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接到小爷爷的来电,询问父亲的身体状况如何,并跟我说,小奶奶一直很牵挂我。心里一阵暖流汩汩而出,像以前一样。还有一样的是,在电话里,再三郑重地恳请小爷爷和小奶奶一定要来无锡,到我家来。
今天,又思念起了三奶奶。记得年少时在村里上小学,每到寒冷的冬天,自己的双手和双脚都冻僵掉了,一放学便跑到三奶奶家烘手烘脚。原来三奶奶家有一只圆圆的铜脚炉,脚炉里盛上木屑或者糠粃,点燃后盖上一只圆形的镂着很多小孔的铜盖,这样,里面慢慢地冒出缕缕青烟,我坐在小木凳上,手或脚搁置在脚炉盖上,不一会儿,热了。还有的好处是,三奶奶经常会把灶间的炕山芋切成小片,分给我吃,味道很甜。最最令我记忆尤深的是,有一次堂姑回来后,三奶奶给了我一颗黄橙橙的枇杷,在1980年代的我的家乡,枇杷实属稀罕之物,正如堂妹在小学里剥香蕉吃而引起了众人的注目。
后来,我工作了,每次回到老家,放下了行李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探望三奶奶,而三奶奶每次总是在我临走时送来一只老母鸡或者一只大头鸭,鸡蛋和鸭蛋,当然还有南瓜藤、山芋藤、豇豆干、葫芦干……
前几年,回到村里,再次去探望三奶奶时,堂婶说,三奶奶老了。在我的记忆里,三奶奶除了晚上睡觉,白天就是一直割柴草、种菜蔬、养鸡鸭、事庄稼,不停地劳作,到九十岁也是如此。堂婶还说,三奶奶老之前的一个多月,就突然不能干活了。
此外,还依稀记得,科华读高中时,他的奶奶每到星期六下午三点多钟,就站在村口桥头凝望着路的尽头,等啊,等啊,等孙子回来。更不用说,清清的奶奶和洋洋的奶奶了。
然而,我的奶奶,粗略算一下,如今已经过辈了18年了。在最初的记忆里,每到大年初二,一大早起来,总是要跟着父亲、叔叔等一大帮人去数公里之外的下梅村大舅婆家拜年,虽然初二的早上空气种还夹杂着零星的鞭炮声,但是凛冽的寒风和地面的冰冻使得幼小的我顿感萧瑟,阵阵胆怯。后来才慢慢知道,我奶奶的娘家就在下梅村,她是嫁给我爷爷才到我村的。当然,下梅村上居然还有姑婆婆(我父亲的姑姑)和姨公公(我母亲的姨夫),怪不得建平叔说,要论亲戚,全国都可以连起来。
而对奶奶的最初印象,就是跟着村里的大孩子们在池塘里玩水,自己一不小心踩在玻璃上,脚底划出一道大大的口子,奶奶背着我找大队部的赤脚医生包扎,又背着我回家。这起事件在《回忆母亲》一文里提到过。另外,十岁那年的一个冬天深夜,我与父亲发生了严重的冲突,原因是我在白天偷了父亲的一些赌资去小店里买吃花掉了,父亲问起钱,我不承认,晚上父亲不让我睡觉,还恶狠狠地说,你已经十岁了,可以死了。无奈之下,我顶着夜色中残存的青光,去了奶奶家。奶奶半夜里起身来我家,我跟在奶奶的身后,村道上偶尔传来有气无力的狗吠声,一片寂静,死气沉沉。
1986年的秋收时分,一个周日的下午,我上乡里的初中去了,奶奶突然从下梅村娘家来到了我家,而我当时便向奶奶讨了1元钱,奶奶给了,又再讨了1元,而后面我还不知道的事——奶奶从此就在我家长住了。
奶奶勤劳能干,农忙时节的栽种收割,样样都行,尽管年岁已高。平时不忙了,会晒一些辣椒、西瓜皮、豇豆等,到了冬天,便成为美味佳肴。每到大年初一,叔叔婶婶们会来向奶奶拜年,有的婶婶会问奶奶讨压岁钱,奶奶十分机智地回答:“羊毛出在羊身上。”后来我去县城读高中了,奶奶经常会把亲戚赠送的麦乳精、蜂皇浆之类补品给我吃,说:“要考大学的,给你多补补。”
虽然奶奶在我家住了很多年,然而那时总不明白的是,村上同龄的爷爷奶奶们总是称呼我奶奶为“国生娘,国生娘……”。而我每次跟奶奶抱怨并憎恨我父亲时,奶奶总是护着我父亲说:“小时候很勤快的,小时候很勤快的……”前一个我到现在总算明白了,人们总是以最有出息的子女的名字来称呼其爸妈,而后一个,我到现在还不明白。
1993年,我总算考上了大学,而当年旭方叔因违反计划生育超生了一个儿子,乡长带着几十个如狼似虎的差役来到村里,逼着旭方叔上交天文数字般的罚款,并把他的房子前前后后敲得象刚刚地震过一样。我奶奶义愤填膺地斥责乡长:“无法无天了,要是我儿子,我宁愿死在房子里。”
1997年,我工作了,第一个月的工资才500元,我拿出400元,给奶奶100元,父亲100元,2个姐姐各100元。
2001年,春节前,奶奶身体快不行了,表哥给奶奶100元钱,急切希望奶奶能打一剂强心针。春节后,奶奶就过辈了,那时三奶奶还不住地安慰我……
顿笔时,不知那边传来了程璧那悠扬的歌声:
……
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
曾经有个四合小院
那里住着我和奶奶
还有一只小花猫
那时的小院种满了花
台阶下面有青草
那时的我呀手里拿一本唐诗宋词三百首
那时的奶奶教我念
白鹅曲项向天歌
等到太阳明亮的时候
还会教我共剪窗花
那是我最难忘的过去
常常出现在梦里
……
谨以此文献给天下所有的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