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已经震了四五声，Alex并不想搭理。

在偌大的城市里谈恋爱，给了男女很多独立的生存空间和喘息机会。他们可以在心情欢喜和寂寞时聚在一起，在想逃离的时候消失不见，在心中的自留地里自斟自饮。当然，这种若即若离的状态总会被一方擅自违约而打破。今天显然Alex的女友Ann就在挑战这个平衡。

因为今天下雪了。城市里的人是那么冷漠而又饱含深情，是那么见多识广和少见多怪，下雪这件自然的小事需要加上炸鸡和啤酒的人文关怀，加上拥抱和亲吻的浪漫约会，这让Alex不厌其烦，显然他对这个仪式感很强的自然景观充满愤恨，正在兀自思考着如何搪塞过女友的时候，电话响了起来。

“嗯。”

“就知道嗯，为什么不回我微信？”

“刚开会，没看见，有什么事儿么。”

“今天是城市里的初雪哎，下班来接我吃饭。”

“不行啊，今天要加班，明天得交个报告。”

“那我来找你？”

“天这么冷，地铁人又多，别来了，周末再说吧。”

“哦。”

“没事儿先挂了。”

“……”

Alex明知道这番说辞会让自己陷入到巨大得麻烦中，这仅有得自由需要日后三五天的低声下气才能平复，不过管他呢，今天他就是想要逃跑。放下手机，Alex的视线重新回到了电脑上，屏幕里是他今天要写完的报告，报告像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女人，在漆黑的晚上对着屏幕外的世界搔首弄姿，不能熟视无睹却又根本无处下手，在挣扎了一会后，Alex还是放弃了，他下意识的摸出手机，想从这个其貌不扬的铁盒子里找点乐趣。

看过了推送新闻，每天落马的官员和走失的孩子已经丝毫不能给乏味的日子增添哪怕一点点刺激。他的手最终还是滑向了那个线上交友软件。Alex深知，那是他日常生活与理想乡的一个通道，一个可以重新演绎不一样生活的地方。在那里他不是一个在城市里打拼的青年人，不是一个每天朝九晚五的上班族，不是一个有着固定关系的三好男友，他变成了一个寂寞的猎人，用自己的语言编织一发发子弹，射向城市里和他一样想逃避现实生活的寂寞的人的心灵。在那里他认识了对社会毫无认识的学生，邂逅了对生活不满意的中年女人，接触过热情四溢的酒托，安慰过和男友吵架的缺爱姑娘，这次，他不知道能遇见谁，和谁聊到下班。随便搭讪了几个人后，Alex感到了无聊，三两句话后就找不到了话题，在关闭APP的一刹那，一个新招呼让Alex快要落下的拇指抬了起来。

“你好。”

多么无聊的开场白，出于礼貌，Alex还是回复了一个“你好。”回去。毫无期待的，这样的对话甚至难以持续三句。

“今天下雪了。”那女人说到，典型的没话找话。

“是啊，下班肯定要堵车。”这是Alex一贯的聊天思路，不经意之间给对方暗示自己的水准，即使他下班后还要排队给地铁卡里充值。

“你喜欢雪么？”女人接着问到。

“喜欢”。Alex随意答到，这种问题毫无意义，只要在景物，食物和男明星上顺水推舟，在女明星上大义凌然的批判，准没错。

“我也特别喜欢雪，洁净，冰冷，给人寒冷后就在第二天离去，化成水气消失不见。”女人一下子发了一大段话。

Alex对这种借景抒情的女人缺乏兴趣，“下雪天冷多穿点，不然容易感冒。”随口关怀是一个好的聊天者的习惯。

“嗯，不过这些关心的话应该说给女友听呢。”女人说。

“我单身。”Alex打这句话的时候并没有什么不自然。

“你肯定是要求太高了。”

“工作圈子太窄，没有什么时间找。”

“哈哈，所以就上网找了？”

“就是随便聊聊。”

