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春天一向只是斗转星移中的一个小小插曲,从开始到结束,就像在过山车上猛然俯冲而下的一瞬:新鲜、刺激、惊喜···然后就什么都不剩了。我甚至一度把它想象成二战时期的波兰,被冬天占去了一半,又被夏天占去了一半。
南方的春天就是这样,向来如此,不给人们多尝一点甜头。当人们在冬天的余威里瑟瑟发抖,心里想着“等春天来了就好了”的时候,殊不知它已然来临。而当人们脱去肥厚的大衣开始忙碌的工作的时候,又都无一例外的忘记了春暖花开这码事。直到仲春远去,春末的风带走仅存的余温时,他们才猛然想起,哎呀,今年的春天怎么过的有这么快啊!年复一年,人们就这样不断地伤春,不断地前进,又不断地遗忘。
我来到南方的这座城市也经历了一回轮转了。春夏秋冬,喜怒哀乐,就像尽日随流水的桃花,走了,远了。四月又来了,城市已经快要步入夏天。也许久没有下雨,阳光灿烂的青空下,春燃烧着自己的最后的能量。半个月前还穿在身上御寒的外套现在已经不能再穿了,凉白开开始变得比热白开受欢迎了,超市的冰柜开始售卖冰棍和雪糕了,去年被雪藏的电风扇也重新出现在市场上了······总是到了这个时候,才想起去珍惜春光,才想起林徽因的那首诗,才想起自己终究是错过了的这段时光。
夜晚站在楼顶的天台眺望远方,一片片的大楼耸立彼处,点点的灯火绽放在千家万户,又倒映在辽阔的江面上,半江瑟瑟半江红。可惜“衮衮繁华地,西风吹客衣”。这眼前的繁华又与我有什么关系呢?夜半风起,呼号而至,又呼号而过。高处不胜寒,敞开的薄外套被风盈满,也许下一秒就会高飞远走,留我一人。抬头,月也不见了。气温骤降,本以为月光寒冷,但此刻这无月的夜晚,却清冷得不输一二。夏天的脚步,注定是要迟来了。
不久,疾风骤雨,电闪雷鸣。我退回宿舍,窗户没有关,窗沿的地面上已尽是水渍。室友酣睡,全然不知外面世界的风云变幻,那一晚之后,一连很长时间,气温都再也没有回升到雨前的那几日。春,南方古灵精怪的春天,用它最后的力量延后了夏天。暴雨之后,泥土的香气和满地的残红便是那场惊心动魄大战的残局。春天的衣物又被取出,夏天的衣物只得暂时收起或当作衬里。天气晴起来,柳花似飞雪般,穿过大街小巷,向人们汇报那不为人知的战况,也提醒人们,春归已是不争的事实。
“ 问春何苦匆匆,带风伴雨如驰骤。幽葩细萼,小园低槛,壅培未就。吹尽繁红,占春长久,不如垂柳。算春长不老,人愁春老,愁只是、人间有。
春恨十常八九,忍轻孤、芳醪经口。那知自是,桃花结子,不因春瘦。世上功名,老来风味,春归时候。纵樽前痛饮,狂歌似旧,情难依旧。”晁补之的这首《水龙吟》,可谓是春天的一曲葬歌。虽说久居樊笼,不知今日晴未。但柳绵逐渐飞尽,立夏也就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