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时间倒回到七年前,那时我正游弋在卢塞纳,像一个浪子,只身天涯。我总爱去市政府广场的大教堂,看干涸的喷泉旁的驯鸽,做完弥撒的人群将我涌没。大教堂两端的白色尖塔划破湛蓝的天空,飞机飞过留下的云痕,久久不肯散去。天空还是一片蓝,却已微微出现了暮色。我心底泛起一阵忧戚——在一个陌生国度的黄昏,一个远离家乡的游子,在寻找他的皈依。我站在卢塞纳大教堂的马路对面,仰望着沐浴在霞光里的穹顶,那被夕阳摇曳着的金黄,使我突然萌生出了一种遥远的孤独。
在经历过几段远赴山海的年月后,而今终不必隔家重洋千里。每天上班下班,路途倒也只有几分钟的远近。特别是在春天的早晨,地面微湿,清风拂过,倒是清凉安逸,带着柔柔的草香。我骑着摩托,一上河堤就看得到我工作的学校。那幢迷蒙在薄雾里的建筑,以峙屹的山岭为堤岸,涟水自幸绕它而过。那会儿,我的眼睛深处,映出它朴实而又绝艳的风姿。只是偶尔,我也曾在内心泛起波澜,卢塞纳大教堂的尖塔,仿佛在某一刻和学校的高楼交织重叠。我怀疑起自己的眼睛来,这时,学校的样子才真切起来。
可是,卢塞纳,那该是多么久远的记忆呀,我从未对人提及。——七年前春天的一个黄昏,我呆坐在卢塞纳大教堂广场的石椅上,怅惘地望着大教堂那面踟蹰在火山上恹恹的夕阳,倾听着那串不绝如缕如歌似哭的弥撒颂词,南太平洋的海风拂过我的额发,恍惚间我已盈满了清泪。“天父,吉泽,谨慎心,阿门”,早已成为无调的口译旁白。每当我内心訇然回响起它,我的心灵深处里的那份孤独,又好像成了落霞旁边的那只孤鹜。
我很难为情,两年不曾认真码字创作的我,丢失掉了“孤独”的钥匙。仅对往事的凭吊是不够的,仅对文字的编排是不够的。或许,我也能够写这样的字句——孤独是街头憧憧的人影里的那份熟络,在彼此寒暄里的无关紧要;孤独是夜半钟声、西窗夜雨和夜深千帐灯;孤独是开琼宴以坐花,飞羽觞以醉月。但这都不是我所要寻找消失的“孤独”。
体育课上,我对着学生来了一句“天高地迥,识盈虚之有数;兴尽悲来,觉宇宙之无穷”,学生不懂,那时我觉得我很孤独。
雨水已过,惊蛰尚早,天地间依然陡峭,二月,大抵是不该有这么好的春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