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钰的策略直截了当,白慕然强烈怀疑,书钰是否被宁虞的头脑简单给传染了。
近几日正当沧澜山采茶之季,书钰的意思,只需买通茶农,他们几人便可混入采茶队伍一同上山,再伺机潜入天凤宫。
当书钰在宁虞脸上轻轻描画,转眼间把亭亭玉立的小姑娘变成相貌平平的少年之后,白慕然也不得不同意他的提案了。
方法嘛,当真是简单粗暴,这易容技巧,也着实登峰造极。
白慕然由衷地佩服起奇元谷来,果真是花样百式,层出不穷,关键还挺管用。
这厢白慕然对书钰服气得紧,另一边儿的宁虞竟然有种鸡犬升天的感觉,飘飘然的,甚是骄傲,忍不住“小小地”打击了一下白慕然。
于是骄傲的宁虞便被白慕然一脸平静地拖到院落的僻静角落,练习蹲了半个时辰的马步。
白慕然理直气壮:“你这小身板儿,再不练练,当心茶篓都背不动。”
书钰委婉地表示了同情:“宁虞妹妹,今晚多吃些。”末了,还端了竹椅到院落中,一边儿“陪着”宁虞罚蹲,一边儿练起了字,好不陶然自得。
宁虞……欲哭无泪。
晚饭毕,几人合计商量一阵,拟好了大致的路线,竟然一路顺畅到决定第二天就启程前往沧澜山了,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宁虞一个劲地给白慕然灌输“择日不如撞日”、“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这些歪理的原因。
至于邢风,自告奋勇继续追查玉罗刹的动向,便不与他们几人同行了。
“放心,你们若是遇险,我再从旁协助,咱们里应外合,也更容易脱险些。”临别之际,邢风信誓旦旦,还朝书钰一个劲挤眉弄眼。
“书少谷主,你可得把我弟妹护好了,务必不能有任何闪失,否则你这万年开一朵的铁树花谢了,我这做兄弟的可又得愁死了......哎哟,弟妹别推我呀!”
宁虞小脸发烫,不经意见着一旁长身玉立的书钰,晚霞映得他面若白玉身姿绰约,柔和的目光正落在她身上,一时间只觉得心儿又像兔子似的怦怦跳,她岂敢再看,埋头使劲把邢风往门外推。
好友的意思书钰不是不懂,宁虞的安危,他自然多担待些,毕竟......毕竟宁虞身上有着与自己千丝万缕的联系,以及自己追查多年的疑谜线索。
倘若宁虞真遇到什么危险......书钰眸色一紧,按压住起伏的情绪。随即轻叹,自己心中竟已这般不愿了。
这三人的互动,白慕然看在眼里,心下对邢风那番话十分了然,书钰肯全心护佑宁虞自然最好,想他年纪轻轻便聪慧沉着,同龄人中可算武艺超群,身为奇元谷少谷主,与天凤宫也能门当户对......
是得多看看这书钰到底性情如何,能否真配得上宁虞妹妹了。
是夜,宁虞躺在床上毫无睡意。轻手轻脚溜下床,到后院里散步,没想到竟与书钰撞了个正着。
彼时书钰正披着一件大氅,立在院里那颗老歪脖子树下。
湛蓝夜空,星灿倾泻而下,他原本月白的衣袍也沾染些许夜色,唯有树枝上挂着的一盏昏黄小灯,映照着如玉的脸廓,无端给清淡的眉眼增添了丝深邃的感觉,叫人移不开眼。
宁虞摸摸自己的脸,心道老天真是不公,让书钰哥哥生得这般祸水,连她这个女子都要嫉妒了。
书钰察觉到有人走进,抬眸一看,见宁虞衣衫单薄,柔发披肩,就那么站在冷冽的院落中,像只无助的小动物一般,可怜极了。
眉头微蹙,朝宁虞招招手,解下披风,待她走近后十分自然地给围上。
宁虞抓着披风,羞赧地道过谢,目光才落在书钰手里的一张图上。
那是一整张沧澜山的全山地图。
宁虞神色有些欣喜,爱不释手地摸着这张地图,叽叽喳喳讲起这片儿她从小玩到大的地方:
“这是碧月湖,周围有大片的芦草湿地,以前哥哥经常带我来这儿捉鱼!”