就跟大多数对话都从不情不愿开始一样，Alex一直和那个女人聊了下去，那个女人是个设计师，独自生活在城市的南边，生活简单而随意，喜欢旅行和音乐。这样的女人是那么常见，她生活在城市的每个角落，每个钢铁格子间里的椅子上，床，沙发上和浴缸里。这样的女人又是那么独特，喜欢暹罗，帕尼尼和三池崇史，她们每一个都不一样，像在等人时候华丽杂志，让人忍不住去翻一翻。

“晚上想喝一杯么？”女人问到。这回Alex陷入了沉默。说实话，Alex不是一个胆大妄为的人，前几次单独赴约遇到骗子的经历让他变的精明而警惕。

“我都不知道你长什么样，怎么找你呢？”Alex敲了这行话过去，基本上骗子都没有真照片，那一看就知道。半分钟后，一张女人的照片映入Alex眼帘，那不是一张假照片：在镜头下的是一个美丽而安静的女人，到肩的头发乌黑而柔顺，皮肤白皙，五官精巧，眼眸忧郁而寒冷，自拍的角度没有精心挑选过，面部表情却很自然。一瞬间Alex被照片吸引住了，他想去更深层次的了解眼前这个陌生女人，听听她开口讲自己的故事。

“好的，去哪里？”

“我家吧，我来调。”

“好的，到时见。”

Alex掩饰住内心的兴奋关上了软件，给女友Ann发了条信息：“晚上加班完要应酬，晚点和你说。”显而易见的，生气的女友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告诫他别喝太多酒，不过这都无所谓了，反正今晚是逃避日。胡乱写完报告，一封邮件发给领导以后，Alex收拾好了东西踩着下班点出了公司，从早到晚，雪就没有停过，飘散的雪花从漆黑的天空洒落下来，才刚落到地上，就被温热的汽车尾气加热成一团污泥；路上的行人行色匆匆，完全没有在屋里赏雪的那份惬意，而是不断的把雪花从头上，肩上拨拉走；街上的路灯和霓虹倒是很喜欢这夜里的雪，雪花像舞台上的现代舞演员，在暖光下排队上台。

Alex无暇关注这些世俗景色，而是专注着开好自己借来的车，他心情紧张而期待，他害怕自己的青涩和局促被女人发现，发现自己没有网上那么的风流潇洒。

按照约定，Alex在女人住的小区门前下了车。这是两栋现代化的单身公寓，周围用铁栅栏围着，周围商店行人并不多，只有一个地铁站口愣在那里，想必是这栋小区矗立在此的唯一理由。盘算着怎么跟保安撒谎，Alex走近小区正门，奇怪的是，保安室里并没有人，而桌子上烟灰缸里的烟蒂似乎在宣告保安权威的存在。“也许是去巡逻了吧。”Alex想着，试着推了推那铁栅栏门，由于下雪的缘故，栅栏有点冰冷和粘手。铁栅栏门被推开一条一人宽的缝隙，Alex像做贼一样溜了进去，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点鬼祟，好像自己在干一件伤天害理的事儿。

这时，手机铃声突然急促的响了起来，这着实让Alex吓了一跳，是Ann的。

“你在哪呢？”这一问让Alex有点心惊。

“我在公司啊，报告写不完。”Alex装作一副被打扰的样子。

“晚上少喝点，早点回家，今天雪还挺大的。”Ann又和往常一样先服了软。答应着挂了电话，Alex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和Ann是大学同学，在一起四五年了，双方都知道彼此的脾气和性格，每次闹不愉快，都是Ann主动让步，这让Alex觉得自己随时可以掌握感情的天平，一直占据优势地位。这种优势让Alex感觉放松，自大和膨胀，他对这种一成不变的情感关系感到厌烦，他对这种颠簸不破的优劣地位感到无趣，他期待一种脱离平衡的惊喜感，希望着无限的不确定。但这种刺激感只能是短暂的，他不愿拿出自己多年的优势地位去交换一场赌局。

