下,似有不舍的看着徒弟。“为师这就要走了。”祁德隆哽咽,说不出话来。
缘来依依走到书案前。稍一凝神,提笔写了一首诗。
三英八石法空空,
乞活何须草木中。
我自练心还炼骨,
心头热血比丹红。
放下笔,他坐上八仙桌,盘拢双腿,口喧偈语:
“八十年来狼籍,
东壁打到西壁;
于今收拾归来,
依旧水连天碧。”
合十,闭目。缘来大师进入甚深禅定。
夕阳透过门窗,辉映在老人的脸上,粉润灿烂。不时有飞进来的小鸟,衔来桃花,梨花,海棠花……各种鲜花的花瓣。
它们把花瓣放在老人的头上,身上,放在桌子的空处。
不知何时,一只小松鼠窜了进来。他在祁德隆的身边停下。学着祁德隆,两只前爪握在一起,后腿弯屈,它也跪下了。
祁德隆含泪跪着,口喧佛陀。“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一阵一阵清香,从空无中飘散出来。一丛一丛的霞光,从八仙桌上闪耀出来。
光,越闪越亮,越聚越浓,仿佛一轮喷薄的旭日。吞噬了八仙桌,吞噬了房屋,映红了半边天。
“三昧真火,大光明。师傅啊!”
祁德隆赞叹着师傅,深深的把额头触碰到地面。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祁德隆抬起头来。
光彩没有了,师傅也不在了。
但是,清香依然浓浓。师傅留下的墨宝,还静静的放在书案上。
祁德隆捧着拂尘,想着师傅,潸然泪下。
据江下县县志记载,当年佛道兼修,大成就者缘来大师坐化。整个江下县异香飘飘。夜空中,彩霞灿烂,持续三日方止。民赞,“有仙佛光临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