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弦的雷1

     

                        作者 余三石 

童年是梦中的真,是真中的梦,是回忆时含泪的微笑。

—— 冰心

              老屋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于雷和表哥坐在窗台上,窗台下面就是于雷家的后院。这个位置,视线可以越过后院的矮墙可以尽可能多的看到窗外的景色。这对三四岁的孩子已经是竭尽所能达到的最高的高度。

表哥外表瘦弱,却活泼聪明,爱说话,又调皮好动,经常穿着一双黑色小皮鞋,圆脸,淡淡的眉毛下,一双眼睛不大,却很有神采,鼻子和嘴巴都有点上翘,一副笑眯眯的样子。因为身材瘦小,显得脑袋很大。相比之下,于雷显得木讷,孤僻,尤其不爱笑。当然相应的优点就是乖顺,少有闯祸。

一次,几个堂姐带着于雷哥俩去公园,到了一处假山下,照张相,于雷和表哥站一起,照相的师傅肩膀上背着相机,指挥站位,又走到跟前动动于雷的脑袋,扶扶表弟的肩膀,极为繁琐。费了好一番功夫,师傅不停地前后左右的移动,一边喊,“抬头,朝前看,笑一笑”。那个年代,人们照相都很执着的要求人傻笑,兄弟俩都是第一次照相,于雷怎么也笑不出来,而且,很不习惯在众人注视下,像木偶小丑般被人支配指挥,堂姐们在一旁热情的鼓励,我不敢拒绝,“笑啊,笑笑”,于是,只能无奈地眯着眼睛,面容僵硬,努力的咧着嘴艰难无比的试图挤出笑容,窘迫无比。终于,相机闪耀了一下耀眼的强光,照相师傅按下了快门,童年的时光,幼稚滑稽的窘态,被定格在这一刻。

几天后拿到照片,小小的黑白照片,假山为背景,灿烂的阳光。只是,于雷不曾想自己的笑容这么难看,眼睛眯成了缝,半咧着嘴,像是愁眉苦脸苦笑不得的表情。旁边的表哥矮了半个头,歪着脑袋,却笑得异常灿烂。

妈妈和堂姐笑得肚子疼,不甘心成为他人的笑料,我辩解,“照相机的闪光太强了”。这张照片记载了童年珍贵的时光,于雷至今还保留着。

但是我却属于比较让大人省心的孩子。不像表哥头上断不了青一块紫一块的,还让表弟一块隐瞒。可是,奶奶一眼就发现了,哪能瞒得住。他小时候可没少挨骂。表哥的额头上咋一看,凸凹不平,应该就是平时闯祸留下的印迹。奶奶说他头异常坚硬,都是平时摔的。于雷有个堂兄,十七岁,还未工作,在小孩子眼里也算成人了,曾经与于雷堂兄比赛顶牛的游戏,即两人额头接触同时用力往前顶,结果,竟然不堪疼痛,连连后退。由此可见,奶奶所言果然不虚。

不知道我们的老祖宗怎样乐观的得出“人之初,性本善”的结论。西方则比较客观,人有时候是天使,有时候是魔鬼。至少我认为大人眼里乖巧的我,并非由于本性善良,也就是胆小造成的老实懦弱而已。有一次,在表哥和同院的另一个小伙伴的怂恿下,我做了一件石破惊天的大事,一举改变他们的印象。

我们街上有一个傻子,女人,头发枯黄,有时傻笑,人们叫她“傻霜”,不知道她姓什么,她的名字里一定有一个霜字,虽然是傻子,但是天天来公共自来水管担水。那天,傻霜挑着两桶水,一根扁担在她肩膀上忽忽悠悠,我瞅准时机,抓了一把沙子撒进她身后的水桶里,转身就跑,傻霜挑着两桶水回头傻笑……

后果当然不妙,爷爷登门道歉,我与表哥被罚站反省。后来,傻霜一家人搬走了,我时常在心里请求她原谅我的无知顽劣。

[语音]

那时的孩子虽然不用报各种学习班 ,但是平时也没什么游戏。虽是自由的,也是贫乏空虚的。 平日里,除了挖土和泥,做一些自己自得其乐的游戏,看似无聊,孩子们却乐此不疲。

爷爷有冠心病 ,需要吃好多药,他们会得到一大堆各式各样色彩艳丽的药盒,有的上面还有闪亮的金字。孩子们少有玩具,也只有包装盒,连药瓶大人们还要拿着另作它用。还是背着妹妹偷偷给哥俩,于雷有一个妹妹 ,应该因为妹妹还小。有一次 ,两岁的妹妹只有可怜巴巴的看着,哥哥们却无比自私,毫不相让。于雷妈妈看道后,老大不高兴,赌气的抱起妹妹就走,再自然的联系其他一些事情,说这是老年人的老思想,重男轻女的思想。

真的可笑又心酸至极,每每回忆起点点滴滴,童年往事,酸甜苦辣,五味杂陈。既感叹以前物质贫乏的生活,也因为自己的无知与任性而羞愧难当,有些事真的让人不忍回忆。

于雷在表哥的撺掇下,蹬着椅子爬上来窗台。如果向远处遥望,其实的确很高 ,因为所处的房屋较一般房屋要高一些,其次,院落的地基也高了不少,在一片众多低矮破败的房屋院落之间,颇有些鹤立鸡群的感觉。无疑这个令于雷和家人都觉得自豪。一大间房子,中间隔道墙,分作两间,东屋住着爷爷奶奶表哥,西屋是于雷和父母,还有于雷的妹妹。父亲常年在外地工作。

虽然房屋年久失修,有些破败,但依稀可见雕梁画栋显示着它曾经的辉煌气派。地面上铺着木地板,虽然有的地方已经腐朽裂开,房顶上还糊着纸的顶棚,也有些发黄破烂。白天,顶棚里是壁虎和一些小虫的藏身之所。晚上,就有壁虎穿进穿出,这种外形丑陋可怕的爬虫一动不动的趴在墙壁上,与墙壁上的水泥点一般静止不动,远远看去,与一块污渍毫无二致。其实它不远处一定有一只蝇虫或飞蛾,全然不知危险逼近。壁虎闪电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向猎物,飞蛾已经在壁虎嘴中了,还在扑棱棱的挣扎,也只是徒劳,再也难以逃脱。

如果单纯从外表看,虽然区别于公园里名胜古迹之类古建筑殿堂那样色彩艳丽金碧辉煌,但也是青砖灰瓦,飞檐攒尖,斗拱承托,檐角上饰以珍禽异兽,属于旧时比较阔气的古建筑民居。以后曾经听有人说过,这一大片院落,可追溯到明朝,曾经是一位皇宫四品带刀侍卫的府邸,当然道听途说,无从考证。

历经沧桑岁月,昔日高墙大院早已面目全非,多数建筑已经损毁,他们家的这座房屋,是为数不多还残存的岁月的遗迹。房子北面还有一个后院,还有一条不宽的小河横穿而过,河水很浅很清澈,常年奔流不息,带着丝丝凉意,岸边以石头垒砌,有三四级台阶,被人们踩的镜子般黝黑发亮,下面纵向搭着一块宽石板,略高出水面,做桥。大人不让我们靠近,害怕出危险。水流在拐弯处,加上几块巨石的阻碍,水流变急,形成小小的漩涡浪花,漂浮着枯枝败叶,发出哗哗的流水声。小河仅在院里露出这么一段。两头邻居不按常规,独出心裁,把房子建在了小河上面,一座挨着一座。于是,使其成为了一条地下暗河。这条暗河竟然与几百米外的大明湖相通,每逢大雨过后,会有成群结队小鱼经过暗无天日长途跋涉,在家终于得以重见天日,也只是匆匆过客,兄弟俩也想去捉,只是没有捉鱼的手段,从来没有成功。不知道这些水中精灵去往哪里才是最终归宿。

