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施页
毛温言去机场,叶青青说送他,但临时有事,晚点才到。
坐在大厅,看周围人来人往,毛温言目光涣散,没有焦点,脑子嗡嗡响。他弯下腰,手肘抵着膝盖,双手反复搓揉太阳穴,用力闭眼。
“蹬蹬蹬”,高跟鞋的声音慢慢向他靠近,最终停在他面前。毛温言以为是叶青青,没有睁眼。
眼前的影子没有离开,随着下一秒的呼吸,毛温言闻到熟悉的味道。
睁开眼,一双裸肤色高跟鞋,抬头,杜若穿着碎花吊带长裙正看着自己。
很少见她如此清新素雅,但若隐若现,带着一些小性感,依旧很美。
毛温言咧开嘴,可脸上挤不出笑,“你怎么会来?”
杜若在旁边坐下,说:“我给你发信息,你可能没看到。我去上海,在这里转车,没想到在机场遇到你。”
从北城到上海明明有直达的班机,何必转车来这,再坐动车去上海。毛温言疑惑,但并没有说什么,只当她是特地来看他。
“我妈走了。”
杜若不说话,侧过身子看着他,用手轻轻触摸他脸上硬邦邦的胡茬。“我说不出让你别难过这样的话,但时间慢慢过去,会好的。”
毛温言眼圈发黑,点点头。
两人沉默了许久。
杜若靠在椅背上,说:”我从没跟你说过我的身世。”
毛温言转头看着她。
杜若低头把玩手指,“我从小就被父母卖到剧院,3岁之后就再没见过他们。他们现在在哪,是否尚在,我都不知道。”
“没想过找他们吗?”
杜若摇头,“无论出于什么原因,他们既然决定抛弃我,我也没有再回头的理由。他们都不要我了,我还找他们做什么。”
毛温言没有说话,愿当一个聆听者。
“我童年的记忆都在北城剧院,好的坏的。我跟李叔李婶一家住在一起,他们都对我很好,待我像亲生女儿一样。剧院老板很爱喝酒,几乎每天都喝得烂醉如泥才回来,先在院子唱戏,然后发疯似的大喊大叫。那时我还小,每次都害怕的躲在房间不敢出来。有次他去厨房找吃的,看到我,二话不说抓起我来就打。后来,挨打就成了家常便饭。”杜若苦笑。
毛温言一脸疼惜地看着她,不知道她竟有这样悲惨的童年。
“他不光打我,还打他两个女儿,甚至把我们关在黑屋子里,不让吃饭不让看医生。”
毛温言想起了什么,他握住杜若的手,问:“他有儿子吗?也打吗?”
杜若冷笑,叹了一口气,“打?他哪舍得,那是他方家的独子,他恨不得把他捧上天。”她接着说,“我刚到剧院时,他大概十一二岁,性情非常恶劣。偷家里的钱,欺负比他小的孩子,常跟其他人打架,打不赢就跑去砸人家家窗户。有次他还打老师,把一个女老师的衣服扯坏了,学校知道他爸是剧院的老板,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按照年纪来算,杜若说的这个人,应该就是方得红。方得红爱女心切,毛温言看不出他是这样恶劣的人。
“他对我也很坏,总想着法的招惹我。剪我的头发丢到柴火堆里,把我的衣服挂在大院子外面,自己去厨房偷吃的,转身跟老板告状,嫁祸于我,然后又是一顿毒打。”
“你这次回北城,见过他吗?”
“见过,他化成灰我都认识。”
“他认出你了吗?”
杜若摇头。
毛温言若有所思,问:“你故意把画室地址选在他楼上,对吗?”
杜若先是一惊,然后又平静下来,“楼上楼下,的确没什么秘密。”
毛温言不知道她指的是画室、饭馆,还是她跟安歌。
“我好恨他,简直恨之入骨。当年我手无缚鸡之力,只能一走了之。这些年攒下一些钱,再加上杨安留给我的,足够我下半辈子的生活。我想要他死,不止一次想过,可最终都失败了。”杜若顿了顿,说,“这次回来是为了安歌,但我的确也想让他付出代价。可安歌愿意重新接纳我,跟我生活在一起,我很知足也很幸福。我不想打破这份美好,因为太了解缺失母爱是怎样的滋味。之前欠她的,我都想一一补偿。”
“何至于那么恨他?”毛温言认为这只是孩子间过分的玩笑罢了。
杜若全身发抖,“我是因为安歌,才没有置他于死地,可我永远不会原谅。”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但却说得咬牙切齿。
几个月之后,毛温言想着这句话来,才发现杜若话里有话,突然脊背发凉。
她靠在他怀里,小声说,“是我烧了剧院。”
毛温言嘴角微颤,他听见了,但假装镇定,只是紧紧握住她的手,搂过她的肩,轻拍,说:“好了,不想回忆就别想了。”
杜若默默抽泣,流出的眼泪没有声音。
她的故事总会省去很多关键的细节,可她不说,他也不问。
叶青青站在不远处,目睹了这一切。
他们相互依偎,悲伤的表情,像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叶青青捂着嘴哭,她明明应该冲上去,找毛温言对质。可她一步都迈不开,只是躲在墙角里,独自落泪。
毛温言去北城的这些日子,她不是没有察觉到变化。他常常以工作忙为由,不接电话,不回信息。他们之间共同的话题越来越少,没说几句,电话里就是长久的沉默。吵架的次数越来越多,冷战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叶青青不敢发脾气,她知道,异地恋经不起沉默和冷战的考验。
在上海,她曾亲眼看到毛温言跟一个女孩搂搂抱抱,她伤心过,但事后又不停地说服自己:大城市的诱惑如此之多,他只是一时迷茫陷进去。他已经认错,他还是爱我的。
叶青青努力控制情绪,一步一步退让,以为自己的委曲求全会换来男友的真心。可慢慢感受到的疏远,也逐渐让她心灰意冷。
她怀疑过,可再也不敢往下想,她害怕真相如她想象那般。
她宁愿不知道。
可有时候,你越不想知道的事,真相就长出脚爬到你面前,逼着你看清楚。
叶青青最终还是没有上前,只是给毛温言发了一条信息:有事不能去机场了,你路上小心,过段时间我去北城看你。
毛温言以为她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后来,她真的来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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