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嫁》——缘起

  昨夜,永安城落了一场细雨。

  春日的雨一向柔弱,可却总有些花比这雨还有些柔,比如阁前的那两株梨花,稍有风吹雨打,便纷纷扬扬落了满地。

  虽说雨不大,可到底是润了土,路上难免泥泞。这种日子,大家都不愿出门,于是,便凑到一起唠唠闲话。

  沐沐平日里掌管着大家的伙食,去集市的次数自然也就比其他人多了许多。市井热闹之处,这各种消息也是多的数不胜数。她素来又是个爱打听的,随便一扯,便扯出皇宫内院,豪门大户的三两事。

  随手拿起一个橘子,沐沐边剥边开口道:“哎,你们猜我今去集市听到了什么?”

  鉴于她卖关子的次数太多,故事叙述的又不好,所以,众人并无多大反应。

  眉公捋着他的稀胡须,整日翻阅那几本破医书,仿佛如此便能治好一切疑难杂症一样。星河呢,拿来一堆木头,东敲西凿,不知道要倒腾什么新的机关。至于蓝锦么,天天就知道睡觉,睁了眼,也是一副来者不善的模样。

  目前为止,只有星鸾尚且听着沐沐讲话,考虑到沐沐的自尊心,星鸾特别配合的问了一句:“莫非是皇帝的哪个妃子和人私奔了?”

  沐沐剥橘子的手一顿,瞪大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盯着星鸾,愕然道:“你怎么知道,我还没说,你都猜的八九不离十了!”

  星鸾噎了一口气,也拿了一个橘子,白了她一眼道,“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皇宫里美人那么多,有几个是自愿进去和人争宠的?与其年复一年地将一生都葬送在里面,还不如找个自己喜欢的,出去拼一拼,反正皇宫里少了她,还会有别的佳人子源源不断送进来。我赞成这个妃子的做法。”

  沐沐将一瓣橘子塞进口中,认可道:“阿姐说的有理。”继而,又嘿嘿一笑,“不过这次逃跑的不是皇帝的妃子,而是我们勤王殿下的王妃。”

  “勤王妃?和人私奔?”星鸾差点没被嘴里的橘子给呛死,缓了口气,追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沐沐打了半天的转转,终于绕到主题上,大家伙这才都来了兴致,竖起耳朵听着。尤其是蓝锦,原本瞌睡的眼神,霎时清明了许多。

  “约摸一年前,有外商来我国进贡交好,皇帝诏令承办接风宴,身份显赫的夫人们都得出席。咱们的勤王妃自然也去了,谁料,她竟看上了其中的一个外商,等外商出城的时候,偷偷地跟着商队跑了!”讲到此处,沐沐情绪激动地嚷道:“这简直是太不知廉耻了吧,勤王殿下可是天底下难得的好儿郎,多少千金挤破头也没嫁进去。咱这王妃可好,居然抛弃了勤王,跟外商跑了,她是个水性杨花的傻子吧?”

  “既然都是一年前的事了,那为什么一年前没有声张?现在闹得沸沸扬扬的算是怎么回事?”星鸾挑了挑眉,对此事十分不解。

  沐沐应道,“听人说,是王妃和王爷有一年之约,所以现在才寻她。”

  星鸾皱眉更深,疑虑重重,费解道,“这个理由好牵强啊……寻常人家的妇人跟别的男人跑了,丈夫遮掩都来不及,又怎么会明目张胆,大肆宣扬,何况跑的这个人是我们的王妃啊,这可事关皇家脸面。再者,找王妃也应该去外商那边找啊,在永安找算怎么回事?”脑中灵光一闪,星鸾惊道:“除非……”

  “除非勤王殿下无中生有,贼喊捉贼,借此逼出王妃罢了。”蓝锦冷不丁冒出这句话。

  众人闻言,颇为惊讶。

  星鸾会心一笑,顺着蓝锦的话接下去,“我猜是因为勤王殿下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逼得王妃不得不离开王府,而她也从未出过永安,在哪个地方偷偷地躲了起来。勤王殿下应当是得知了王妃的隐身之处,才会借悠悠众口逼王妃出来相见。对吧,蓝锦?”