有一次,奶奶却十分侥幸地用笊篱(,就是一把铝制勺子,只是上面加工出许多漏孔,用来捞饺子的那种工具,北方人家家都有)逮了一条小鲤鱼,有着通身宝石般赤红色,在一群灰不溜秋的鱼中间,简直就是鱼中的天使,自然无法掩饰其通体的无与伦比的尊贵与不凡,正因为这样醒目,所以才被奶奶轻易的捕获。这种鱼在公园里可以见到,或有闲情逸致的人家里鱼缸里的观赏玩物,不知为什么它会流落到与普通的“凡鱼”为伍。放在水中,光彩夺目,在水缸里养了很长时间。

这条河给生活带来了便利,还承担了生活中部分废水的倾泻。我和表哥经常站在河边尿尿,比谁尿得高,尿得远。

老家有来的亲戚朋友,第一次见到这种奇观,仔细端详着院里流水之后和“水上人家”,他们若非亲眼所见,不敢相信,无不啧啧称奇。农村来的亲戚终于找到机会鄙视一向有优越感的城里人,感叹城市的土地稀少,“啧啧,太挤了,你看看,对面那一家住的跟鸽子笼似的,俺们光院子就老大一片。”于雷和表哥很不服气,却又不能反驳,只好暗笑他们孤陋寡闻,少见多怪。

因为那个年代城市里没那么多高楼大厦 ,坐在窗台上,视野竟然非常开阔,视线越过不高的院墙,就能看到对面人家的院落,鳞次栉比的瓦片,房屋一间挨着一间,参差不齐又杂乱无章中间留着狭窄曲折纵横交错的通道,有人进进出出,穿行其中,过道异常狭窄逼仄,仅能供单人推着自行车通过。墙连墙相连,屋与屋相接形成一户户独立院落。。矮小的石榴树,高大的梧桐,在房屋之间的夹缝里努力地向着天空伸展,生意盎然。有的院子跑着几只鸡在觅食,对面屋脊上一只花白的猫,犄角旮旯里各种杂物,院墙角落里随心所欲见缝插针般搭建做储藏之用的棚子……,均历历在目,满满的烟火人气。昔日高墙大院,历经沧桑岁月,早已面目全非,今天却被冠以了一个歧视性的称呼“棚户区”,也许并无歧视的意思,那个年代谁家不是这样呢?

絮絮叨叨说了这么多无关紧要的废话,却一定能勾起同龄人辛酸的回忆,虽然物质贫乏的童年实在乏善可陈,可是童年的有些事,却一直魂牵梦绕在于雷的脑海里,像一个迷一样无法解释。

坐在这个老屋窗台上,看着这一切,是很有趣而奇妙的事情,且少有人打扰。

[语音]

这项活动 足以让他们打发穷极无聊的大把时光而兴趣盎然。 风和日丽的天气里,阳光照在身上,暖融融的。 远处一座高楼,旁边矗立着细长的烟囱,顶端冒出灰色烟雾随风缭绕,变幻出各种狂乱舞姿,袅袅漂向天空。目力所及,最远处,纯净的天幕下似乎有一座很长而且笔直的桥,印象中很像现在的高速公路上架桥,但看不到桥上是否有栏杆,横跨在东西天际之间,宛若神迹,令人心驰神往。不知桥通往何处,是否这就是通向天国之路,在那更处是否有众神栖居的天界仙境中,楼阁宫殿……如果在桥上实地探寻游览一番又将是何等美妙的体验。于雷已经五岁,由于在于雷记忆里有残存的却异常清晰的影像,我坚信那不是我想像中的虚拟幻象,而是真实存在的 ,于雷曾经问过大人,那是哪里,他们不以为然,得到的回答往往是漫不经心的不知道,问多了,就会遭到不耐烦的喝斥。

[语音]

“没有,瞎说,我怎么看不见”。

表哥坚持说,那是他的家。于雷知道他肯定是信口开河,却没有根据反驳他。表哥的父母亲,也就是于雷姑姑姑夫,在钢铁厂上班的。没时间照顾他,所以送到于雷家照看,他们从小在一起长大。成长中的一天天散漫而执著,幼小的心灵里装满了虚无和向往。

一阵微风吹过,一些尘灰落到我们头上,脸上,嘴里,老屋斑驳的墙壁和房顶老是落下一些黄土,发出些微声响,这丝毫不会影响不辞辛苦爬上来眺望远方的兴致。

在这午后的静谧美好的时光里,望着远方沉浸在美好的憧憬之中。

不知道是谁恶作剧,在后面猛地推了一把,更像是平地里忽得刮起一股强劲的风,伴随着“呜”的一声,像巨人的一声叹息,力量极大,我的幼小孱弱身躯竟然完全不能对抗这巨大无比的力量,借着这股神秘的力量,于雷竟然轻而易举的飘了起来,即将越过矮墙,这真是奇妙无比的体验,耳边有呼呼的风声吹过,远处依然风和日丽,青枝绿叶,花红柳绿,风光一片大好,不像梦境,亦非幻影,难道这是要去令人心心念念的天国之桥去了吗,于雷兴奋大喊,“佳佳,……”

缺弦的雷(2)

小时候,表弟更加瘦弱且矮,也就比于雷大一岁,有时候打架,由于有力量和身体上的的优势,于雷一般占上风,所以从没喊他过哥,而他到也从未介怀。

于雷望了旁边一眼,表哥就在我身边,我们甚至对望了一眼,想伸出手拉他一下,“真好啊”我……,“我”字的声音在喉咙里还未完全发出,我的身体以抛物线的轨迹轻飘飘到达最高点,须臾间,就停止了上升,我感觉大地向我扑面而来,又要似乎撞向矮墙,斑驳的墙面,近在咫尺,看得清清楚楚,因为处于失重的状态,无法借力,不可避免向前撞去,我犹豫着要不要张开双手来抵抗,未等我做出反应,电光火石间,双脚先着地就感到一阵麻木,巨大的惯性推动身体继续向前,用手诚了一下,随着一声“咚”,我的下巴结结实实与大地来了一次无比亲密的拥抱,大地缓冲了惯性,离矮墙还有两步远的距离,我停了下来。随后黄土灰尘包围了我,一片混沌……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吵闹声,脚步声,乱做一团,满嘴土猩味只往喉咙里钻,嘴巴长大,想哭却发不出声音而且拼尽全力也站不起来,期盼着有人对施以援手。手掌膝盖只有麻木的感觉,到没觉得怎么疼,只是胸口沉闷,像塞了一个皮球 ,腹中翻江倒海,干呕欲吐,于雷想此刻小哥俩的狼狈不堪的样子,一定就像被人从水坑里捞出来的泥鳅,扔到土地上,不断吸气,却只能发出“嘶嘶”的声音,这是一个超出理解范围的梦,既虚幻又真实,只要使劲喊叫,捱一会,就会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床上,什么也没发生,虚惊一场,可是为什么还不醒……

脚步声,喊叫声更近了,终于有人发现了这边的异常……,奶奶来了,爷爷与邻居也来了,于雷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大概并没有闯下什么大祸,却不明白为什么他们像英雄般众星捧月般成为中心,当然还有表哥,他们成了英雄,成为了月亮……,努力挣开模糊的眼睛,有眼力架的人端来一盆水,表哥就是一个土人,看不出五官轮廓,那样子极其滑稽可笑。一个阿姨正用手帕轻抚拭他脸上的尘土,有个叔叔小心翼翼的抱着于雷,轻声问这问那,鼓励他们走走看,好像已经捱过最痛苦的时刻,呼吸通畅了些,我身上却开始火烧火燎的隐隐作痛,邻居拿了红药水和纱布,但是受到如此呵护,受宠若惊,也不觉得怎么疼了,于雷与表哥于是走了几步路,好像并无大碍,他们又一阵大呼小叫,每个人脸上表情各异,有的惊叹 不已,有的愧疚自责,满满地钦佩赞叹的目光……