“这里是云睦崖,是一处丈高百尺、地势险峻的断崖,崖间气候湿热怪异,却生着一些不常见的草药。听说娘亲怀我时染了风寒,高烧不退,爹爹就是冒险落入云睦崖寻着了一味珍奇草药,给娘亲治好病的。”
“这儿叫松明涧,溪水纵横,依山而下,源头处有一条大瀑布,瀑布水幕后的中空石廊,可以通往山中的溶洞。”
“还有还有,沧澜山的溶洞可大了,里面还有很多大大小小的石室,布满了各种石笋石莲,像迷宫一样,到现在我都还能在里边儿迷路呢......”
书钰认真听着,时不时抬手,将宁虞额边滑落的发丝捋向耳后,一边点头,一边温和地说“我记住了”,丝毫没有露出任何不耐之色。
耳廓被温凉指间触碰,宁虞颈间起了细微战栗,她的眼中氤氲渐生,白净小脸又浮起羞色,声音也小了下去:“书钰哥哥,我是不是说太多,烦扰到你了......”
书钰眸中映着她温顺的模样,柔软纤细像一簇桃花一般,小小地开在他心底,心中一动,想逗宁虞的话也咽进了嘴中,嘴角清浅一勾,柔声说道:“明后计划定要准备万全,你说的都是我没想到的信息,很有用,我都记下了。”
书钰的声音温软清醇,听得宁虞耳朵痒痒的,她小心翼翼仰起脸,正对上书钰星灿般乌亮的眼眸,晶莹深邃凝视着她,像是要把她吸进去似的。
宁虞恍惚起来,朦胧间只觉得像是看见了小时候常去的碧月湖,那湖水也是清润澄澈,温和地包融着自己,又觉得仿佛身处浩瀚星空之中,再也看不到、听不见其他。
心里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慢慢滋生发芽。
呆愣好一阵,她终是抓着书钰的袖子,语气中充满了自己都没察觉到的依赖:“书钰哥哥,我相信你。”
她平日里性子憨直,实则内心柔软,从来都只会把自己的脆弱无助藏在心里,这般毫无防备得模样,向来只有最亲的人才看得到。
书钰胸中微微发疼,眼里流出怜惜,他似有犹豫,微微抬手几次,最终似是下定决心一般,弯身将人揽入怀中。
宁虞有些慌乱,脸上越发滚烫,连带着耳垂也爬上了红色,嘴里也结结巴巴起来:“书......书钰哥哥。”
“阿虞,你......”书钰紧了紧搂着她肩膀的手,将头埋入她的脖颈,轻而又轻地叹息道:“你一定不能有事。”
宁虞其实并没有听清书钰的话,此时她也听不进去什么了,脑子里嗡嗡的,闪过一个荒诞的念头:她好像真的挺喜欢......书钰哥哥的,看来她又得和爹爹打架了。
远方的天凤宫内,宁泽羽,狠狠地,打了一个大喷嚏。
翌日,白慕然起了个大早,收拾妥当一把推开客房门,就看到客厅中间眼巴巴坐着的宁虞。
刚想逗趣问书钰的去向,鼻尖嗅着股香味儿,白慕然一转身,便见着书钰端着两碗米粥从小厨房走出来。
“宁虞妹妹,白兄,先用早饭。”
白慕然垂眸看着自个儿跟前放着的米粥,粥面乳白而粘稠,泛着阵阵菌菇的香味,再仔细一看,果然点缀着许多细碎的山菇野菌。舀一勺人口,温热绵密,清咸适度,下咽后唇舌间都溢满了浓郁香甜的回味。
“没想到书兄弟还有这般手艺。”白慕然对书钰的厨艺给予了极大的肯定,一边朝宁虞看了眼,只见她埋头不说话,须臾间便把自己那碗喝了个精光,就差没把碗再舔一遍,暗自又点了点头,书钰将来若真是求娶这小吃货,她也算是得了着落了。
宁虞哼哧哼哧喝完,书钰又给她盛了一碗,俨然一副爱吃多少吃多少,不宠媳妇我宠谁的模样,惹得刚踏进院门欲给他们送行的邢风,都忍不住一边打趣,一边也抢了一碗喝。
饭毕,几人换上邢风带来的茶农衣物,便骑上快马,踏上从沐蓝城去往沧澜山的路途。
宁虞伏在马背上,忘却了一路颠簸,忘却了风尘仆仆,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她一定要见到自己的阿爹阿娘和哥哥,问清楚梅花令事件的来龙去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