  蓝锦脸色苍白几许,并未回应,只问沐沐:“这些话你是从哪里听的?”

  沐沐不自觉的咽了口唾沫,低头小声道:“从周妍郡主回去后不久,市井上就流传开了。”

  蓝锦冷哼一声,笑道:“市井上的人?他们每天睁大了双眼,巴不得皇宫内院,高门别户里出点什么事情,好让他们瞧个热闹,茶余饭后资谈一番。等哪一天,事情也落到他们头上了,恐怕这些人就笑不出来了。”

  星鸾的心突然抽了一下,有丝疼意蔓延开来,不仅是因为蓝锦此刻那种哀默的神情。还因为她想到从前的自己,弱小,无助,没有人肯帮帮她,帮忙救一救她可怜的母亲。更多的,都是等着瞧热闹的人。

  很多年后,星鸾一直觉得,她当初救下蓝锦,除了心存愧疚外,还因为蓝锦和她一样,对这个不怀好意的人世间充满怨恨。

  星鸾保持着面上的笑意,直直地盯着蓝锦道:“那么,勤王与王妃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才会让王妃离开王府?听说当时,这门亲可是安相费尽心思替王妃求来的,怎么会说不要就不要了?”

  “因为,是勤王亲手将毒酒递到安相手中,逼死了王妃的父母。还有很多理由,你都要一一听下去吗?”蓝锦眼中有泪光在闪烁。

  星鸾摇了摇头:“不必。”

  沐沐张了张嘴,正要开口问,身子却陡然一空,被星河一把提起来。

  “哎,干什么?我还有事问锦姐呢。”沐沐冲着星河嚷了句。

  星河无奈地抿了抿唇,随口扯了个理由:“我饿了,咱们去做点东西吃。”也不等沐沐回应,径直地拉着她往外走。

  “不是才吃过吗?哪这么快就饿了……”沐沐的声音逐渐远去,待完全听不见后,星鸾方才拍了拍蓝锦的背,安慰道:“没事的,蓝锦,那些都过去了。如果你不想见他,就不见,哪怕你一直待在聆书阁,也没关系的。”

  眼眶积蓄的泪落到手背上,蓝锦摇头:“不会过去的,那些一直在这里。”她指着自己的心脏:“就算再过十年,二十年,可是只要一想起来,这里还是会很疼很疼。”

  眉公合上手中的医术,捋了捋几根稀须,感慨道:“孽缘啊,孽缘!生病好治,可这心病却难医得很!”

  星鸾回头瞪了眉公一眼,没好气道:“你这老头,天天就知道说风凉话!”

  眉公撇撇嘴,识趣地从二人跟前消失掉。

  蓝锦擦掉颊边的泪,笑了笑:“你不要用这种愧疚的眼神看我,毕竟这些事与你无关。”

  星鸾默不作声,心里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这些,真的与自己无关吗?微微叹口气,她开口道:“你以后永远不见他了吗?你真的舍得吗?我瞧着你可是从未放下过。”

  蓝锦垂眸:“放不下不代表可以原谅。”

  星鸾又拿起一个橘子,不声不响地剥开,不知如何开口,索性不再言语。

  蓝锦静默了半晌,忽然开口问道:“你想听我和他的故事吗?”

  星鸾如实道,“如果这会让你难过的话,那么我选择不听。”

  “可我,想讲给你听。”

  蓝锦托着腮,望着窗外的夭夭桃华,吐声道:“夜晚和沐沐来陪我一起睡吧,我们已经好久没有夜谈了。”

  这边,星河拉着沐沐走了好远才停下来,他将双手抱在胸前,好以整暇地看着沐沐。

  沐沐纳闷道:“怎么停下了?不是说要吃东西吗?想吃什么?”

  星河摸了摸下巴,打趣道:“你跟眉公学这么久的医术,别是学傻了。”

  沐沐脸一黑,“几个意思?”