最终，Alex还是站在了那女人门前，那是一个楼道尽头的房间，门牌1403反射着走廊上应急灯上昏黄的光。拍打掉身上的雪渍，抓了抓头发，Alex轻轻摁了下门铃。

“叮咚。”最普通的门铃声。

在房门打开前，Alex预想了好几种打招呼的方式，凭空将那女人美丽的头颅安插在各种不同体型上，意淫着几杯酒下去怎么将话题深入下去，懊恼着在这偏僻的小区周围连个便利店都没有。等了一会，房门后并没有响起期待的脚步声，相反的，整个14层在那声门铃后静的出奇，Alex可以清晰地听到自己略微不平稳的呼吸声。突然，楼道里漆黑一片，Alex意识到是声控灯时间到了，下意识咳嗽了一声，但灯却固执的没有亮起。

在黑暗的帷幕之中，任何一点光亮都如同刀剑般锐利。Alex惊奇的发现1403房间没有锁门，那光就是从门缝里露出来的！一瞬间无数想法在Alex脑子里爆炸开来，“这是怎么回事？”女人明明说是这个小区a座1403。

“难道女人出门买东西去了？”不可能，周围没什么商店行人，而且出门怎么会忘了锁门呢？

“女人家出了什么危险？”一个独居女人，会不会遭到了入室暴力犯罪？

“等一下，这有可能是个骗局！”只要一进门，就成了非法入室，意图盗窃，这时候要是他们再来几个人扬言要报警，我可就麻烦了。

Alex死死盯着那扇虚掩的门，不再敢有任何动作，任由走廊的黑暗持续蔓延。他开始后悔自己的胆大妄为，准备原路返回，把还没到来的危险扼杀在萌芽之中。正在这时，电梯发出一声清脆的提示音，有人来了！

紧张和慌乱占据了Alex整个身体，虽然他只是一个访客，但是他并不想被任何人看到自己不知所措，鬼鬼祟祟的样子。他不想和那个女人的邻居有任何交流，不想和这个公寓的物业大叔有丝毫寒暄，鬼使神差地，他迅速打开面前的门，一闪身钻了进去。

Alex躲在门后，透过猫眼静静观察着楼道里的情况，由于1403刚好在走廊尽头，猫眼下外面楼道的情景一览无余。电梯门如期在14楼缓缓打开，轿厢里煞白的灯光在漆黑的楼道里勾画出一个瘦削的剪影，一个男人从电梯里走了出来。男人跺了跺脚，唤醒了沉睡的声控灯，Alex仔细看着这个男人，他穿着褐色风衣，半张脸都埋在领子里，看不清楚，不过显而易见的，外面的雪还很大，因为男人风衣上还明显粘着些雪迹，脚下也由于跺脚的缘故有些污泥。男人顺着走廊朝1403走了过来，Alex的心紧张的狂跳不止，他看清了男人的脸，那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脸，苍白，无奈，让人沮丧。男人越走越近，Alex甚至预想到了男人一开门和自己撞见的尴尬场景，自己该怎么解释，来收水费还是来装路由？他是那个女人的男友还是老公，会不会冤枉被打。当然，最终这些事情都没有发生，男人走到1402便停了下来。在这么近的地方，Alex觉得他能看见那个男人鼻子上的毛孔，能听到那个男人无力的喘息，一阵翻找钥匙和开门之后，男人进入了自己的房间，在那之前，男人意味深长的看了1403一眼，那仿佛是透过猫眼与Alex对视。

随着房门重重一声关上，Alex的心落了地，“妈的！”真是自己吓自己，原来预想的对酒当歌，雪夜温情现在都化为泡影。声控灯在挣扎了一会后归于黑暗，楼道里恢复了开始的安静，慢慢将眼睛从猫眼上移开，Alex的心情放松了下来，开始回过头开始打量1403这间屋子的内景：屋子并不大，却给人一种宽阔的感觉，巨大的落地镜和北欧风格的家具让人的心情瞬间沉静和安逸下来，桌椅的线条都经过认真的思考，位置和颜色也都刚刚好。“住在这个的那个女人确实在设计上有些天赋呢。”Alex这么想着，四处打量着这间屋子。

