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冬
第一次正式教书。为期不长,记忆犹新。早六点从被窝里翻起来,总有走马兰台类转蓬之感。由于代课的学校在镇子里。
不得不每天早起赶第一趟公车。 来到站台已是马滑霜浓,雨雪霏霏。两三点行人让人想到了“莫言君行早,更有早行人”的诗句。虽有些伤感,内心的那份激动却如微微涟漪随波荡漾。三步并两步的奔往教室赶早课。衣装笨重,气喘如牛。收起雨伞,将身上雨珠拍尽。抬头却发现这间位于顶层的教室房顶漏水,雨脚如麻。正坐下方的女生却还正襟危坐,不敢挪动坐位。我将大衣取下,替她换上。要她将桌椅移到空处。眼神对视的那一瞬间便有了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幸福感。孩子已安排妥当,“请同学们翻到寒梅这一课,跟老师读,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和孩子们相处的日子过得很快。一日冬晨。阳光微熙。我披着棉袄,摆一张小凳,坐在操场上享受这难得的温暖。极强的归属感使我好想时光永远停留在这一刻。原班主任微笑的将我从梦里唤醒。感谢我这段时间对学生的悉心照顾。她家事已毕,我的代课生涯提前结束。
2010夏
一个学期的实习期,地点在衡阳县水口中学。 所谓水口,即水的源头。水的源头谓山繁岭茂之处。任务两个班的数学教学,越殂代疱,如坐针毡。与校长交涉的结果是。大学高材生,简单的数学一定没问题。每晚打电话向小龙询问当天学生所提出的我所不能解决的问题。短短的几个月,做了比我12年学生生涯做得还多的数学题。每当教学任务完成,就给学生们讲故事,《三国》,《水浒》,《巴黎圣母院》,《羊脂球》。。。比起做题,他们更喜欢听我讲的故事。夏天的山里并不炎热。佳木秀而繁阴,野芳发而幽香。学校隔河对面的山上是本县最大的牛形山水库。我常沿河而上,至其穷处。或在水库闸边大石头上卧看浮云,或捡起石块打上水漂看石子在水面轻盈跃过,或听着嘤嘤鸟鸣,读《庄子》、《世说》。时间像达利的名画《记忆的永恒》若梦若幻。听学生说,有的同学就住在这水库深处,每周放学还要乘舟回家。山水深处,却有“春来遍是桃花水,不辨仙源何处寻”的杳渺韵味。一直想找机会一寻芳踪,但始终未果。遗憾之中反而多了些许神往。学校大门沿河有一条土路直通去往县城的公路。晚饭后的黄昏我每每独自在这条路上散步。一旁麦田里传来的一阵稻香蛙鸣,一旁几只白鹭卧在小河上随流飘荡,任意西东。远处雾霭沉沉,残阳如血。学校的教学楼位于一个小山头的山腰上,学生和老师的宿舍在山尖。由于水泵不能将水抽送到山尖,整个学校师生的生活用水都得到山腰提。学生们体谅我是城里来的文弱书生,抢着帮我提水,换水。我体谅学生们年纪尚小,自己也要用水。便趁他们上其他课时将衣物洗好,将用水灌满水缸。学校的食堂每顿只一个菜。以萝卜白菜为主食。饭特别香,大锅,柴火。老师们偶尔会有小灶。一个学期吃过一次野猪肉。初进学校就发现一只白色寻常土狗,对人十分友善。结果食堂师傅告知,此乃良种猎犬。经常陪同山上猎取野猪,野兔。顿时肃然起敬。归途易识。沿河而行到县城1小时路程,其间水田交错,桐树掩映。蓦然回首那山,那水,那人迢迢逶迤,渐行渐远。
2011年