周围一片仰马翻,不断还有接获急报匆匆赶来的人们,派出所的民警也来了,白色的警服,蓝色裤子,大盖帽,有人指挥,有人忙碌。

较之刚才受到的无端惊吓,眼前的景象更令人惊怵无数倍。曾经的家园转瞬间就变作几道断壁残垣,眼前显得异常空旷。杂乱的瓦片下面是一堆黄土砖块,茅草。几根粗大的圆木横斜,大衣柜在一根圆木重压坚强支撑着。

人有时会做噩梦,恐怖荒诞遭遇妖魔鬼怪追赶, 深陷困境,坠落悬崖,或眼瞎腿瘸,重病不治,已经死去,在床上瑟瑟发抖,早上醒来,出了一身冷汗,确认自己还在现实中,一如从前,自己四肢健全,耳聪目明,梦是轻盈洁净的,只能依稀回忆刚刚梦里的情节,无论是悲是喜都烟消云散,原来只是虚惊一场,于雷多想这是一场梦啊,可却不能如他所愿。

人们在废墟中找出幸存的物品,脸盆,锅 ,一位民警叔叔拽出一床棉被,虽然已经面目全非……

妈妈下班了,天降如此塌天大祸,两个女人承受不住坐在地上放声大哭……,我们不知所措,那恐怖的哭声撕裂心肺,令人终身难忘。我们甚至担心她们整个人都融化在流淌的泪水里……,万幸的是,家里除了我与表哥,其他人没在家。爷爷有事去单位了,奶奶和妹妹与同院杨姨聊天。妈妈去上班了。老屋宿命般用尽最后一口气把我与表哥推出窗外,从而我们奇迹般有惊无险,除了两个孩子嘴上手掌擦破了一点皮,没有大碍。

这个梦是于雷家曾经发生过的一真实的事件,没有丝毫夸大虚构,否则,以他的笔力描绘不出这么浮华离奇的故事。

2022-08-31

缺弦的雷3

一些老年人嘴边的话,“我吃的盐比你们吃过的饭多”,“过的桥比你们走过的路多”,云云,我们耳目能详。事实上他一生走南闯北的确见多识广,在周围人群里有口皆碑。事后,人们回忆,老屋一直有土灰颗粒掉落,承重檩粱会发出各种微弱断裂声响,如同阴险地发条机关,断断续续不绝于耳。老房子都是这样,在所难免,没引起人的注意。倒塌前一天,土掉的特别厉害。因为房屋倒塌瞬间,而房间内相对封闭,导致里面的空气受到压缩,于雷和表哥表哥坐在窗台,幸运被推出窗外,逃过一劫。如果夜间,必在睡梦中毙命。做为一家之主的爷爷,未能及时发现并警惕或采取措施,这简直有损他一世英名。

  其实没有人怪爷爷,这只是受到当时条件限制。这座古老的城市不仅历经沧桑岁月,且饱受战火摧残,经历了日本侵略战争,解放战争,日本侵略战争时期,经常空袭,很多人家建有防空洞,石头垒砌,坚固无比,普通人家建在地下,也有的人没有建造的,几家共用一个防空洞。空袭警报拉响后,人们立刻躲进去。成群结队的飞机多的像一群群麻雀,嗡嗡飞过,一颗颗炸弹投下来。炸弹落在地面上,威力巨大,地面会被炸一个大坑,所以,躲在防空洞内,也只是保护里面的人免受炸弹爆炸力形成的冲击波和碎弹片的伤害,如果炸弹恰好落在正上方,无论多少坚固的防空洞,里面的人也难逃灭顶之灾。

听奶奶说过,有一次,空袭来临之际,时间仓促,一家人来不及往外跑,只能躲在屋子里的床边,炸弹一声声巨响,地动山摇,窗户玻璃被震碎,落在爷爷身上,当时还不到十岁的爸爸吓得哇哇大哭,被爷爷粗暴地呵斥。许多人的家园都在战争中也受到战火的毁坏,于雷家的老屋有一面墙被炮弹炸塌,生活还要继续,房子是一家老小遮风避雨的栖身之所。谁知道战争何时结束呢,当务之急是尽快恢复,建房子,无论过去还是现在,都不是简单的事。即使是简单的修缮也是难题,去哪里找这么多建筑用砖石呢?人们相当聪明,就地取材,大明湖中的淤泥成了建筑材料的首选,人们由湖中挖出淤泥,用车拉回来,制成泥坯,晾干,然后和上粘土用这种泥胚以及碎砖石垒砌起来,外面抹上白灰,到也还算坚固。因为墙壁较厚,冬暖夏凉。

,直到今天,这条街上依然还有这种房屋。

在后来,日本战败投降,解放的战争即将打响了,八路军首先以火炮轰城,作为即将攻城的前奏,待城墙上的守敌,晕头转向,士气低落时,正式的攻城才刚刚开始,地面部队在炮火的掩护下,冲到城墙下,架起云梯,勇敢的攀登,第一个冲上梯子的勇士,迎接他的一定是敌人凶狠的子弹和刺刀,当梯子上爬满了人即将冲上城墙时,梯子却被突然掀翻……,

军事理论上,攻城的力量要远大于守敌的力量,攻与守的力量是三比一。

在县城东南方向的城楼,成为八路军攻城的突破口,攻防力量终于打破了均衡,解放军杀出一条血路,进入城内,国民党军队一开始负隅顽抗,明湖畔边有国民党军队驻扎(解放后建立成为十七中学),在这里发生了激烈的战斗。一次,一个老人对着我们一群懵懂无知的少年口若悬河,于雷家旁边的岱宗街上血流成河,简直像下了四指雨一样……,马路边上全是尸体,来不及清理,臭不可闻,国民党军官的尸体上带着手表,上衣口袋里别着钢笔,没人抑制不住贪欲去捡。那个年代,钢笔还是很珍贵的,大概比现在的手机还要贵重,是一般人所不能拥有的。

因为钢笔都是很昂贵的,伯伯年轻的时候,应该还是个孩子,偷偷买了支钢笔,好像还是金笔,被爷爷好一顿训斥。从老人们描述中于雷感觉一支钢笔大概相当于现在的一部手机的价值。

国军大势已去,仓惶逃窜,冲入老百姓家中搬桌子椅子,有什么搬什么,直接扔在马路中间设置路障,继续没命地逃跑,那些障碍被随后追击的八路军一冲即散。

所有这些听爷爷讲的之言片语,和平年代的人们不能想象战争的血腥残酷,只能深深怀念为革命胜利牺牲的烈士们。

今天的城楼雄伟壮观,正面三个鎏金大字“解放阁”,是陈毅元帅亲笔所书。其实只是原来城墙的东南城的一段四方形的方垛,做为砌筑台基,原来的城墙已被拆除,台基上建一座楼阁,采用中国古典建筑形式,金黄琉璃瓦,外用花岗石贴面。阁分两层,四面方形。下层四周环廊,廊与阁由抱厦连接。雕梁画栋,廊阁彩绘绘有山水、花卉、鱼虫、飞禽、走兽等。廊外为平台,台周围建造石栏。顶端攒尖宝顶,翘角重檐,斗拱承托,吻兽飞动,风铃扬韵。整个建筑巍峨壮观,金碧辉煌。台基背面镶嵌有浮雕,展现出攻城战士的画面。还有一面巨大的黑色石碑,由几块大理石抛光后并排镶嵌在石基之上 ,密密麻麻用楷书镌刻着革命先烈的名字。

站在石碑前 感到一种历史的沉重与震撼,似乎攻城勇士们战斗的冲锋号还在响起,仿佛火炮的轰鸣仍在继续。台基上每一块条石都被刻上了历史的印迹,脚下的每一寸土地渗透着烈士的鲜血,时空里回荡着战士的呐喊,护城河里流水潺潺,静静地诉说着岁月的沧桑。

到了夜晚,整座建筑,灯火阑珊,璀璨夺目。

我小时候,解放阁却不是这样的,只是一个高高的石台,上面其实空旷平坦,并无楼阁。风很大,呼呼作响。有很多民间武术家登上去练拳,有不同门派,在一起相互切磋,不乏高手,长年累月,坚持不懈。

