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殊时期,在家复习曾老师的讲课课程,《韩诗外传》到卷四二十七章,共127章。当前谣言四起,此时学《韩诗外传》感悟更加深刻。
初次听闻《韩诗外传》是在柯老师的《诗经》课上,齐鲁韩三家解诗各有所长。
写文之前,我特地查阅了几篇相关论文和期刊,发现这些论文和期刊所代表的部分流行观点确实有问题,有些还比较严重,没有发挥出《韩诗外传》的本义,也偏离了诗经之教和儒学教化。
比如谈仁礼道法的关系,可引《礼记 表记》:
子曰:“无欲而好仁者,无畏而恶不仁者。天下一人而已矣,是故君子议道自已,而置法以民。” 子曰:“仁有三,与仁同功而异情。与仁同功,其仁未可知也;与仁同过,然后其仁可知也。仁者安仁,知者利仁,畏罪者强仁。仁者右也,道者左也。仁者人也,道者义也。厚于仁者薄于义,亲而不尊。厚于义者薄于仁,尊而不亲。道有至,义有考。至道以王,义道以霸,考道以为无失。”
有情之人都是有私欲和私情的,所以需要法来对民进行教化。此法不是现代意义的法律,而是实现仁的方法。不同的人实现仁不同,同功异情。在一些关键利害和大是大非的时候,不同的仁道和动机就可以显现出来了。考道,畏罪者强仁,小心谨慎处置,动机是不犯错误,这是普通人通过努力可以做到的,路径可能是遵循古道。霸道,适合聪明人,但尊而不亲,可能唯利是图,丧失了一些情感,路径可能是用法律。最好的仁是王道,动机是安仁,路径是礼乐教化。
谈仁的具体实现和评定,可引《礼记 表记》:
子曰:“仁之为器重,其为道远,举者莫能胜也,行者莫能致也。取数多者,仁也。夫勉于仁者不亦难乎?是故君子以义度人,则难为人;以人望人,则贤者可知已矣。”
仁的具体实现的非常困难的,复杂的环境和时代都会给仁不同含义和要求,仁不能绝对化,可以相对化,能“取数多”就是仁了。都是凡人,错误是难免的,过而能改就是仁了。如果用一些法义约束去评定这些人,因为法义跟不上变化,是不合适的;用人和人来比较,就是当代的贤人了。
这样来理解《韩诗外传》的有些章节,就可以与流行观点进行辨析了。比如卷四第九章(我强名为人观篇,纯便于记忆,下同):
韶用干戚,非至乐也;舜兼二女,非达礼也;封黄帝之子十九人,非法义也;往田号泣,未尽命也。以人观之则是也,以法量之则未也。礼曰:“礼仪三百,威仪三千。”诗曰:“静恭尔位,正直是与,神之听之,式谷以女。”
传文说:“舜兼二女,非达礼也”,舜因为在庶民的时候娶了尧的两个女儿,是不达礼的。但“以人观之则是也,以法量之则未也。”显然传文是赞扬舜的,需要考虑当时的实际情况(尧考察舜的背景),而不是拘泥于当时的一些法。但有些博士论文说这是在批评舜。。。
再谈子产,有观点说外传是推崇子产的,比如卷三第二十四章(季孙氏篇):
季孙氏之治鲁也,众杀人,而必当其罪;多罚人,而必当其过。子贡曰:“暴哉!治乎!”季孙闻之,曰:“吾杀人,必当其罪;罚人,必当其过。先生以为暴,何也?”子贡曰:“夫奚不若子产之治郑,一年而负罚之过省,二年而刑杀之罪亡,三年而库无拘人。故民归之,如水就下;爱之、如孝子敬父母。子产病,将死,国人皆吁嗟,曰:‘谁可使代子产死者乎?’及其不免死也,士大夫哭之于朝,商贾哭之于市,农夫哭之于野。哭子产者皆如丧父母。今窃闻夫子疾之时,则国人喜,活则国人皆骇。以死相贺,以生相恐,非暴而何哉!赐闻之:托法而治,谓之暴;不戒致期,谓之虐;不教而诛,谓之贼;以身胜人,谓之责。责者失身,贼者失臣,虐者失政,暴者失民。且赐闻:居上位,行此四者而不亡者,未之有也。”于是季孙稽首谢曰:“谨闻命矣。”诗曰:“载色载笑,匪怒伊教。”
季孙氏是个严格的执法者,杀人治过都严格按照法令行事,子贡说他暴政。并举例子产为政的例子,爱民如子,三年就没人犯罪了。单从这篇来看似乎没有问题,可其实只是说子产不是暴政而已。在卷三第七章,把这个问题明确化了。(威仪篇)
成侯嗣公,聚歛计数之君也,未及取民也;子产取民也,未及为政也;管仲为政也,未及修礼。故修礼者王,为政者强,取民者安,聚歛者亡。故聚歛以招谷,积财以肥敌,危身亡国之道也,明君不蹈也。将修礼以齐朝,正法以齐官,平政以齐下,然后节奏齐乎朝,法则度量正乎官,忠信爱刑平乎下。如是,百姓爱之如父母,畏之如神明。是以德泽洋乎海内,福祉归乎王公。诗曰:“降福简简,威仪反反,既醉既饱,福禄来反。”
如果用仁三理解,子产是考道吧,劳心劳力,安抚一方百姓。管仲是霸道吧,只霸一时。子产做到了“百姓爱之如父母”,但没有做到“畏之如神明。”。所以《孟子 离娄》的评价是客观的:
子产听郑国之政,以其乘舆济人于溱洧。孟子曰:“惠而不知为政。岁十一月,徒杠成;十二月,舆梁成,民未病涉也。君子平其政,行辟人可也,焉得人人而济之?故为政者,每人而悦之,日亦不足矣。”
子产主持郑国的治理的时候,曾用他所乘坐的车帮老百姓们渡过溱水、洧水。孟子说:“这是搞小恩小惠,却不是治理国家的办法。比如在十一月修成可供徒步的桥,在十二月修成可供车行的桥,老百姓就不必为渡河发愁了。君子治国不能拘小节,外出时可以执鞭开道,让行人回避都可以,哪能帮每个想过河用自己的车过河呢?所以为政的人,如果满足每个老百姓的心愿,做他们的父母,挨个讨人欢心,资源怎么够用呢。”
以上只是部分举例。
我想部分流行观点的主要错误在于一方面没有细读文本,只是把别人的观点以讹传讹,另一方面把《韩诗外传》孤立地当作文选或者史料来读,而不是结合儒学经学传统来读。
就如当前很多谣言传播一样,一方面一部分民众因为害怕恐慌到处传播未经证实也无力无心证实的消息,另一方面部分别有用心的和反动敌对人士在恶意制造谣言制造恐慌。
作为一名普通读书人,不能做屁民和愚民,在这个时刻,需要有一定的担当,至少自己不信谣不传谣不制造恐慌吧。
卷三第五章就谈到了民,士,君子,圣人的区别。式序篇。
传曰:以从俗为善,以货财为宝,以养性为己为道,是民德也,未及于士也。行法而志坚,不以私欲害其所闻,是劲士也,未及于君子也。行法而志坚,好修其所闻,以矫其情;言行多当,未安谕也;知虑多当,未周密也;上则能大其所隆也,下则能开道不若己者,是笃厚君子,未及圣人也。若夫百王之法,若别白黑;应当世之变,若数三纲;行礼要节,若运四支;因化之功,若推四时;天下得序,群物安居,是圣人也。诗曰:“明昭有周,式序在位。”
次序,层次,进阶是难以避免的,并行在微观上还是串行。士人修行的次第和法门也可以在《韩诗外传》中品味。比如卷一第十四章四仁篇
仁道有四:磏为下。有圣仁者,有智仁者、有德仁者,有磏仁者。上知天,能用其时;下知地,能用其财;中知人,能安乐之;是圣仁者也。上亦知天,能用其时;下知地、能用其财;中知人,能使人肆之;是智仁也。宽而容众,百姓信之;道所以至,弗辱以时;是德仁者也。廉洁直方,疾乱不治、恶邪不匡;虽居乡里,若坐涂炭;命入朝廷,如赴汤火;非其民、不使,非其食、弗尝;疾乱世而轻死,弗顾弟兄,以法度之,比于不详,是磏仁者也。传曰:山锐则不高,水径则不深,仁磏则其德不厚,志与天地拟者、其人不祥,是伯夷、叔齐、卞随、介子推、原宪、鲍焦、袁旌目、申徒狄之行也,其所受天命之度,适至是而亡,弗能改也,虽枯稿弗舍也。诗云:“亦己焉哉!天实为之,谓之何哉!”磏仁虽下,然圣人不废者、匡民隐括,有在是中者也。
这段在群里引起讨论比较多,在仁有三上面有加了一仁叫廉仁,他们的特点是“过于廉直”,“棱角分明”,水至清则无鱼,虽然可以佩服他们舍身取义的一面,但有情众生还是很难效仿这无情的一面吧。把这些名人点出来,实际也暗合了后面卷四第二十二章非十子说,都有以名害身的问题。
对于选贤有很多篇章,类似现代企业选拔与管理人才。卷四第三章,忠道篇。
有大忠者,有次忠者,有下忠者,有国贼者。以道覆君而化之,是谓大忠也;以德调君而辅之,是谓次忠也;以谏非君而怨之,是谓下忠也;不恤乎公道之达义,偷合苟同,以持禄养者,是谓国贼也。若周公之于成王,可谓大忠也;管仲之于桓公,可谓次忠也;子胥之于夫差,可谓下忠也;曹触龙之于纣,可谓国贼也。皆人臣之所为也,吉凶贤不肖之效也。诗曰:“匪其止共,惟王之邛。”
最好的员工与企业共命运,化为企业文化影响企业,共创百年企业,比如周公之于成王;其次为得力干将,解决问题和创造创新,比如管仲对于齐桓公,可以造一代霸业;再次是虽有能力,但容易偏执,一言不合就开撕,比如伍子胥对于吴王夫差;最差就是国贼,需改进员工了,拿着工资不干活,或者出工不出力,还要想着捞一票,如曹触龙之于纣。
《韩诗外传》里的故事跟很多其他文献可以互见,如《荀子》《新序》《说苑》等,韩婴做了很多改造和优化。
学不达意,还需继续学习课程。
曾老师上课比较认真,经常十分钟讲成三十分钟,节假日也不休息,回复同学的问题非常耐心,践行教学相长之义。推荐给有志学儒学和经学的朋友。也有很多同学可能中途放弃了,我觉得十分可惜。
最后落实到方法论上,也是曾老师的推荐引文,希望用“敬胜怠,义胜欲”来一起打赢本次战争。
"敬胜怠者吉,怠胜敬者灭,义胜欲者从,欲胜义者凶,凡事,不强则枉,弗敬则不正,枉者灭废,敬者万世。藏之约、行之行、可以为子孙常者,此言之谓也!且臣闻之,以仁得之,以仁守之,其量百世;以不仁得之,以仁守之,其量十世;以不仁得之,以不仁守之,必及其世。"《武王践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