华岳学校所种的花草我最为心仪。春之海棠,夏之栀子,秋之桂树,冬之腊梅。凡所应有,无所不有。春雨中恻恻独立的海棠花艳丽娇媚,继之一株玉兰有紫有红,热烈奔放。在短短的花期内赚足了人们击赏的目光。夏夜查寝归来,云敛晴空,冰轮乍涌。满庭的栀子花在皎皎的月光下的映射下愈发空明,虽夜如昼。且香气如酒,醉人心魂。人们都说职场中同事关系不能与朋友化为等号。上天眷顾,在工作中也让我结识了一批值得一生感念的挚交好友。小鹏自是不说,淳朴忠厚,大有鲁肃之风。也没少受我的捉弄,调侃。我几乎带他吃遍我认为的衡阳的最好吃的餐馆酒店。席间畅谈世事,嬉笑怒骂间皆有学问。叙述心声,酸甜苦辣里尽含深情。语文组的众位姐姐待我如亲人,许我放肆,纵我过失。封姐优雅从容,善谋善断。唐姐快人快语,女侠风范。曾姐沉郁简单,面冷心热。于此以文记之,以心谢之。学生永远是老师一辈子的执念。执教两年,功未圆满。一生遗憾。两年间和学生之间有太多太多的故事。胡涛如我己出,言语间极像我少年之时,两条短信深动我心,一条为小考失败,慰我之言,一条为临别眷念,送我之意。你岂知情之所钟,正在吾辈。言虽稚嫩,却能使我宽慰一生。有徒如尔,了无憾矣。海涛机智聪颖,在我身边,言听计从。我亦是点滴之间,关怀提携。唯望多历风雨,能速成熟。关于刘佳和我之间,颇有误会。师生以至决裂,使我心痛不已。如段迁,肖微,对读书确无太多天份。做为老师我也从未放弃在你们身上付出努力。愿你们今后人生简单,幸福。对于我所不屑,亦不屑我之人,也愿你们工作顺利,前程似锦。此一篇皆叙人事,繁琐之极亦简陋之极。
2014秋
“谪宦心不死,迢递赴鹏城”。深圳给我留下最深印象的是红树林至前海湾一段,和香凝美术馆。我与小鹏异地相见,骑行于红树林。单车行路中忽逢阵雨。不顾一切,冲雨而行,真是浩然心中气,千里快哉风!我也曾遥指远处跨海大桥叹曰:大丈夫当行万里路,此行若不效。于彼处蹈海,岂不壮哉!香凝美术馆紧靠深南大道。于侨城东地铁站出步行10分钟即到。沿途遍种热带花木,五彩斑斓,摇曳生姿。一阵风过,穿行其间,落英缤纷,恍若隔世。美术馆天井之中摆放有若干盛水器,大小高矮不一,其中水位不定。用铜棒敲击器身发出的声音有的沉厚,有的清脆,有的洪钟大吕,有的命若悬丝。这种情趣,非天机玄妙者不以为务。我愿将整个午后的时间耗在此处。与朋友聊天,任游丝拂过发梢,阳光溜过指尖。然而一线城市毕竟不是长久休闲之处,一天上下班2个半小的地铁之旅使我熟悉了整个一号线。哪一站到哪一站间需花费多少时间,我都能很快地如数家珍。看小说成了打发时间的最佳选择。白先勇先生的《台北人》就是在地铁上读完的,并且连读了三遍。小时候因爱昆曲读过其中的《游园惊梦》结果索然无获。于今深感文中“白头宫女在,闲坐说玄宗”的人生况味而爱不释手。一次高烧,使我两腿发软,浑身无力。靠着地铁一侧的门边我苦苦挣扎。最终划地而坐,沉沉蹶去。好在家住末站,乘务员将我唤醒。第二天未能发下工资,在诊所赊账打了点滴。连续一周下馆吃饭。只点素菜清汤。老板娘是湖南老乡。见我在病中顿然消瘦,于菜汤中多放胡椒姜葱的同时,还吩咐厨下配以肉末。并用好言语慰我凄凉。于今想来,这段经历着实锻炼人的心智。仓荒间的离开使我未及料理太多的人事。临别的前一天,我又来到深南大道。时于深秋。随风飘过的不再是轻盈花瓣,而是坠坠黄叶,落地有声。惊鸿一憋,来去轻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