  2022-08-31

缺弦的雷4

祖父于九淮

生命的意义在于付出,在于给予,而不在于接受,也不在于索取。 ——巴金

人的一生总要经历七灾八难,只有幼稚的孩子把这次灾难当成一次历险来炫耀 。家里的人都不愿提起它,毕竟算不上什么光彩之事。尤其爷爷,因为,他的年龄代表着人生经验,丰富的阅历,不容置疑的权威。

  于雷爷爷名字叫于九淮,世世代代一直居住在河北清河县的一个小村庄。根据族谱上的记载,第一个来到此地的人叫于培植,不知经过了几百年,朝代更迭,一代又一代人繁衍生息,逐渐发展壮大成为一个庞大的家族,并分成好几个村落。虽说生处不嫌地面苦,但是于雷羞于承认自己老家是这么一个小地方,还是农村。其实清河县也是一个很知名的地方。出过两个名人,一个是响当当的武松,《水浒传》《金瓶梅》里记载武松均是河北清河县人氏。评书里的“山东好汉武二郎”,的家乡是河北,而非山东。“山东好汉”已经成为梁山好汉的代名词。宋史中 ,清河县位于山东与河北搭界处,属于河北界内,从未受山东管辖。 而且清河县宋朝属于直隶县。国家已经授予清河县“武松文化故里”的称号,武松的家乡到底是哪里,早已有了定论。

名人故里之争绝不是什么单纯的学术之争,也不是所谓的对文化的传承。名人故里之争的实质其实是地方经济利益之争。

另一个是武训 ,乞丐以乞讨来的钱,办起了一座学校,人称。“义丐”。建国初期有一部电影《武训传》,由演员赵丹主演,有人说此影片可与《辛德勒的名单》,《肖申克的救赎》相媲美,可惜因为当时的社会政治环境,并没有引起多大反响。

于家祖上世代务农,也曾经出过了不起的人,曾祖父宇恒,是一个习武之人,臂力过人是清末武举人,马术精湛,可以在疾驰的骏马上倒立,一把单刀舞起来,呼呼生风,水泼不进。一顿饭吃一斤玉米饼,还必须是死面的,就是不经发酵的,发面饼消化太快,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不撑时候”。穷文富武,是有道理的。

中国历史上的武举制度创始于武周,武则天于长安二年(702年)开设“武举”,选拔有武艺的人,是武则天始创选拔武将的武举考试。至清朝时改称武科。相对于文科举,武科举较为不受重视。历朝的武举时而被废,时而恢复。而武举出身的地位亦低于文科出身的进士。

清朝入关之初即举行武科举考试,每三年举行一次,与文科举并行。凡通过基层考试即获得武生资格(俗称武秀才),可以参加武乡试;通过乡试的即为武举人;之后在参加国家举办的会试和殿试中,最终选出三甲,授予官职。

不过在清代,武科举出身的军官实际只是“杂途”出身,升迁远不如“正途”——行伍出身的军官晋升,也就是当兵打仗,立功,以获得升迁的机会。

清代仅设武科未设武学,这为清朝后来军事的没落埋下了伏笔,或者是清朝军事衰败的原因之一。

以上是历史文献关于练武之人科举考试的制度的记载,于雷个人感觉如果以今天学历来比较的话,武举人差不多相当于今天的研究生之类的学历,也许不一定准确。

曾祖曾经三拳两脚打死一个为非作歹,祸害乡里的恶霸。晚年抽大烟,想戒又戒不了,又心疼花钱,就自己种大烟供自己吸食。

于雷的爷爷是庶子,起名于九淮,庶子,也就是小妾的孩子,正妻生的孩子称为嫡子。于九淮还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哥哥,于大坤,比九淮大三岁,像父亲一样喜好武艺。于家生活较富裕,

于九淮幼年的生活较平静顺遂,虽然妾在一般情况,地位低下,庶子自然地位也比不上嫡子。但是爷爷与曾祖父却有很深的感情。爷爷不太喜欢习武,却有持家理财的天赋,似乎天生就是管账的好手。他自五岁起,就已经拿着算盘 ,跟在大人后面记账了,人们啧啧称赞。

在爷爷晚年时,依然头脑清晰,虽然没有太高的文化,但是他的算术思维非常人可比。八十高龄时,可以算出银行的定期利息是一分二厘四毫五,便是证明。于雷父母有时买菜还算错账。尤其搞笑的是,于雷父亲还是一名数学老师,所以,他们可没少挨训斥。

在于九淮十五岁时,宇恒去世了。家不可以一日无主。因为于九淮的持家理财特殊才能获得了父亲的器重,亦或是其他家庭成员的的认可,当家做主的重担竟然落到了这个十五岁少年稚嫩的肩膀上。成为一家之主,虽有一份大任斯人的不平凡的使命和担当 ,生在乱世,却要直面苦难深重的命运。 社会动荡不安,土匪横行。百姓安居乐业就成了难以企及的奢望。

作为一名普通百姓,如果用波澜壮阔形容于雷爷爷的一生有些言过其实,但是他的经历也颇有些传奇色彩的,漫长的岁月遭遇过许多惊心动魄的事件。

九淮是一个健谈的老人,讲起一些陈年旧事,娓娓道来,亲身经历,不需修饰被他反反复复讲过很多遍,直到别人听得厌烦。九淮七十多岁的时候身体依然康健,精力充沛,如果老家来了亲戚,久未见面,异常亲热,谈的兴起,从夜幕降临,能一直聊到鸡叫,亲戚直不停打盹,九淮没注意到,依然自顾自地谈性正浓。

那是很多年前的一天。九淮特别强调那

一年他年虚岁年方十六。忙碌一天后,吃过晚饭,一家人早早安歇了。一阵如爆豆般的声淬不及防的响起,人们在梦中惊醒,土匪来了!那个年代,匪患猖獗,尽管人们做过一些防范措施,但是平日里枪玩的很溜,还是纸上谈兵的多,今个是头一遭见到真章。但是当穷凶极恶的匪徒,瞬间临近时,光是响成一片的枪声,已经令人惊慌无措。纵然是多么恐惧,此时也只能精神抖擞,有的拿枪,有的躲避。于九淮摸起枕边的手枪 ——德国造的十发盒子炮,打开保险,枪里有九颗子弹,子弹由上方填入 ,一般人的手劲只能压上九颗子弹。

对方是一群穷凶极恶的亡命徒,如同群狼冲向羊群一般,力求在羊群四散奔逃之前捕获猎物,也怕官兵来追捕,一旦得手后,火速离开。所以,根本不给你反应的时间。枪声响起,立马就冲进了院子。这群土匪火力充足,此时,枪声如同爆豆一般响成一片。

九淮 一骨碌翻身下床,躲入里间,虚掩着房门,持枪严阵以待。几发子弹嗖嗖打在墙壁上,哗哗的落下些灰土。外间大门被人一脚踹开开了,月光映照下 ,隐约可见,一支枪管探头探脑地进来了,紧接着,露出了后面的人,也进来了,也就距离七八步的距离,于九淮没有丝毫恐惧,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此时,困兽犹斗,还有什么可怕。更何况,手握杀人利器,足可拼死一博。小小的扳机主宰着一个人的生死。屏息凝神,扣动扳机,子弹出膛,犹如夜空中的闪电,一闪即逝。槍柄的后坐力,震的手腕生疼,火药的爆炸力,在推动子弹射出的同时,并没有被全部消耗掉,仍有部分势能无处释放,产生不小的后坐力使得整个枪身如同难以驯服的野兽般忽地向上一跳,依然震得手掌生疼,手腕发麻。那小小金属子弹,这一刻已经成为夺命利器冲出枪口,豁开空气,摧枯拉朽般暴虐地撕裂它前进途中一切阻碍,门口之人应声倒地,撕心裂肺地嚎叫,极其瘆人,令人不寒而栗,血液在地上无声的流淌。

