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八)
在这一天中,周围亲戚都相继知道了这件事,纷纷前来探望。按照家乡人的礼节,各自买来水果、补品,牛奶等等,一上午的时间,这些东西就堆放满了病房的一个角落。因为小儿子基本上都在沉睡,中途只醒来一两个小时。来看望的人,都蹑手蹑脚的进入病房,探视了一眼,随即便和小儿媳一同,来到房门外交谈。每当来人探望,小儿媳同他们讲述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说着说着,便会忍不住哭了起来。诉说一次,就会哭上一次。到了最后,鼻子、眼睛全都红肿起来,稍微用纸巾一擦拭就会生疼。
中途,小儿子有一个两个小时是清醒的,不过并没有睁开眼。太累了,也太疲倦了,没有力气,只想静静地闭上眼睛,任思绪有一着,没一着的胡乱碰撞。刚醒过来,睁开眼看了看周围。没有人,妻子也没在身旁。仔细倾耳细听,门外传来妻子的哭声和熟悉但却一时无法确定具体是谁的说话声,正在安慰、抚慰着妻子。那阵阵的哭声,被病房门的玻璃隔挡后,只有小部分,细微的传了进来。正是因其被减弱,此时进入他的耳朵,才更显凄凉、悲伤,幽幽的从门缝下钻进来,在脑海四周不断回环往复。
也许是受这哭声,再加之脑海中幻想出来妻子痛哭的画面的影响。顿时间,他也触景生情的从心中不断的喷涌出众多的自责和难过。全身疲惫,双脚冰冷僵硬,根本无法动弹。妻子没日没夜的守候在自己身边,独自承受着这场变故带来的伤害,自己却不知道该怎样替她分担,为她减轻?现在自己一倒下,家里的经济就全断了,同时,每天还会产生一大笔的医药费,一家人还得吃饭的开销。尽管医药费大部分能够让保险公司承担,不过算下来,自己要支付的,依旧是一笔不小的费用。此刻,他只想着,再过几天,或是一周。自己就得下地走路,离开病房、离开这令人焦虑烦闷的医院,回到自己的车上,踩着油门,握着方向盘,开始挣钱。这样自己的心才能得到一丝的慰藉,这个家,也才能够重新被支撑起来。
想着想着,一股思绪毫无预兆的就跳到妻子和儿子身上。回想这么多年,身边的这个女人,跟着自己,就没有过上一天的好日子。结婚的那一天,自己穷得叮当响,连一件新衣服也没给她买,就更别说有多么热闹气派了。可她还是无怨无悔的跟着自己,十几年了,在外走南闯北。有时一天能够吃上一顿饭,一天能够睡上一两个小时。冬天,到了一些偏僻的山里,遇到下雪结冰,还会被困上几天。没有饭吃,没有热水,就更别提能泡一桶泡面,充充饥,暖暖身子了。到了夏天,有时又会一连好几个星期洗不上澡,全身汗臭恶心,瘙痒粘黏。趁着装卸货的一点点间隙时间,抓紧眯上眼回回神,然而,车里热得根本就没法睡——别说睡了,货车不开动,没有风吹进来,连在里面坐也根本坐不住。要么打开车门,期待能够吹吹凉风,要么就在车底,垫上垫子,稍微休息一会儿。
这些苦日子,都是她跟着自己受的。可是自己呢,身为男人,却没能让她享受享受安逸的生活。这会儿运气背,又把脚给摔伤了,还得让妻子来照顾自己,每天守在自己身边,事无巨细的忙这儿,忙那儿。我真不是个人呐!他在心里这样骂自己。可发脾气、怒吼,也根本改变不了任何现状啊!