  星河耸肩,无辜道:“要不是学的傻了,我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理由能解释你为什么这么笨。”不等沐沐跳脚反驳,他接着道:“阿姐刚才的意思多明显,蓝锦就是勤王妃啊,大家都听出来了,只有你像白痴一样追着问。”

  沐沐即将脱口而出的话被星河一噎,咽回肚里,歇了好半天,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啊,怪不得她知道是勤王将毒酒递给安相的。”

  星河见她一副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模样,忍不住笑了,伸手揉了揉沐沐头顶的发,轻声道:“以后不要有那么多问题了,会让别人下不来台,知道么?”

  沐沐低下头,慢吞吞地“哦”了一声。

  星河收回手,笑着摇了摇头,叹道:“你瞧着阿姐总是嗤笑别人太用情,太痴傻,其实她自己还不是一样,六七年了,她虽然嘴上不肯承认,但我知道她对千陵兄始终是无法忘怀的。”

  沐沐闻言,一脸疑惑,立即发问:“千陵兄,是她的那个竹马哥哥江千陵么?”

  星河兀自拍了把额头,道:“天哪,又来了!”面对沐沐喋喋不休的追问,星河仰天长叹,最终和盘托出道:“是,千陵兄以前是我们的邻居,乔迁后就再未见过,音信全无。阿姐是个死心眼的人,总还是惦记着他……”

  夜里,三个姑娘共躺一张床上,聊起昨日种种。回想起来,似乎每个人都有些不堪的过往,那些事情放到现在来看根本无法忍受,可也不知道当初究竟是什么支撑着自己,到底也熬了过去。

  窗外的春风温和地吹着,一弯弦月偷偷挂在树梢,布下朦朦胧胧的一层细纱,将聆书阁裹在薄亮里。

  蓝锦缓缓地开口,“父亲死的那天,王府的桃花开得很灿烂,可惜当时的我正执着于如何用这桃花酿一壶上好的果酿给他喝,连父亲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沐沐安静地窝在被子里,一言不发,星河说过,当别人开始讲故事的时候,出于礼仪,不应出声打断,尤其是故事并没有一个好的结局时。

  星鸾侧身,轻轻握了握蓝锦的手,道:“讲讲初遇吧,你们那如诗如画,灿若桃花的相遇,至少要让故事有个好的开头,否则,怎么能有勇气讲下去?”

  蓝锦弯唇笑笑,“若是初遇那天我没有骗他就好了,可我从一开始就撒了谎,所以,注定,他于我只是一场虚妄。”

  蓝锦本姓安,是曾在御前红极一时的安丞相之女,安锦岚。

  安丞相与其发妻恩爱情深,念着安夫人身子不大好,便只要了蓝锦这么一个女儿。他平日里忙于朝堂之事,未能好好陪伴蓝锦成长,心生愧疚,所以,无论蓝锦在家怎样胡闹折腾,他也从未苛责过一句。

  蓝锦打小最常听她爹说的一句话就是,“锦女,只要你没有做违反礼法,背离道义的事,那么,不管你闯了多大的祸,都有爹给你担着。但凡你想要的,我都会拼尽一切为你争过来。”

  有了安丞相如此信誓旦旦的承诺后,蓝锦愈加顽劣,肆无忌惮。大祸不闯,小祸不断。

  一向安静文雅的夫人到底是忍不住蓝锦这般胡作非为,冷了脸斥责她:“安锦岚,你能不能安分一点,整日里不是捉弄家丁,便是偷摸出去惹事,最后烂摊子都留下来让你爹去摆平。他素日里已经很忙了,你,咳咳”,安夫人气得咳嗽起来:“你到底还要给他惹多少事端,还要给他丢多少次脸才肯罢休?你知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爹,等着他犯错?我一直念你年幼,未加严教,你却越来越不成体统,咳咳”话未完,安夫人再次咳嗽起来,蓝锦见母亲咳得狠了,便急忙凑上前去拍安夫人的背,将茶水递与母亲顺顺气。