又有人进入,土匪在明处,于九淮在暗处,没有犹豫,又开一枪,来人未吭一声,一头栽倒在地。空气中弥漫着火药味,血腥味,和皮肉的焦糊味,令人窒息。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外面的枪声逐渐稀疏了一些,门口的伤者还在嚎叫,却不似刚才那样高亢。看样子,外面的人接连折损两人,不探虚实,不敢冒冒失失的往里闯了。于九淮躲在门后,不确定是否就此危险离去。地上传出些微声响,时隐时现,于九淮马上举枪严阵以待,却看不到人,这是怎么回事,睁大眼睛在周围仔细搜索,窗户紧闭,外间大门是唯一入口,终于发现,靠墙跟黑暗处,有一团黑影在蠕动,一杆长枪斜着支在地面上。原来是一个人在阴影中藏匿身形,一步步向前爬,爬至负了伤还在哀嚎的同伙跟前,抓住伤者,拼命往后拖。于九淮明白了他的企图,为了救自己的同伴,当然也是害怕留下活口,而暴露他们的行踪冒着九死一生危险,救走他的同伙。可谓盗亦有道。于九淮犹豫了一下,没有开枪,土匪则拖拽着受伤的同伙出了屋子。

九淮暂时安全了,大坤却遇到了危险。此时, 枪声密集的如同爆豆一般。大坤担心家人的安危,猫着腰,抱着一杆长枪,轻轻推开门,顺着墙根挪动,向往查看,突然一道火蛇闪过,胸膛左边像被蝎子蛰了一下,不好!大坤意识到中弹了。一个土匪躲在一堵墙后面,只露出半个脑袋,正朝这边窥探。大坤掏出一个手榴弹,拉弦,向墙后扔出去。等了一会儿,却一点动静也没有。臭弹!几个土匪已经冲了上来,大坤开了一枪,击倒一个土匪,其他的几个人冲上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九淮直接摁在了地上 ,脖子被人掐住,胳臂被反扭着,对方人多势众,纵是会点功夫加上已经受伤,无力反抗,只能束手就擒。

一路上,深一脚,浅一脚,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更不知道被带到什么地方,感觉竟然被人推入一个深坑里,难道是遇到了仇家要活埋他不成,大坤一阵紧张,双手被缚,纵是想反抗,也有心无力,任人宰割。外面却没有了动静,过了好久,有人拿去了他的眼罩,周围还是漆黑一片,自己已经死了吗 ,莫非这就是阴间?

既然已经死了,大坤已经没有了恐惧,身体麻木了,似乎感觉不到伤口的疼痛了,死了就没有疼痛了,大坤想。虽死的窝囊,心有不甘,也只能接受现实。

身上仿佛裹着一层粘膜 意识幽宫里一片混沌,一团微弱的光亮起,映照着一张似人非人,似鬼非鬼的脸,一定是小鬼来接他去阎王殿受审了,小鬼解开大坤的衣服,看察看枪伤。

不知昏睡过了多长时间,大坤终于醒了,捆绑的双臂不知何时也被人解开了。自己还活着,这是一个地窖,借着入口处一丝缝隙射进来的光亮,大坤发现还有两个人,是被土匪劫掳来的肉票,一同囚禁在这里。

土匪与他们并没有怨仇,目的很简单,以肉票索要主家赎金,狮子大张口,有人质在手上,由不得你不给,否则撕票。“绑票”撕票”是江湖黑话,是绑架人一般目的是让被绑架人的熟人拿钱财等赎人,所以人质就好像一张可以在钱庄兑换钱财的银票,绑人就是绑了张银票,所以叫绑票,因此人质又叫“票子”或“肉票。土匪绑票的历史并不十分古老,大约是清末出现的。与现在电影里的绑匪绑匪绑架人质勒索钱财并无二致。

即使是富裕的乡绅阶层,大多也是农民出身,天性节俭,旧时士农工商,三教九流,其中,其中以“农”最为节俭。比如,一个农村土财主和一个城里拉黄包车的消费观念有天壤之别,土财主家财万贯,在路边就着凉水啃窝头,城市里拉黄包车的却兜着一兜牛肉回家。

奈何土匪以人名要挟,再多的钱也比不上人命重要,也只好破财免灾。

天亮以前,土匪全部撤去,此后,再也没人闯进来 ,天亮起来了,外面的嘈杂逐渐平息。门口那挨了一枪的土匪,一动不动,身体下面一大滩血迹已经半干,九淮拿脚试探着碰了碰,尸体僵硬已经死透。

院子里一片狼藉,墙壁上的弹眼千疮百孔,触目惊心,子弹壳遍地都是。

南屋里传出一声拖长的,扭曲的,桀戾的,非人的哭嚎,“娘”,伙计们吓了一跳,母亲腰部中弹,已经死去多时了。紧接着,。大门外面还发现一具尸体,不是本家的人,估计是九淮开枪打伤的那个土匪,被同伙救走后,死了,被丢在了路边。

县长得到消息,亲自赶到。县长姓王,当兵出身,大致了解了也下经过,得知于于家兄弟打死两名土匪,而大加赞扬。

“好小子,好样的,就得跟他们干。”

可是想要缉拿土匪,却毫无线索。县长派人了解本村的地痞无赖二流子之类,通通抓来,严加盘问。这些人平日里游手好闲,为非作歹,乡亲们都不敢招惹,如今,看到他们吓得胆战心惊的样子,也大快人心。其中一个叫赵狗子的,不像其他人那样唯唯诺诺,还出言顶撞,惹恼了兵丁们,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绑在树上,一队士兵上去就一阵拳打脚踢,任他喊冤叫屈,哭爹喊娘。跟当兵的哪有道理可讲。

就这样,被绑在树上,整整一宿,直到第二天,当兵的都离开了,才被好心人从树上解了下来。被暴打一顿,又被蚊虫叮咬了一宿,早上,已经奄奄一息,不死也丢了半条命 。也真是可怜。

这是一种相当残忍酷刑。据说,旧时专门有一种刑罚——蚊刑。把犯了死刑的罪犯,令其全身赤裸,绑在蚊虫较多的树林里,或者水面上。罪犯双手被缚 ,动弹不得。一夜之后,死囚浑身蚊虫覆盖,全身乌黑,血液已经被吸干,一命呜呼。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母亲惨死,大坤哥下落不明。 于九淮只能先料理母亲后事,一年之内,天灾人祸,父母双亲竟然相继离世,说不完人间苦楚,道不尽悲痛愤恨,九淮痛不欲生。

一生之中会经历各种不幸,亲人的离去,无疑是最大的不幸,每个人都会面对死亡,死亡确实是我们人生中重要的一课,只是,没人教我们怎么面对。

大哥大坤没有音信,生死未卜,不知道在哪里受苦。

“绑票”是江湖黑话,是绑架人一般目的是让被绑架人的熟人拿钱财等赎人,所以人质就好像一张可以在钱庄兑换钱财的银票,绑人就是绑了张银票,所以叫绑票,因此人质又叫“票子”或“肉票。土匪绑票的历史并不十分古老,大约是清末出现的。

在惶恐不安中度过了第十一天,中午,大坤,却一个人回来了。伙计登科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仿佛像见了鬼一般。大坤头发老长,面黄肌瘦,仿佛一个游魂一般。

原来,那天夜里,大坤受伤以后,被土匪捆绑着,眼睛也被蒙上,被两个人架着,一 路上,深一脚,浅一脚,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更不知道被带到什么地方,感觉竟然被人推入一个深坑里,难道是遇到了仇家要活埋他不成,大坤一阵紧张,双手被缚,纵是想反抗,也有心无力,任人宰割。外面却没有了动静,过了好久,有人拿去了他的眼罩,周围还是漆黑一片,自己已经死了吗 ,莫非这就是阴间?

