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巨兽显狰狞,八卦捕魇亦护身
“庄先生,您的助手来了!”
一个美丽的妇人端着茶点,将秦归日引入客厅。她脖子上系着一方丝绸围巾,上面是梵高名画《蓝色的鸢尾花》图案,一身奶白色丝绸套装,更衬托出她的婀娜身姿。她的面部因时下流行的微整形和良好的保养,显得十分光洁,乍一看似乎十分年轻,但她勉强的笑容里,潜伏着憔悴和沧桑,好像一个被遗忘在旧时光里的“古董瓷娃娃”,秦归日脑海里瞬间闪出这个词。刚与秦归日打照面时,她的眼神里一分犀利稍纵即逝,秦归日直觉她不象外表那样简单。一个人无论如何伪装她的容貌,眼神却会不经意地出卖她。
“你怎么来了?”庄知蝶把秦归日拉到一边,轻声问,语气急促不安。
秦归日瞥了一眼这间金碧辉煌、大得出奇的客厅窗外,犹如一幅无框画般的江景,暗暗感叹果然是魔都顶级的景观公寓。她对庄知蝶笑笑,捏了捏他的手心,微笑道:“没事,别紧张。”
“两位关系不错嘛!”那妇人把茶点放在案几上,秦归日瞥见金边白瓷杯沿下有个金色盾牌徽记,正中是只镂空蝎子图案。
“您别误会,我们只是合作伙伴。”庄知蝶抢先道,“吴夫人,刚才我已经初步了解了您爱人的情况,我们现在可以直接去见他了吧?”
“哦,他刚刚入睡。折腾了一晚上——噩梦缠身。刚睡着一会儿。”她抿了一口茶,缓缓放下茶杯,举止有些刻意,“抱歉,这么早叫你们来。实在是,太折磨人啦!听说你们只要把噩梦猎杀,就能让他恢复,是吗?”
“不只是——”秦归日刚开口解释,就被庄知蝶打断,“差不多吧!我们是猎梦师,专门猎杀梦境里噩梦的原型——梦魇兽。这个我刚才也说过了。您丈夫这种情况不宜再拖,否则他会愈加虚弱。”
“那么,”她显得犹豫不决,眼里流露出不甚信任的神色,“你们能直接看到梦里的情景吗?能保证没有后遗症吗?”
“梦的语言都是隐晦和象征性的,没有统一密码。直观的梦也有,但非常少。您不用担心隐私问题。即使我们看到一点,也决不会透露。这是我们的职业操守,这一点,我们对任何级别的客户都一视同仁。此外,就像没有医生会断言彻底治愈疾病,我们梦术师也一样。”言下之意,并非因为她是贵宾级客户,就有任何例外。他直视着夫人的眼睛,声音平和镇定,不卑不亢。这种自视甚高之人,绝不能一开始就被他们唬住,否则极易被牵着鼻子走。
“吴夫人,趁您先生入睡,我们正好可以为他施术。”秦归日隐约感觉这位贵夫人,并不想让他们跟吴先生过多接触。
“那好,两位请随我来。”
夫人将他们引入卧室。刚一入室,秦归日就闻到一股似有若无、奶香与花香交混而又似是而非的奇香。相对于宽敞的客厅,卧室小得多。深褐色窗帘遮挡了大部分光线,幽暗中一张大床顶墙而置,床头柜上放着白玉貔貅和水晶珠串,床头墙上挂着沉香串饰,之前的香气概源于此。米黄色床铺上躺着一个青年男子,身材修长,双脚几乎触及床脚,头发黝黑,面朝里侧卧着。
三人蹑手蹑脚进入,夫人刚要关门,庄知蝶做个手势示意她出去,她不甘地瞟了他一眼,无奈退出。庄知蝶关好门,怕夫人好奇再进来,轻轻推上保险。
秦归日已经摸出了他包里的袖珍白玉香炉,点上了引梦香。两人并排盘腿坐于床头地毯上,都没有说话,默契地闭目调息,渐渐地在冥想中进入梦道。床上的男子似乎睡得不甚安稳,翻了个身仰天而卧,原来是个五官清朗俊秀的男子。但这样的姿势没有维持多久,便又躁动起来,喉咙里传出低沉的呻吟。
庄知蝶与秦归日分别以蝴蝶和雨燕的姿态进入了吴先生的梦境。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他们不是进入某类空间,而是漫无边际的水体中。怕水的秦归日顿觉恐慌,她感觉真的落了水,明明和空气一样澄澈透明,却以绵密的实体形式侵入她的感官,无孔不入,沉重得要吞噬她。她不敢睁眼,怕见到虚空,无意识地喘气,一连串水泡自她口鼻处喷出,水更汹涌而入。这溺水的窒息感觉无比真实,使她忘了身处他人梦中,觉得自己就要死了。她拼命挣扎,想穿破这水的牢笼,她睁眼只见一片耀眼透亮的浊蓝,上下左右都一样,美得令人绝望。昏昏沉沉闭上双眼,等待死亡降临。忽然,一阵轻盈的铃声传来,重压消失了,窒息的紧缩感也一下子松弛,又能自由呼吸了。她像被从噩梦中惊醒般猛然睁眼,迷迷糊糊不知所以,耳朵里传来庄知蝶急切的心语:“秦姐,你醒醒,别怕,这是梦!”