“嘀嗒”，那是一滴水珠落地的声音。

Alex定了定神，什么也没有看见。

“嘀嗒”，又是一声。

是屋子那里在漏水么，Alex有点疑惑，本能告诉他这时候不需要任何的好奇心，转身出门好好回家跟Ann打个电话报平安再好好哄上几句是最明智的选择。千万，不要，好奇！

“滴嗒”水滴的声音越来越清晰，是从屋子里卫生间方向传来的。

没有逃过自己的好奇心，Alex向卫生间方向看了过去，借着窗外的路灯光，他看到卫生间门口有一片水渍，而且正在不断扩大。

“嘀嗒”，又是一声。

壮着胆子，Alex慢慢向房间卫生间方向走去。卫生间房门关着，只有水从门缝里不断涌出来，像一个无形体的怪物，以干燥的地面为食。“也许女人只是出去了忘了关水龙头，这个粗心的女人，不知道回来的时候要面对什么焦头烂额的情况呢”。Alex这样想着，想推门去查看这水流的源头。

外面的雪更大了，在夜风中肆意撕咬着这个城市，巨大的城市心脏里，每个细胞都在为生存挣扎着。夜宵摊贩识趣地把站着人行道的桌椅都收了回去，让妻子儿女先去睡觉；加班结束的人们在大楼下一边焦急地等待公交车，一边跟家人抱怨着这讨厌的天气；出租车师傅听着广播信息，熟练地避开拥堵的路段，盘算着晚上吃一顿什么取暖；小偷和流氓把自己锁在出租屋里，给自己放一天小小的假期；Ann慵懒的趴在床上，把手机摆在显眼的位置，专心致志地追着新番，又不想错过男友迟早会来的道歉电话。城市永远是中性存在在世界上的，只不过我们作为每个细胞的活法千差万别。

Alex在推门的一刹那心里想的是那个白皙的女人，之后他的梦想成真了：一个巨大的冰块端端立在卫生间的浴缸里，今天网络上认识的那女人正结结实实地冻在里面，那女人全身赤裸，双眼紧闭，那本来就白皙安静的脸变得更加白皙，永远安静了，若是个活人，这女人确实和网上图片分毫不差，甚至还比图片更加美丽。冰块很大，由于室温的缘故，融化的水溢出浴缸，滴在地上，那一声声“嘀嗒”就是从这里来的。

“啊！”遇到可怕事情惊叫是人类的本能，但这声尖叫在途中被狠狠的人为控制了。“不能尖叫！邻居会听到的！”“她是谁，谁杀了她？”“她死了多久？”一系列问题让Alex无法思考，Alex所能想到的解决方案就是跑，远离这个杀人现场！三步并作两步，Alex跑到门口，正要开门的时候他想到，房间里满是他的脚印！借着窗外的灯光，他看到这房间里的一个个脚印像一张张嘴，想将今晚的故事原原本本地将给警察听。

 “操！”想到这里，Alex脱下自己的外套和卫衣，想用棉质卫衣将自己来过的痕迹完全抹除，他蹑手蹑脚地走向卫生间，哆哆嗦嗦跪在地板上，准备先把卫生间门前的脚印擦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你已经去世了对不对，咱们下午还聊的挺愉快对不对，我也喜欢日本小说，感情细腻景色逼真是不是，你别怪我，你别找我啊。”Alex语无伦次，根本就不想看那女人哪怕一眼。

“嘀嗒。”

包裹尸体的冰块还在融化，淤积的水流快速流淌，直奔Alex的脚下而来。Alex下意识的往后，不料脚下一滑，屁股重重坐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Alex双手后撑，稳住上身，眼睛却不巧地再次滑向那女尸，四目相对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却是吓得Alex魂飞魄散，只见那女尸的眼睛从刚才的紧闭突然睁开，正直直看着Alex！

Alex吓得一下子从地上弹了起来，什么擦脚印，去指纹，什么明哲保身在这一刻都不重要了，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跑！Alex径直走向大门一把握住门把手，房门却没有打开！刚才在躲避上楼邻居的时候，Alex记得自己只是顺手带上了门，按照一般的门锁设计，从屋内只要轻轻一拉，房门就应该应声而开的啊。Alex又惊又怕，使出全身力气又重重拉了两下，房门只是发出钢铁摩擦的“框框”声，却是丝毫不见有开启的意思。