大坤和另外两个肉票一同被囚禁在地窖里,大坤才确定自己还活着。伤口已经化脓发臭,发起了高烧,土匪也会手持煤油灯,进到地窖里给大坤换药疗伤。

土匪每天给他们送饭,一天只给他们三人一个玉米饼 ,让他们仅能苟延残喘,却也没有力气逃跑。他们均匀分成三份,维持生命。

这天,仿佛较以前安静了许多,其中一个人大着胆子推开了地窖的盖板,向周围看了一圈,堆满杂物干草,房间里竟然没人,将另外两个人拉了上来,大坤找到了一把菜刀,其他两个人各找到了一根木棍。

“你们想跑”,三人吓得一哆嗦,进来一个老头,其中一个人抡起棍子朝老头打去 ,只是棍子轻飘飘的没有力气,棍子竟然被老头抓在手里,一个壮年男人连拽两下,竟然没拽动,身上没力气啊,索性顺势一推直接撒手了,老头扑通一下坐在了地上。三人趁机跑了出去。

从虎穴狼窝中逃出来,一路向南三个人没命的跑,好不容易碰到了一个人,看到这样三个蓬头垢面的人,吓了一跳,大坤问这个人,知不知道局子在哪里?那人摇头。

[语音]

好在,几人兜兜转转,找到了于村的边缘

事不宜迟,于九淮马上去向县长报告,大坤带路,来到土匪藏身之处,土匪早就逃之夭夭。县长带人埋伏起来,守株待兔。

第二天,胆大妄为的土匪竟然真的回来了,经过激烈的战斗,几个土匪被消灭或活捉。狡猾的匪首青麦苗却逃脱了。

一连几年,这个土匪一直没有现身。

1937年,日本鬼子全面侵略中国,华夏大地饱受日本鬼子的铁蹄蹂躏。

为了反抗日本侵略者,运河两岸成立了县抗日游击队,成为冀南抗日根据地的重要力量。

1939年7月下旬,日军为了破坏冀南抗日根据地,趁着运河涨水之际,炸开了运河大堤,清河县二百八十七个村子,三十多万庄稼被淹,十多万人受灾。

当时的清河县委和抗日政府,为了救助受灾的群众出台了一系列政策,比如发放粮款、动员非受灾地区收养灾民,代养灾区牲口等。

1943年9月27日,日军再次趁运河涨水之际,扒开了运河河堤。丧心病狂的日寇还在河水中播散了霍乱病菌,实施了代号为“方面军第十二军十八秋鲁西作战”的细菌战,造成了鲁西南和冀南地区发生了大面积的水灾和霍乱病情。广大群众病饿而亡的不计其数。

侵华日军之所以选择在这里进行细菌战,是因为卫运河作为山东、冀中、冀南等抗战地区的连接点,具有十分重要的战略地位。

据现有资料显示,这次细菌战是日军华北方面军总司令冈村宁次和日军第一军医部部长石井四郎联合下达的命令。他们命令日军从8月份开始,自南往北向卫运河河水中播撒了大量的霍乱病菌。具体实施决堤的是日军华北方面军第五十九师第五十三旅团独立步兵第四十四大队。他们在卫运河河堤一共挖掘了五个口子。

冀南地区有清河、威县、临清、武城、故城等八个县受灾,受灾面积达八百七十五平方公里,死亡二十余万人,这次细菌战是侵华日军在中国实施的五次细菌战中规模最大、死亡人数最多的一次。

作为重灾区的清河死伤惨重,地里庄稼颗粒无收,百姓只能靠野菜、树叶充饥,除了感染霍乱死亡,还有不少人是食物中毒死亡。

10月份,霍乱疫情开始在清河全境大规模流行,据韩村、后吴、寨子、陈村、王城后、前丁七个村统计,因霍乱和饥饿死亡的达到二百四十九人,黄金庄村1943年一年就有五百多人死亡,最多时一天死亡七十多人。

很多青壮年被迫远走他乡,去“闯关东”、“下河南”。油坊的唐唐口是仅有一百多户人家,逃荒者达到三百四十四人,二哥营村当时有二百三十户,到山东逃荒的达到八十户,清河全县1943年病饿而死者达到四千多人,日寇在清河犯下的滔天罪行,罄竹难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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缺弦的雷5

日军丧心病狂的暴行,引起了霍乱流行,死人无数。于村较偏僻,九淮也未能幸免。幸好,村里有位老中医,有祖传的医术防治霍乱,方法是在腿肚子部位放血,九淮幸免于难。村里还是有不少人死于非命。

青麦苗突然现身了。这几年他一直隐藏在附近的村里里,因为这些土匪亦匪亦民,民匪难辨,当时县政府也拿他们没办法。日本人来了以后,青麦苗加入了县皇协军大队,并且任大队长。整日领着鬼子扫荡,祸害百姓,人们对他恨之入骨,却无力反抗。

今年冬天,北风肆虐的咆哮,路边的水洼已结成冰壳,如此严寒下,土地变得异常干硬。现在还未到最冷的时候,在过一个月就是腊月了,往年,在极度严寒的气温下 地面被冻的会裂开很深很宽的口子,不小心,踏进去,能把一只脚陷进去。

村头的路口上,一群日本兵和几个伪军正在围着一个很大的火堆烤火,火苗在风中向上方疯狂跳动,呼呼作响,夹杂木柴的噼剥的爆裂声。传来一阵鸡肉的烤香味。一圈日本兵像蒜瓣一样亲密无间的围着中间的蒜苔,两三个伪军大概没资格挨近烤火,奴才般在日本鬼子身体后面伸着两手烤火。日本人借着这堆火就烤了刚刚扫荡抢来的鸡,正在手撕嘴啃,大快朵颐有的伸着两手烤火,有的好像还仰着脖,对着酒瓶嘴灌酒。忽明忽暗的火光映照在他们的脸上,犹如一群恶魔。

日本兵不知道黑暗中有一双眼睛,正在暗处死死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乡亲们都躲到东北头树林子里面去了,九淮独自一人在远远不动声色的跟踪这股扫荡的鬼子,九淮发现了其中一个伪军就是青麦苗,母亲的血海深仇,不共戴天,九淮多少日日夜夜梦想亲手手刃仇人。

鬼子们骑着高头大马, 领头的指挥官手中的东洋马刀寒光闪闪,令人胆寒。这种骑兵的马刀刀刃并不锋利,一米来长,刀身微弯,背厚钝刃,刀刃有铜钱般厚,刀身份量重,两队骑兵劈砍,借马向前奔跑的冲击力,威力巨大,一刀可以把马头劈下,将人劈成两半。九淮只有一人一枪,硬拼无异于以卵投石。

九淮像一个猎手静静等待时机,

九淮穿了件破烂的衣服,挑了一个扁担,两捆木柴随着扁担的起伏着一颤一颤的。

“站住,”

一个小个子光头伪军举着枪大喝一声,“小子,干什么的,过来,”,此时,九淮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心咚咚狂跳,混身的血液犹如火烧一般。两个伪军凶神恶煞般举着枪,几个日本兵也停下啃食手里的鸡,转过头看向这边,显得既凶残又愚蠢。

此时,九淮孤身一人,虽然心里难免恐惧。幸好腰里有枪,弹匣里压满了子弹,有家伙在身上,腰杆硬,气就粗,胆就壮。大不了同归于尽,杀一个够本 ,杀两个赚一个。两捆木柴压在肩上,反而使脚步沉稳了许多。其中一个高个子伪军警惕的站起来,八字眉,三角眼,颧骨部位上一道深深的伤疤,十分惹人注目,蹬着血红的眼珠子,正是恶贯满盈的土匪头子青麦苗。九淮怒火中烧,恨不得冲上去把这个恶人碎尸万段。不共戴天的仇恨给自己增添了几分胆色,不等汉奸们开口,满脸堆笑,指指木柴,谄媚的说道:

“老总,柴禾,给你们两捆柴禾”。

九淮示意的指指扁担上的木柴,一边说着说着,一边卸下两担木柴,不等伪军答应,就抱起一捆直接扔进了火堆里,瞬间,木柴就被火苗吞噬,忽地腾起一股黑烟夹杂着点点火星,冲向上方,火苗窜起一人多高。青麦苗一生祸害的人家多了,虽然他知道自己仇人无数,不认识眼前的人,即使认识,九淮经过乔装改扮,朦胧的夜色中也难以辨认。看到这就是个普通的农民,还如此识时务,放松了警惕,收起了枪。