想到这些,他又不禁回忆起那天晚上的事,只是一阵阵的懊恼和悔恨:这还真是人有失手,马有失蹄啊!十几年来,都是小心翼翼。虽说小伤不断,可一次大的事故也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平时自己开车都是小心再小心,每一次都做到遵纪守法,绝不鲁莽暴躁。自己尽量能够避免的就避免,可如果是别的车辆违章行驶,也会冷静的去处理。
最令他在这个时候想起都有些后怕的是两次事件——都发生在高速公路,一次是同一辆奔驰轿车的纷争,一次是和另一辆货车争抢,开斗气车。
那一次是载着满满的一车货物,以八十码的速度在中间车道行驶着。正打算变道至右边车道,右转灯早已闪了几秒,他也瞧见后视镜里没有车辆,就慢慢地向右边靠。才移动了将近足一半的宽度,突然,从后面就冲出一辆黑色的奔驰SUV,以极快的速度想要超车。顿时之间,他下意识的松开油门,慢踩刹车,因为情况紧急,他一边左手慢慢转动着方向盘,右手死死的按住喇叭——“嘟嘟嘟——”,此刻货车就真如一头狂吼暴躁的犀牛,吼声震天,气势汹汹。
可奔驰车没有丝毫的减速迹象,依旧想要超车。他也无奈,只能保持着行进,握紧方向盘不让方向出现偏差。等待轿车超车至前方,他才又打着右转灯,靠到了右边的车道,跟在了轿车的后面。
本以为事情就这样结束了,可等他刚把车身移至最右边车道,距离轿车也许只有不到十米,前面的奔驰轿车突然踩刹车,减速。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这个时候考验的就是一个临场反应。他依旧保持着多年驾驶的习惯,即使心里也是被吓得扑通扑通的,但绝不会让它影响到头脑的清醒,乱了方寸。
他也死死踩住刹车,看前车根本没有任何要加速开走,而是要停下来。这个时候变道根本来不及,况且中间车道正有其他车辆驶来。没有其他办法了,只能尽可能让货车停下来。他心里一点底也没有,真的害怕要是没能停下来,撞上,可就麻烦大了。坐在副驾驶的妻子,看着两车的距离快速的缩短,吓得连声惊呼,狠命的抓住车门上的扶手,眼睛张得大大的,瞪着挡风玻璃前。“啊——”妻子大叫了一声,任何坐在货车里的人,都会认为一定会撞上。货车颤动了几下,身后传来一阵阵轮胎在地面摩擦的尖刺响声。“叽叽叽——”货车停了下来。没有听到碰撞声,也没有任何撞击的前后摇摆感,难道真的没有撞上吗?
车刚停下,他和妻子都还坐在车上惊魂未定,从前车便走出一个中年男子。凶神恶煞,目光恶狠狠的盯着他,走到轿车尾部,察看情况。妻子的手这时候都开始有些发抖,但语气上反而更加强势,
“走,下车,见机行事!”
她首先从高高的货车上跳了下来——她的个子一点也不彪悍唬人,更是一个显得小巧玲珑的女人。一米六的身高,还不足九十斤的身体,给人的一种直观感受,就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消瘦、精干,更有些熟人开玩笑——别说吹大风了,就是我对着你吹气,都能把你吹走。
他坐在驾驶位上,直愣愣地看着前方。妻子此时已经绕到车前,一直紧绷着的心,终于能稍微缓和些了——真够惊险的,还差一个手掌的宽度,真的已经是相当的靠近了。如果他再有任何一点点地迟疑,哪怕是零点一秒的迟钝反应,那今天撞上就根本没有任何悬念,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没有!没有任何问题!”
看到两车都没有任何的损伤,妻子一直憋着的一股气,长长舒了出来。又抬起头,将情况告知了丈夫。
此时他还愣在座位上,听到妻子如此说,这才回过神来,也从鼻孔里舒了一口气,一直僵硬着的身子,像霜打的茄子,整个耷拉了下来。
“下来!下来!”
“砰!砰!砰!”
一个男人的喊叫声,伴着左边车门的敲击声,又将他惊得颤了一下。他还没来得及打开车门下车,就听见妻子急冲冲的从另一侧跑过来,边跑嘴里还边喊:
“你要干什么!你想怎样!”