“这是怎么回事，房门是什么时候…”Alex心里正嘀咕着，一瞬间想到了什么，心情瞬间像那厕所的女人尸体一样堕入冰窟。房门只有在一种情况下才能在里面无法打开，那就是被人在外面用钥匙锁上了！“有人一直在监视着自己！”Alex心里骂道，有人一开始就计划好了的！

这是一起完美的行凶案件，凶手通过网络聊天软件，知道女人是个深居简出的设计师，一个人独自生活在这个偏僻安静的公寓式小区，周围商业气息不浓，晚上连个目击证人都难找。凶手肯定是先来小区踩过几次点，傍晚的时候保安回去巡查，大门无人查岗，这正是潜入的好时机。凶手肯定在14楼溜达过好几次，知道女人房间隔壁的屋子里住着个中年男人，每天雷打不动的上班下班，这样便可以有一个天然的目击者。男人可能选择了白天开着借来的车来到了小区与女人见面，他们可能出去约会了，他们可能去了凶手自己的住处，而在那这个变态便残忍地杀害了她，并且将她冻成了冰块，原封不动地运回了女人的住所，寒冷的天气让冰块可以保持稳固，同时也模糊了女人的死亡时间。杀人犯擦掉自己留在房间里的证据后装作女人在网上主动和陌生人搭讪，试图将他们骗进1403，那一条门缝就是诱饵。只要男人进入这间屋子，凶手就在外面锁上房门！女人的失踪肯定会引来警察，而那可悲的男人理所应当地成为了真正凶手的替罪羊！多么完美的计划，多么恶毒的凶手！Alex后悔自己的大意粗心和想入非非，更恼怒自己刚才一门心思全在尸体上竟然连房门上锁了都丝毫没有在意。在极度惊吓和愤怒感情达到极限后，Alex僵硬地倚着门坐了下去，仿佛惊慌失措这种情感已经耗尽了电量，Alex觉得厕所里的女尸并不会出来害人，真正害怕的是，自己被人算计的失控感觉。

平心而论，Alex并不是个彻头彻尾的渣男，他没有背着Ann脚踩两只船，对于Ann 的无理取闹和小脾气，他都甘于承受，Alex只是对年轻还抱有一种幻想而已，在平凡无奇的稳定关系里总有些奇思妙想想去实现。还记得刚遇到Ann的时候，Ann留着日本动漫里少女的短发，穿着T恤和短裤，像一杯柠檬苏打水，甘冽后有一股酸甜的回味。

“Hi，我叫Alex。”

“你好，我是Ann，今天第一次来电影社。”

“我也刚来，不知道今天看什么呢？”

那天Alex和Ann坐在一桌，看了一部《大逃杀》，天很热，教室里似乎都是血腥气。

“你说我们要是被强迫彼此残杀可怎么办啊？”Ann问。

“放心，我知道咱们学校好多没人知道的地方，咱们躲进去等他们互相杀完了就出来灭了他们。”

Alex记得，Ann那天笑得很开心。

最后Alex口中的藏匿处也都没有成为这个血腥幻想的安全屋，却成了他们两人以后日子里残害下一代的屠宰场。

和很多毕业情侣一样，Alex和Ann也感受到了面对重要人生选择下校园爱情的无力感，Ann一门心思要出国留学，而Alex却在大城市里收到了几份实习邀请。在毕业前那个寒假的雪夜里，他们在学校里的安全屋里抱在一起，淋漓的香汗驱散了无尽的严寒，他们扭曲在一起，交织在一起，Alex感受到了冰雪中圣洁女神温暖的怀抱，而自己要将仅有的香烛全部供奉。他们赤身裸体的达成了约定：“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我们再见到的时候，你还是我的，我还是你的。”工作后的Alex完全没有了校园里的洒脱，他化作了城市巨人的一个细胞，随着巨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跟着巨人一起新陈代谢，像天子骄子一样狂妄，像无名鼠辈一样肮脏。他觉得自己活着的动力就是每周和Ann的视频电话，那远在万水千山外的约定。