九淮冲着青麦苗点头哈腰,转身离去,卸掉了肩上的木柴,刚才的恐惧犹如潮水般散去。九淮提着扁担,不紧不慢朝前走去,旁边出现一条小路,为了避免青麦苗起疑心,他没拐弯,而是一直向前走,走了几步,还回头望了一眼。

“轰,轰” 火堆里接连传来两声传来惊天动地的巨响,九淮一个激灵,本能的侧卧在地上,双手抱头,火堆忽地幻化作一个更大的火球,无数火星四射,像一朵瑰丽的大花,那一瞬间的景象,异常壮观。爆炸掀起热浪,从九淮头上掠过,犹如忽地刮起一阵狂风,一圈小鬼子亲密无间围坐在一起,两颗手榴弹的爆炸冲击波被充分利用。火堆裹挟着热灰,火星,飞出十几米远,一颗人头从天而降,“啪”的一声掉在九淮眼前,湿漉漉的粘稠液体溅了九淮一脸,九淮本能摸了一把脸,除了血腥味,还有一股子豆腐脑味,有点村东头马家卖的豆腐脑的气味,可能是脑浆……

九淮感觉左臂火辣辣的疼,仔细一看,破棉袄袖子上好像沾了一片树叶,伸手要去拿掉它,右臂更加钻心的疼,原来是一片流弹片穿过棉衣,刺入了小臂。无法仔细察看伤口有多深。幸亏这件破棉袄很厚,否则,小臂一定伤的不轻。

天上一轮寒月,借着微弱的月光,这颗头颅已经血肉模糊,已经无法辨别面目。九淮回头张望,刚才一圈日本兵,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鬼哭狼嚎,火堆已经熄灭,地上还有零星的火苗。

九淮从家里出来时,一共拿了三颗手榴弹,除去刚才夹在柴禾堆里的两颗,还剩下一颗。九淮旋开手榴弹后盖,拉掉弦子,扔了出去,如此近的距离,手榴弹准确的落在几个挣扎惨叫的鬼子的位置上,

火药膨胀冲破钢铁外科的封闭,弹体迸裂,弹片横飞,火光四射,小鬼子的尸体在火光映照中,扭曲,撕裂,一只断臂被抛向空中,又落到了地上。

九淮跑进后边的小路,来到房后,解开马缰绳,骑上马,催马来到这堆尸体跟前,尸体横七竖八歪倒在地上。九淮下马,取下马灯,点亮,在耀眼的白光照射下,强忍着恶心,挨个察看每具尸体,一个鬼子的的手臂在微微抽搐,九淮怕开枪会引来更多鬼子的援军,马鞍上有把砍柴刀,正准备去取,瞥见一个鬼子腰里的刀把,“噌”地抽了出来,刀身微弯,细长,对准鬼子颈部砍了下去,鲜血喷溅了九淮一身。

忽然传来一声公鸭嗓子似的嚎叫,吓得九淮一激灵,借着马灯的光亮,仔细察看,啊,原来是青麦苗这个与自己有不共戴天之仇的混蛋,趴在地上,露出半边脸,脸上刀疤依稀可见。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恶人为什么这么都这么命长,三颗手榴弹居然没炸死他!不过,苍天有眼,善恶到头终有报,你今天在劫难逃!九淮快步上前,对准青麦苗的脖子,手起刀落,借着惨白的月光,一股黑色的血淅淅沥沥地、大珠追小珠地跳出来…怎奈手上沾满了血,粘稠湿滑,胳膊上还负了伤,钻心的疼,无法握牢刀把,只砍断仇人的半边脖子,青麦苗虽然无力反抗,依旧垂死挣扎,哀嚎不停,震荡着九淮的耳膜,撕扯着人的神经,岂止是瘆人,简直令人无法忍受。索性,九淮拿出盒子炮,对准青麦苗的胸部就是一枪。巨大的冲击力推的青麦苗的高大的身体猛地一颤,慢慢没了动静,只有寒风不停地呼号。

九淮等这一天等了多少年,多少个日日夜夜被报仇雪恨的烈火煎熬。

爹,娘,儿子为你们报了仇,你们在天之灵可以安息了。九淮在心里轻轻的说,如同压在心口的一块巨石被掀翻,无比畅快。

看看周围,房屋,荒野,除了自己,空无一人 ,九淮翻身上马,轻轻踢了两下马肚子,马儿顺着小路一溜小跑回家去了。

青麦苗命果然够硬,,直到第二天早上,有胆大的村民过去看,发现他眼睛还一眨一眨的,原来脖子没有全部砍断,还连着一点,村民上前对着那个脑袋猛踢一脚……

缺弦的雷6

缺弦的雷6

于九淮还有一个压箱底的故事,是和他的那把德国造的盒子炮有关的一件往事,

在经历了土匪袭击后不久,又经历了各种变故,家境已经大不如前,乱世人不如太平犬,兵荒马乱,朝不保夕的年代能保住人的性命,已经不容易了。

那年是大旱之年,庄稼收成减半,家里还有五六个长工,两个儿子那时一个五岁,一个十岁了,人口多,收成差,家里已经入不敷出了,已经到了变卖家产的地步了。先卖了一套景瓷,后又卖了老太爷生前十分喜欢的雕花的紫檀橱柜,一套桌椅。

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谁也不会变卖家产的,那时的人们是很忌讳的,认为是家族衰败的象征。祖辈们辛辛苦苦挣下的家业,是留给后辈的的财富,卖了,谁心里也会难过。

看着屋里已经为数不多的家具,快到年底了,无论如何,也要买点年货,九淮心中无比凄凉。

爷爷没办法,只好厚着脸皮去岳父家借了二十块现大洋。花两块大洋买了一袋面,还有些生活必需品。

回到家中,将杂物放进厨房。来到屋里,剩下的十八块大洋放到了靠墙橱柜后面的夹缝里。外面有人喊,是大坤娘,一脸焦急的喊九淮,大坤吐血了,大坤受伤以后情况时好时坏,最近一直发高烧,爷爷马上就跟着出去了。

人的身体被子弹打中,到底是怎样的情况,和电影中的不太一样。大坤中了一枪,虽未伤到要害,亦暂时无生命危险 。不可思议的是却留在身上五个枪眼。通过察看伤势,大夫推测,子弹应该首先从左侧胸部穿入,由腋下穿出,受到皮肉的阻碍,改变了弹头前进的路线,迂回曲折钻入了胳臂,又钻出,依然没有减弱其运行的势能,像一只慌不择路的小老鼠般 ,最后钻入了胸膛,伤到了肺脏,形成了气胸。正因为这样,才让大坤没有当时毙命。

自从匪窝里逃回到家里,脱离了险境,精神和身体却立刻垮了下来,高烧不退,一直昏睡了三天。

今天,大坤醒了,不断咳嗽,嘴上鼻子上喷出不少脓血,血,痰,脓液,仿佛永远咳不完似的,呼吸困难,脸色青紫,胸口剧烈的起伏,浑身湿冷,痛苦异常,极度虚弱。被子上,枕头上也是血迹斑斑,异常骇人。强壮的牛犊一样的汉子被折磨的痛不欲生。大坤娘日夜守在儿子面前,眼前的情形让她六神无主,只好去找九淮。九淮也吓了一跳,叫媳妇去叫王大夫。大夫很快赶来了,这是被子弹擦伤了肺部,造成的气胸,说病人吐出来的是淤血,反而是好现象,扶大坤坐起来,轻轻拍打背部,大坤用尽力气吐出几口带血的脓痰,果然呼吸通畅了些,大夫号了脉,吩咐让病人好好休息。