这喊声中既有担心和恐吓,然而更多的则是害怕和恐惧。只有这样,先发制人,在气势上把对方压倒,自己才不至于吃亏,处于下风。妻子总是对他说‘在外面,一定要把气势先拿出来,不能让别人觉得自己好欺负。’她也总把‘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挂在嘴边。别看这样一个瘦弱的女子——自古以来,凡是强势的女人,哪一个又是长得人高马大的呢?一遇到问题,那股子劲,真比许多男人还要强劲。
他这才跳下来,一言不发,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年龄和自己应该差不多,或许还要比自己更加年轻。整个身高轮廓,都要比自己高大许多。穿着一件黑色绵绸衬衫,更显得他的身形壮大。加之他的说话语气用词上,更加的粗鲁无礼,无形之中,就会让两人的心里,不禁有些害怕、畏惧。
“你很牛是不是!开一个货车很拽吗?”
这个男人首先就口出狂言,一副要挑事的样子,高高在上,四目圆瞪,朝他吼叫着。
这个世界,人们都喜欢或是不自觉以财富的多少,来判定一个人的成功与否——拥有令人艳羡的财富,就会成为众人津津乐道,谈话、关注的焦点,众人也会对着他们俯首称臣,甘愿在他们面前点头哈腰。然而这群人,在这肆无的虚幻飘渺的吹捧中,也渐渐产生了一种优越感,内心自然而然的就会滋生一种嫌弃、挑剔的眼光。对于他们的对立面——那些辛辛苦苦,勤勤恳恳做着手头工作的人们,处在社会的底层,拿着微薄的薪资,勉强维持着拮据的生活。除了忍受工作的辛劳之外,却常常还要背负着世人的耻笑、挖苦、嘲弄,似乎拥有一份合法的工作,靠自己的劳动和双手养活自己,是一种耻辱,是一种比偷盗还可耻,比抢劫还恶劣的行径!
那些被吹捧上金字塔塔尖的一小部分人,认为自己拥有了金钱,获得了众人的认可,自己就拥有了全世界,就可以指责、谩骂任何人。他们瞧不起任何地位、财富、工作性质比他们低的人,肆意的对其进行辱骂、恐吓、威胁。殊不知,他们,才是被这个世界所唾弃,所憎恶的人。如今手执的财富,或许让他们拥有众星捧月般优越感,许多人都来对他们大献殷勤,点头哈腰。但那外在的华丽服饰终将掉落,穿在前胸后背的防弹背心也终将有一天会被打穿,而后埋葬他们的,只有世人的一口口唾沫。
他没有说话,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是死死盯着这个。妻子却一个箭步,走到两人的中间,将丈夫往后推了推,自己站在他的前面。
“你要干什么?我们就事论事。你的车没事,我的车也没事,我们就没必要在这儿吵了。就这样,各自开走算了!”
可那男人一点也没有退让的意思,根本不把她的话听在耳朵里,依旧对着他吼叫。这时,他才张开嘴,和这男人理论,同样不和他针锋相对,只是就着事情本身和他讲道理。
“你娘的!信不信今天老子把你打残,下辈子你也别想开车!”
那个男人的话语变得更加的粗俗、肮脏,具有威胁性。这些狠话,他们两人在外面这么多年,可听得不少。虽然不再如当初那般吓得连话都说不出,但每每听到,身临其境的感受到,全身上下都还是不禁冒出一身的冷汗。因为对财富,人们都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惧。拥有了它,许多附加的东西就会不请自来,财富、金钱,是一切事物的基石,也是生活里的一剂强效催化剂。合理适当的加入,将有助于反应的进行,可过多的追求,近乎疯狂的攫取,还会朝着美好的方向发展吗?
面对这样的恐吓和叫骂,他首先想到的是和他理论整个事情的起因。这当然是最好的办法,既不正面太过强硬的和对方争执,也不显得自己太过懦弱,反倒助长了其威风。
“我早就打着转向灯,并且都转到右车道了,是你突然要……,”这话还才说到一般,妻子便将他打断,话语坚定且气势汹汹,
“别和他讲这些没用的。快,我们报警,让交警来处理!这还不讲理了,敢动手打人,你开奔驰车就很了不起吗?”