  安夫人捂着心口,头也不抬地将递至跟前的茶杯掀翻在地,茶盏的碎声将蓝锦吓了一跳,她这才意识到,母亲是真的动怒了。

  蓝锦面色“唰”地白了,咬紧了唇,垂头站在一旁听着母亲的数落。最后,被母亲罚禁闭一个月。

  那是蓝锦十四年来,第一次被母亲责罚禁闭,心里着实不是滋味。

  头起几天,蓝锦确实是安安分分地呆在相府里,倒是没听从母亲的安排绣女工,而是拿了剑在院子里练功。如此十几日过后,她再也忍不住了,也顾不得余怒未消的母亲,又偷偷地溜出府。

  经过母亲的教训,她这番出来后到没有惹事生非,只单纯的瞎逛。逛了半晌,行至一处宅子附近,一阵鲜香自宅院内飘入蓝锦鼻中,肚子骤时“咕咕”地叫起来。

  蓝锦站在墙外思考了半天,最后还是翻身跃到墙院,想要看看是什么美味。

  谁知,刚站到墙际,便听侍卫高叫道,“什么人?”紧接着,便齐齐向蓝锦围过来。蓝锦回头一看,外院的守卫也朝她飞奔过来。最后,她只得将目光放到置若罔闻,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周勤身上。

  飞身自墙院落地,她迅速朝周勤跑去,伸手便要夺他手里的书。

  周勤微侧,蓝锦扑空,她还要伸手再去抢,却被周勤执书反手一锁,将她的手掣肘在石桌上。此时,周勤语气凛冽地开了口:“你是什么人?胆敢闯王府?”

  蓝锦很少见到一个十几岁的少年竟能有如此严肃的语气,见着要到跟前的侍卫,她歪了歪头,沉吟道:“你让他们不准抓我,我就回答你的问题。”

  周勤眉宇微皱,眸中染上一丝寒意,却还是挥手示意道:“你们退下!”

  待人群退开,蓝锦眨巴眨巴了眼睛,念及母亲说的不要再给父亲抹黑,诚恳地撒谎道:“我叫蓝锦,今日出来散心,路过你这里时闻到香味,肚子又饿,就想凑过来瞧瞧是什么好吃的,并没有什么坏心思。”旋即,弯了眉眼,笑问一直盯着自己怀疑自己的周勤:“现在可以放开我了么?”

  周勤面色一闪,才发现自己还摁着蓝锦的双手,连忙松开:“原来如此,是勤失礼了,姑娘莫要见怪!”

  蓝锦内心窃喜,没想到面前这个人这么好骗,而且这么有礼仪。倒是自己,诓了假名字骗人家,赶忙摆手道:“言重了,言重了,无妨。”

  听她自说饿了,周勤便善解人意地拿起勺子盛了一碗鲜鱼汤递给蓝锦,和煦道:“这是母亲的拿手菜,你且尝尝看。”

  蓝锦默默地吞了吞口水,犹豫不决,红着脸支吾道:“那个,我今天出门没带银子,改日再来送给你,好么?”

  周勤一愣,复而又笑道:“姑娘,我们王府不缺这碗鱼汤钱。”

  蓝锦急了,争论道:“不成,母亲说了,不可以平白受人功,你送我鱼汤喝,我理应付你银子,这才公平。”

  周勤见蓝锦着急,便也不推脱,润声道:“既如此,那你以后再送来好了。”

  蓝锦方才心安理得地坐下,将鱼汤喝了个精光,心满意足地称赞道:“你真是太幸福了,有一个煲汤如此美味的母亲。我方才认真思考了一番,决定不给你银子了,银子不值当。”

        她竖起一根手指,骄傲道:“我要给你带我娘酿的果子酒作为回礼,我娘酿的果子酒也是天下一绝哦!”

  周勤温和笑道:“那你下次走正门,再翻墙的话,若我不在,你很可能陷入大麻烦中。”随即,周勤命人取了一块玉珏,交给蓝锦,嘱咐道:“以后来找我,带着它就可以从正门进来了。”

  蓝锦咧嘴笑笑,从头上拔下一支玉簪,递与周勤,“我从不平白无故受人之物,这个暂且压在你这,以后门前的守卫认熟了我,再交换回来。”

  周勤浅笑,伸手去拿,指尖才碰到玉簪,便听见蓝锦嘀咕,“怎么感觉像是在交换定情信物一样?”

