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八月二十四日,北齐主高纬前往晋阳。
18、
九月六日,北齐任命任城王高湝为太宰,冯翊王高润为太师。
19、
九月十四日,北齐平原忠武王段韶去世。段韶有谋略,得将士死力,出则统帅军旅作战,入则参与国家机密,功高望重,而性情温良谨慎,有宰相风范。事奉继母非常孝顺,闺门之内雍容整肃,北齐勋贵之家,没有一个赶得上的。
20、
北齐祖珽游说陆令萱,外放赵彦深为兗州刺史。北齐主高纬任命珽为侍中。陆令萱对皇帝说:“人称琅邪王聪明雄勇,当今无敌;看他的面相,绝非人臣。自从专擅斩杀和士开以来,时常心怀恐惧,陛下应该早做打算。”幸臣何洪珍等也建议杀他。皇帝犹豫未决,用运菜车把祖珽秘密接到宫中,问他,祖珽说:“周公诛杀管叔,季友毒死庆父。”皇帝于是带高俨到晋阳,派右卫大将军赵元侃去诱捕高俨,赵元侃说:“臣当年曾经事奉先帝,看见先帝对琅邪王的爱。如今我宁愿就死,也不忍心去做这事。”皇帝贬赵元侃为豫州刺史。
九月二十五日,皇帝启奏太后说:“明早打算与高俨一起出猎。”夜里四更天,皇帝召高俨,高俨犹疑。陆令萱说:“兄长呼唤,你为何不去!”高俨出,走到永巷,被刘桃枝反绑双手手。高俨呼喊:“乞见家家、尊兄。”刘桃枝以衣袖塞住他的口,把他穿的长袍翻到上面蒙住他的头,背出去,到了大明宫,鼻血满面,扼死,时年十四岁,以草席包裹尸体,就埋在室内。皇帝派人报告太后,太后赶到现场大哭,只哭了十几声,就被宫女们拥回内殿。高纬有四个遗腹子,全部幽禁处死。
冬,十月,撤销京畿府,并入领军府。
华杉曰:
当初要杀皇帝的舅舅胡长仁,祖珽引用汉文帝诛薄昭故事;如今皇帝要杀亲兄弟,祖珽又就说了十个字:“周公诛管叔,季友酖庆父”。周公诛管叔的故事大家比较熟悉。季友的事,祖珽所言有误,被毒死的是叔牙,不是庆父,史称“季友鸩叔牙”,春秋时期,鲁庄公有三个弟弟,长者庆父,次者叔牙,再次季友。鲁庄公病危,想要让儿子继承,为叔牙后事应该如何安排,叔牙却说应让庆父嗣位;问季友,季友说:“臣以死奉般。”鲁庄公于是下令季友,让人用毒酒将叔牙杀死,立庄公的儿子般为国君。庆父派人杀死般。季友立闵公,又被庆父派人杀了。季友带着鲁僖公到邾,庆父出奔莒国。季友于是回国,立鲁僖公。以贿赂求莒国人交还庆父。庆父在归国途中自缢而死。这段故事,也留下一个成语:“庆父不死,鲁难未已”,祖珽说庆父,就是“高俨不死,齐难未已”,皇帝很容易就下杀人决心了,这是为国除害。
读书多的人杀人,理由和先例都信手拈来。如果不杀,当然也有理由和先例。只是他的选择罢了。
这件事,还是太后对高俨保护过分,矫诏诛杀朝廷重臣,这么大的罪,至少要废黜他的王爵,彻底铲除他的政治势力,别人才可能放心给他留一条活命。什么处罚都没有,平安无事的躲在太后身边,那怎么躲得住!
21、
十月八日,北周冀公宇文通去世。
22、
十月十日,陈帝陈顼在太庙祭祖。
23、
十月二十一日,北周派右武伯谷会琨等出访北齐。
24、
北齐胡太后淫荡,不知节制,与沙门统(佛教总管)昙献私通,以至于和尚们有戏呼昙献为太上皇的。北齐主高纬听闻太后行为不端,还不相信信,后来去朝见太后,见到两个尼姑,喜欢,召她们侍寝,发现竟然是男子。于是昙献的事也被发觉,和尚们全部伏诛。
十月二十五日,皇帝从晋阳奉太后回邺城,走到紫陌,遇大风。舍人魏僧伽熟悉气象占卜,奏言:“即刻就会有暴逆之事。”皇帝诈称“邺城有变”,弓上弦,刀出鞘,驰入南城,派宦官邓长颙幽禁太后于北宫,下令内外皇亲国戚都不得与胡太后相见。胡太后有时给皇帝送来食物,皇帝也不敢尝。
25、
十一月六日,北齐派侍中赫连子悦出使北周。
26、
十一月十三日,北周主宇文邕前往散关。
27、
十一月二十二日,北齐任命徐州行台、广陵王高孝珩为录尚书事;二十六日,又任命为司徒。二十九日,任命斛律光为左丞相。
28、
十二月十六日,北周主宇文邕返回长安。
29、
十二月十九日,陈国邵陵公章昭达去世。
30、
本年,西梁华皎将要前往北周,经过襄阳,对北周卫公宇文直说:“梁主既已失去江南诸郡,民少国贫;朝廷兴亡继绝,理应资助,望能借几个州,以资助梁国。”宇文直认同他的说法,派使者向朝廷汇报,北周主下诏,把基州、平州、鄀州三州划给西梁。
华杉曰:
华皎一个马屁四个字,拍来三个州。哪四个字呢,“兴亡继绝”——兴亡国,继绝嗣。原文出自《论语》:
兴灭国,继绝世,举逸民,天下之民归心焉。
兴灭国。这是中国特色的一个传统。一个政权建立,总是灭了前一个政权而建立的,要复兴哪些灭国呢?一般的追封,访求黄帝、尧、舜、禹、汤的后代,把前代帝王之后,封为贵族,这是对过去圣君的一种承认,也加强自己的合法性。包括商,周武王虽然灭了商,但仍然封微子于宋,封箕子于朝鲜。
兴灭国,不仅是王道,也是霸道。如果一个诸侯,要称霸天下,他就要做国际警察,维持国际秩序,如果其他国家有擅自攻伐之事,或臣子弑君篡位,他就要出兵,打那破坏秩序的,恢复被推翻的政权。北周扶持南梁,就是兴灭国。
继绝世,如果一国绝嗣,访求沾亲带故的,作为他的后嗣,继承他的国家。或者对先贤大德,他的子孙断绝了,寻访后裔,封以土地,把先贤的家庙建起来,祭祀不要断绝,让他永垂不朽,浩气长存,他的精神也得到发扬光大。
举逸民,举用隐逸的人才。一国要建立,人才很重要。要访求天下人才,让他们能为国效力。
能兴灭国,继绝世,举逸民,天下百姓人心就归服了。
历史是我们的文化母体,成语典故,是“母体词组”,背后蕴含着一整套价值观念和行为规范,能激发人的“母体行为”。祖珽在母体中找到了杀高俨的理由;而华皎四个字,也启动了“母体运行”,得了三个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