说着,她便真的就开始从裤兜里摸出手机,准备拨打报警电话。为何此刻她会突然想到报警?其实还是源于内心的害怕。因为这个男人,这时已经有了要动手的迹象。说出这句话,主要还是吓唬吓唬他的。可即使是这样,依旧不能使她心安——她知道,从拨打电话到交警赶来,少说也得半个小时。现在,这个男人已经一步步逼近,动起手来只是分分钟的事。一旦动起手来,那他们夫妻俩,可完全没有任何的优势,只会徒增许多的麻烦。
就在她说出“报警”二字,并且将手机拿出准备拨打电话时,本以为这个中年男人会就此罢休,因为害怕而驾车离去,这场纷争也可草草了事——俗话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似乎情况并不如她所预料的。她以为这两个字是一盆救火的水,猛的浇在这团火上就能将它扑灭。可没想到,这团火里燃烧着的,竟然是化学物质——钠。
火被浇灌,没有熄灭,反倒“轰”的一声,烧得更高了。中年男子没有显出太多惧怕的神色——也许他也同样心知肚明,此刻打电话,最近的高速入口离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也至少有六十公里。警察赶到这儿之前,我完全可以将这个该死的司机揍一顿,然后开车逃掉,事后花点钱解决就行了。
于是此刻这个中年男子显得更加暴躁不安,怒火中烧,一步步的逼近着他,嘴里不停地叫骂着难听的脏话,两只手臂也不断挥舞着。一接近他,妻子的小身板哪儿能抵挡得住呢,那男人就抓住他的衣领,使劲将他往后推了一把。事发紧急,他根本来不及有任何的反应,又因这人的力气确实大,他直接就被推着往后,重重地撞在车门上。
被人打了,心里总归是不服输的。但这个时候,他却不想冲动,依旧没有要还手的意思,还想着要和他进行言语上的理论较量。可还没等他说上几个字,那男人又急冲冲地冲了上来,抓着他,拳头已然挥舞在空中。
他害怕极了,张牙舞爪,胡乱摇晃着右手,想要去把那人的拳头给抓住。在他身旁的妻子,更是吓得大喊大叫,期望能有人来帮忙——在高速公路,都风驰电掣的驾车驶过,谁还会在意这些?在喊叫的同时,她又竭力的用自己的身体,为丈夫抵挡着, 同时尽力去拉住那男人的拳头。
三人扭成一团,就在这时,从远处传来一阵阵的警报声,并且还传来一两句从扩音器里说出的模糊不清的话语——但却能瞬间辨别出,这个声音话语的不同,其中的威严,饱含着的庄重。三人都愣住了,是的,都愣住了!最为惊讶的是那中年男人,自己明明没有看见那女人拨打电话啊,我也没给她时间打呀!但即便就算是她真的趁我没注意,打了这个电话,那交警也不可能有这么快就到了呀!越想越糊涂,越想越纳闷,但那人的手和拳头,却慢慢地松开了,头往后扭着,盯着。
他和妻子此刻也被这突如其来的警报声给怔住了,不过更多的,是内心的一种释然,一种被解救的如释重负感。妻子盯着那传来声音的后方看了看,又回过头来对着他使了使眼色——她心里一个劲地犯嘀咕:自己确实没来得及打这个电话啊,难道是丈夫打的?那也不对啊!妻子突然的暗示,也让他摸不着头脑,他还以为是妻子什么时候,趁他们都没注意,悄悄打的呢?
三个人,都同时盯着后方同一个方向看,每个人的心里都在快速的思考回忆着,但都是越回想越糊涂,越觉得不对劲。
警报声渐渐逼近,很快就来到三人所站的位置,停在货车旁边的应急车道上。那声音此刻听起来更加响亮,刺耳。可在他和妻子听来,却是如此的舒心,如此的顺耳,甚是觉得此刻它的及时出现,比在一个豪华庄重的音乐厅里的一场优美动人的音乐会还要更加让人舒畅、放松。
一靠近,这才发现,不是交警。一辆皮卡车,车身侧面,贴着巡警两个大字。原来,正巧遇上了在高速路上巡逻的巡警,远远的看见在右车道停着一辆货车,便急忙拉响警报,赶了过来。车上下来四个人,都是年轻小伙,全副武装。其中一个首先上前,对着三人问:
“怎么啦?出事了!”