  此言一出,周勤脸“嚯”地红了,蓝锦见状,捂嘴狠笑起来。

  她确实是没有食言的,自打认识周勤之后,隔三差五地提着两坛果子酒来找他,可大多时候是见不着周勤的。

  “听起来,他对你还不错啊!我们勤王这么小小年纪就懂得怜香惜玉了,真是了不得,难怪你如此倾心于他。”星鸾悠哉地抛出这么一句话,面上有戏谑之意。

  蓝锦双眸凝望着窗前的那一束光亮,道,“我也没有想到遇到过那么多的人,偏偏我就倾心于他。”

  星鸾道:“感情这东西,向来奇怪得很,我们不过都是被缘分牵着走的人,又怎么能控制得住缘分的方向?”她翻个身,轻轻合上眼,道:“我困了,睡觉吧,若是明日晴了,我们出去游船。”

  沐沐听完蓝锦的初遇,不知为何,越发遗憾,惆怅的难以入眠。末了,问了一句,“阿姐,不论出于何种目的,勤王总还是记挂着锦姐的。可是姐夫呢,他这么多年为什么都不来找你?”

  蓝锦闻言,偏头去看星鸾,眼里渐显出笑意,满是好奇地等着她的反应。

  星鸾本来都要进入梦乡了,被沐沐这一唏嘘,睡意顿时散去,她蹙眉,“什么姐夫?哪里来的姐夫?”

  沐沐如实道:“就是你那个竹马哥哥,江千陵啊!”

  江……千陵?!已经很多年没有听到过这个名字了,被人突然在耳边提起的时候,心脏居然还是会跳的这么厉害啊。

  星鸾瞬间失神的模样映入蓝锦眼中,她久久未语。

        屋子一度陷入寂静中,只有三人的呼吸声响,待大家都隐隐约约有睡去的意思后,星鸾才慢慢吐声道:“我也很想亲自问问他,为什么这么多年他都不来找我。可是后来我就想明白了,他来不来,又有什么所谓呢?终究这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最需要他的那些日子,我都一点一点熬过来了,所以,他的出现对我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话虽如此,可是压制在心底的不敢触碰的那些回忆,却全部都在子夜时分,一丝一缕的释放出来,充盈在梦境的每一个角落。

  熟悉的旧木屋,有妇人哼着小曲在门前溪边浣纱,星鸾欣喜地伸长着手臂去拥抱她最爱的阿娘,却在触及到妇人身体的一瞬间,天旋地转。

  阿娘猝死,父亲新婚,因为害怕后娘不好,因为无法忍受父亲开始新的生活,她带着年幼的星河离开家里,千里迢迢,去寻江千陵。

  因为贫穷,所以没有人肯替星河医病;因为弱小,所以只能任人打骂嘲弄。可是啊,星鸾坚信着,坚信见到江千陵后,这所有的一切都会好转。

  但是,没有,一直都是没有寻到江千陵的。是了,这么多年,一封书信都没有,只凭着临行前江千陵说的江南,她便一路往江南行去,不论跋山涉水,不论千里之遥。可是怎么能够找得到,风景美如画的江南,那么大,她又如何能知道江千陵究竟定居在了哪里?

  尽管如此,星鸾却仍然抱有念想,总觉得有朝一日,会碰见也在寻找自己的江千陵,然后,山高水阔,地久天长。

        直到,有人向她伸出双手,把她从水深火热之中救赎出来,那个人却不是她心心念念的江千陵。

  于是,从那个时候起,她就发誓,发誓要让这世上曾欺侮过她的那些人也尝一尝颠沛流离,心惊胆战的滋味;发誓要赚足够多的银子,然后一字一字,原封不动的将羞辱的话和银子砸在那些拒绝过她的医馆。也是从那个时候起,江千陵在心中好像就没有那么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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