安顿好大坤,爷爷晚上回到家中,草草吃过晚饭,劳作了一天, 疲惫不堪,准备早早休息,脑子里盘算着明天还要事要做。

自从遭土匪之后,九淮养成了一个习惯,睡觉时枪不离身,就放在枕头旁边。九淮踩

着椅子拿枪,木制的枪套拿在手里,不由的一怔。枪平时就放在枪套里,九淮却明显感觉份量很轻,打开枪套,里面果然空空如也。“枪呢”?九淮站在椅子上,向橱柜上面看去,没有。媳妇也过来在桌子下面,周围找,还是没有。“难不成是小孩子拿了”,两人心中同时“咯噔”一声,“不可能,放这么高,大人都踩着椅子,几岁的孩怎么拿得到?”大坤哥的孩子已经五岁了,的确,如果让孩子拿了,可不是闹着玩的,所以九淮很谨慎的把枪放到了这个隐蔽的地方,几岁的孩子不可能拿到。“以防万一,还是要问一下孩子,今天晚了,明天再去吧”媳妇说着,扩大了搜索范围,床下也看了看,一无所获。枪平时在枪套里不会自己掉出来,只不过人们在丢失物品遍寻不得的无奈之下,也会抱着一丝希望去察看看起来不可能的地方,期待着失而复得的惊喜。

九淮再一次站在椅子上双手扒着壁橱,弯着腰,伸着脖子向壁橱后面看。九淮终于结束了这种毫无意义的

“不用找了,家里遭贼了”,

看着一脸迷惑不解的媳妇,九淮肯定的说,“上午借了爹十八块大洋也丢了”。

原来贼在偷走枪的同时,也看到了箱子后面的两摞大洋,顺手牵羊,连钱一起顺走了。毫无疑问,枪与钱同时丢失,可以确定是盗贼所为。

一支德国造的盒子炮,当时也要三百多块大洋,一块大洋可以买一袋面粉,基本上相当于现在的一百多元人民币。当然,当时军阀连年混战,货币的购买力在不同时期也差别很大。即使单从价值来说,枪在当时无疑也是相当贵重的物品。当时的中国农村的老百姓普遍非常节俭,与城市里的消费观念不同,一个家财万贯的土财主可能在路边啃一窝头,城市里一个拉洋包车的车夫却会买一斤牛肉回家。当时,一支德国盒子炮大概相当于现在一部名牌手机,甚至是一辆车的价值。因为在这个不太平的年代,枪更是不可或缺的东西。

于九淮懊恼不已,只能怪自己的粗心大意。

一连几天过去了,九淮没有采取任何行动,实际上没有任何办法可想,毕竟,九淮还是太年轻。

大坤却出了一个主意,竟然想出了一个求神占卜的主意,“请筷仙”。

老百姓在万般无奈的时候,不得不相信一些玄虚的手段。大坤经过几日的调养,好了一些,听说了丢枪的事,不知以前听谁说的“筷仙”,眼下,也只好试一试了,死马当活马医吧。

请“筷仙”实际上是请灶神,即灶王爷来明断是非,指点迷津。红楼梦中就有扶栾请仙的情节。人们解决不了的问题,神仙无所不能,求神者心诚则灵。

这天晚上,九淮和媳妇来到厨房里,斑驳的墙壁上有一张去年贴上去的的纸质画像,经过一年的烟熏火燎,沾满了灰尘污垢,画上这位尊神就是灶神。如果那时候有油烟机,灶神就不会受这般烟熏火燎之苦。灶神左右随侍两神,两神手里各自捧着一个存钱罐一样的器皿,仔细分辨,一个罐子上有个“善”字,另一位手中的罐子有个“恶”字,一捧“善罐”,一捧“恶罐”,公正无私,不偏不倚,随时将一家人的行为记录保存于罐中,年终时总计之后再向玉皇大帝报告。十二月廿四日就是灶神离开人间,上天向玉皇大帝禀报一家人这一年来所作所为的日子,又称“辞灶”,所以家家户户都要“送灶神”,将旧的沾满了烟灰的灶王像烧掉,灶王爷就回天上去了。灶神两边还有一副对联,“上天去多言好事,下界回宫降吉祥”,对联也已破损不堪,字迹都模糊不清。家家户户的厨房里都供奉着灶王爷。有的阔气且讲究的人家供一尊泥捏石刻的塑像,安放在神龛之中。有的人家供的是两个人,除了灶王爷还有灶王奶奶。

别看 灶神只是被供在厨房里,他的权力却不止管生火做饭,每年除夕,他要离开凡间,上天去向玉皇大帝汇报这户人家这一年的善恶功过,所作所为。初四,贴一张新的灶王像,就象征着灶王回到家中,根据玉帝的旨赐福或降祸。人只不过是世间的幻影,神灵才是永恒的存在。每年到了腊月二十三或二十四,灶王爷要升天报告一年的情况时,人们还要为灶王爷摆上供品,供上好吃好喝的,这就是所谓的祭灶。祭灶时,麦芽糖和酒是必不可少的,酒是为了让灶王爷喝得忘乎所以,晕头转向,而麦芽糖又甜又粘,把它糊在灶神嘴上,一来灶神嘴吃甜了,就不好再恶言恶语,只能说好话,二来麦芽糖粘住嘴巴,想说坏话也张不开口,只能说个含含糊糊。老百姓把“拿了人家的手短,吃了人家的嘴软”这一套人世生活经验,也用在了对灶神的供奉上。仿佛神仙不仅是可以沟通和控制,还是可以的戏弄的,这是我们中国人特有的幽默感,不仅娱神,也是自娱。

过年过节,不但供灶神,还供玉皇大帝,王母娘娘,以及本家列祖列宗,逝去的父母。只不过在不同的房间里,地位最高的玉皇和王母当然在正厅,且正冲门口,在中堂前面设立香案,已逝父母供在侧面,或其他房间,财神供在西南方位,神鬼无所不能,会保佑人们。每张供桌上都摆上鸡鱼等佳肴做供品,供品的丰盛程度是有区别的,上香的数目也有讲究的,“神三鬼四”,玉帝,财神,灶王爷,都是单数三支香,神鬼有别,祖宗,已逝去的父母皆为鬼,取双数,四支香。普天同庆的日子里,虚无的神鬼与现实中的人同乐,嘴里默默念叨着,倍觉心安。

举头三尺有神明, 无所不能的神仙,对人间一切明察秋毫。如果真有督察人间善恶的神仙,为什么世间还有那么多恶人,好人为什么还要遭受这么多苦难?

人们常说,心诚则灵, 两人郑重其事,净手焚香,拜了几拜。香烟袅袅上升,香气溢满全屋,带着几分神秘的仪式,令人不由自然而然地生出了虔诚恭敬之心,按照大坤教的,先念了一首歌诀:

“东王女,桃花面,你能掐,我会算,如果这件事是他做的,灶神爷爷就让筷子动一动,如果不是那个人做的,你千万不要让筷子动。”

请筷仙各地都有,各个地方的歌谣口诀也不一样。

摆放上一张小桌子, 摆在二人之间,然后每人两手手持三根筷子,首尾相接,一根横放,两根竖放,捏住两端,两人面对面使六根筷子组成一个长方的“口”字形。

每念一遍口诀,换一个认为有嫌疑的人的名字,当念到本村赵狗子时,出现了异常惊悚的一幕:筷子竟然动了起来,“口”字中间四根筷子像相互吸引一般,缓缓向里面并了起来,摩擦的桌面“嗤嗤啦啦”直响。在这夜深人静,万籁俱寂之时,让人瞬间心惊胆寒,毛发竖立。灶王爷在袅袅香烟缭绕中神态安详,更显得阴森诡谲。

两人都埋怨是对方手上使劲了,才使筷子动的。前一阵子,遭土匪后,县长派当兵的将赵狗子抓来,暴打一顿,并捆在树上一宿,莫非他怀恨在心,难道就是他?

为了不冤枉好人,两人决定在试一次 ,并且为了防止是自己的手使劲,,把筷子放在桌上,只用拇指按在筷子上,筷子依旧自顾自的动了起来。

换个人试试,筷子不动,再试,反复几次,屡试不爽,最后一次,筷子在那股神秘的力量的牵引下,竟然弯曲了,最后生生被折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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