秦归日定定地望向周围,还是那片死寂的深蓝,但有一小片柔和的光,如同一个防护罩,把她和庄知蝶围护了起来,他们好像寄身于一个大泡泡中。细细一看,这个似乎由珍珠编织成的网袋,四角牵系着银色风铃,正随着水流摇曳,不时轻响——正是庄知蝶的“缚魔八卦网”,当它用于护住元神时,便是现在这般形态。
然而,并未见梦魇兽的真身出现,没有梦魇兽,他们就只能打开梦道撤退,否则不要说殓梦,单纯猎杀也不可能。
“难道这片水域就是梦魇兽?”庄知蝶也疑惑了。
“应该不是。梦魇兽有明确的根源,不是无形之物。这更可能是它产生的诱因,而不是本体。”
正在此时,头顶飘来一片巨大的阴影,几乎要吞没了他们。秦归日与庄知蝶对视了一眼,两人同时变身人形,庄知蝶刺魔剑赫然在手,秦归日双手合十,祭出一支心香。
庄知蝶抬头仰望,只见一具状似儒艮的生物竖着身子朝他们直坠下来。庄知蝶连忙指挥“缚魔八卦网”带着他们闪避,堪堪与之擦肩而过。
不料,它丑陋巨大的脑袋死死咬着另一只满嘴尖牙利齿怪物的尾部,拖着它往下沉。那怪物的皮肤十分粗粝,凹凸不平,铜铃似的眼睛向上翻着,呲牙咧嘴,突然一张嘴,像抓住救命稻草般一口咬住八卦网。梦魇兽的突袭造成八卦网结界的松动,眼看水从破洞处涌入的危急一刻, 庄知蝶一手稳住八卦网,一手弹出刺魔剑,一个筋斗腾身而起,对着怪物的眼睛猛然刺去。那梦魇兽又痛又惧,又不甘心松口,翻滚着想同归于尽。秦归日顿时失却重心、头晕目眩,但她拼命定住心神,对眼前水患和梦魇兽视而不见,点燃心香,朗声诵读:“诸神归位,朗朗乾坤,光天化日,清除汝之污秽,涤荡汝之哀伤,申诉汝之冤屈,平复汝之愤怒,还汝清白元神!”一束光从香头幻化而出,刹那播散,耀眼又温暖。她松手,任这光灌注入梦魇兽通身,它被瞬间裂解,连同它逡巡的深蓝色水域,一同消失了。
又见一处公园似的湖边,一个俊秀的少年,对着水面发呆。秦归日向他走去,他听到脚步声回头,双眼惊惧,清亮的泪珠不住滴落。秦归日不自觉地上前,将他抱入怀中,轻轻拍着他的背安慰他。
少年在抽泣,呜咽着说:“对不起,小鸠,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他侧头时,庄知蝶看到他的嘴角微微上扬,还噙着泪的眼里流露出一丝冰冷的笑意,不过这只是一瞬间,连庄知蝶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正在此时,传来了猛烈的敲门声,“你们好了吗?快出来!”是吴夫人焦急的声音。
庄知蝶与秦归日刚想顺藤摸瓜,找出梦魇兽产生的原因,突然受惊扰,只好紧急打开梦道,遁形而出。床榻上的吴先生,由于梦魇兽已除,睡得倒十分踏实,微微打起鼾来,并未惊醒。
“你搞什么!我之前说过在没结束前不能打扰吗?你知道这么做的后果吗?!”庄知蝶出来时,怒火中烧,对着吴夫人一顿吼。秦归日还从未见他这样发过火。
“对----对不起......”对方也被他的神色吓住了,但不甘示弱:“没,没办法嘛!事出突然,你们快走!我父亲突然要过来看看他!我也不知道他会来!他很反感歪门邪术,我不想让他知道我请你们......”
“歪门邪术?那你还来找我们?”庄知蝶更恼火了。秦归日收好了道具,一把拽住他,把他拖了出去。“别吵了!先回去!”
他们刚从电梯出来,一个身型伟岸、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就进去了,他留着浓密的络腮胡子,戴着墨镜。进电梯时,他抬手摘掉墨镜,右手无名指上一枚金色印章戒指闪过瞬间,秦归日看到了盾形戒面上一只阴雕的蝎子。不过,他似乎没注意到他们。
两人一路上都不说话,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