要是人类学会知足常乐，可能我们现在还衣不遮体，茹毛饮血呢，远隔重洋的飘渺关系让Alex慢慢想去尝试其他樱桃，荔枝，橙子或者百香果汽水的味道。他开始在生活的阴暗角落里开辟出一个小区域，把自己的好奇心在那全部散播开来，妄图尝遍世界上各种汽水的味道，甚至是茶，咖啡，乳饮料也都想涉猎一番。可Alex仅仅是想去尝试，他从来不敢想象自己如果以后再也享受不到柠檬汽水该如何生活，他一定会活活渴死。

两年不短不长，Alex再次闻到了久违的柠檬汽水的味道，而夹杂欧罗巴风格调味的汽水如此甜腻和迷幻，这种感觉好陌生，让Alex不知所措，焦头烂额，患得患失。

不过现在好了，只要警察一来，他所已经有的和将要有的一切都将离他而去：老板将会毫不犹豫地将他开除再补上一脚，家人会痛心疾首说不定还断绝关系，朋友们自然是过河拆桥毫不怜悯，而理所应当给予自己安慰和救助的柠檬汽水，也将查封下架，再无享受的机会。Alex瘫坐着，手不甘心地在门上又拉又拽，仿佛想抓住那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大雪连着下了好几天。

警车是早上到小区门口的，是女人的妈妈报的警，说是失联了三天了，问了朋友也不知道，工作室里也没见着人。小区保安诚惶诚恐地陪着警察上了14楼，一副小学生没有交作业的表情，一直走到1403才敢停下。

“物业！”保安拍了拍门，试探性地喊了几声，一片死寂。

“谁啊就大清早的？”1402的中年男人探出头来想要把起床气都撒在小区保安身上，一看到警察严肃的脸，赶忙要把头缩回去。

“等等。”警察还是没放过这个面色苍白的男人。

“警官，有什么事儿么？”男人有些怯懦的说到。

“隔壁1403住着什么人？”警察边问边在身上找笔记本。

“隔壁啊，隔壁住了个小姑娘，搬过来没多久，好像是个从国外回来的设计师，有时候见了面，打个招呼。”男人回忆到。

“哦，她母亲说她失踪了三天了，你最后见到她是什么时候？”警察似乎有些惊奇这个男人并非一无所知，转而开始盘问。

“不是我说啊，这个姑娘生活挺混乱的，经常带不同的人回来，我这人吧，晚上睡觉轻。。。但是最近啊，经常有同一个男人上门吵闹，好像是她大学前男友吧…声音挺大的，说是她和那个王总没什么关系，怎么受不了他前男友疯狂才搬过来住的，她们已经分手了不要再来纠缠她了等等。”男人苍白的脸上只有在将邻里间八卦的时候才露出点血色。

还没等警察再问，那男人似乎又想起来了什么，“那女的别看是个高材生，丢三落四的，有的时候人走了，门都没关。我们做邻居的，有时候就帮她带上，就前天还是昨天来的，我又帮关了一次。”

“还有什么么？”警察似乎已经采集够了有用的信息，表现出了不耐烦的神色。

“没了，怎么，这姑娘不会有什么意外吧，哎，现在这社会…乱的很啊…”男人絮叨起来。

“咔嗒”一声，门锁被师傅顺利打开，“这种租房配的锁啊，很容易坏的，经常失灵从里面打不开。不过要是我，拿根曲别针半分钟就能给你捅开，还有什么一字锁啊，蛇纹锁啊……。”警察瞪了开锁师傅一眼，开锁师傅自知说错了话，连忙退到了一边

房间里很闷，气味并不好，白天的阳光照在不算大的屋子里，显得整个屋子亮堂堂的，Alex坐在沙发上，两眼微眯着，似乎不想再理会着纷繁的世界，唯一牵挂的，只有那紧握的手机上还清晰地显示着几十个拨给Ann的电话。

柠檬汽水，是要冰镇的才好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