又凑上前来察看两车情况,
“没撞上啊!这也没擦伤啊。”
他倒是没说话,妻子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上前,向巡警解释整个过程,前因后果,并且还将那男人的威胁话语,统统揭发了出来。
听完她的陈述,那位巡警看了看那男人,又瞧了瞧轿车,仔细打量了一番,但却尽量表现得满不在乎,对那男人说到:
“这不没出事吗?快,快开走了!”
那男人站在原地没动身,也没说什么,只是盯着那巡警看。似乎想要说些什么,目光犀利,样子冷峻严酷,还着实有些吓人。
“怎么?你还不想走吗?快点,开走。”
巡警又走上前,对着男人说了一句。只是原本生硬具有命令的词汇,此时从他的嘴里说出来,这语气话语都变得十分和缓,让人听着有些别扭,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那男人又四处看了看,一言不发,转身离开了。
待奔驰车开走后,巡警又对着他们说到:
“你们也赶快开走,不然这该对你们进行处理了!”相同的话语,怎么来到这里听起来就显得生硬、刻薄、凶恶许多?金钱、权利,众人头破血流都在争取着的东西,拥有其中之一,便可被列为成功者之列,出人头地。可这二者不又是相辅相成的吗?
“嗯,好好,立刻走,立刻走!”她连忙回应,招呼着丈夫赶快上车。
来到车上,开动,一路上妻子都在和他不住地谈论刚才发生的一切,当时心里怎样的紧张,害怕,又庆幸自己的运气好,遇上了正在巡逻的巡警……。绝处逢生后的惊喜和兴奋感,虽然当时无比强烈,可慢慢地,也会被淡化,直至遗忘在记忆深处。物质带给人们的感受也是如此吗,它们彼此之间,是否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一次的事件,其实并没有多少惊险,只是遇到了蛮横的人而已。可另外的一件事,那就真的是令他一想起,包括妻子事后多次提及,都感到后怕和后悔的。
那是他们刚换了一辆新货车的时候,没有装载任何货物。也同样是行驶在高速公路——货车司机们,一天二十四个小时,除了装货、卸货外,其余时间全都在高速公路疾驰。
正以规定的八十码的速度匀速行驶着,突然从旁边车道后方,冲上来一辆货车——速度很快,远不只八九十码。“嘡——”一声清脆的撞击破碎声传来——他的货车右边后视镜被那辆车给刮蹭掉了。他先是一惊,旁边的妻子连声对着旁边那车大喊:“哎!——哎!——。”可那车根本就没有任何减速的意思。他便深踩一脚油门,追了上去,并且间断的按响着喇叭:“嘟!——嘟!——嘟嘟!”
速度已经和前车相当,并且和它平行着。他一边盯着前方,一边依旧不断的按着喇叭,快速转过头去看了看右边。妻子离那驾驶员的位置更近一些,她发现丈夫时不时扭头朝右看,连忙呵斥:
“哎!好好开车,我来叫他!”说着,就将头往窗外伸了伸,扯着嗓子喊道:
“师傅~,停车——。你把我们后视镜刮掉了——!”
当然,那辆货车的左边后视镜同样也被撞碎。面对她的喊声,那人一脸的不屑,回了句:
“撞掉就撞掉了呗!我的不也碎掉了吗?”声音没和她一般那样大声吼叫,可她还是一字一句听得清清楚楚。一听到这种话,她顿时来了脾气,火气直往脑门窜,什么也没想,将头缩了回来,对着丈夫愤怒的叫着:
“快!直接把他给别下来。这孙子,居然撞坏了东西,想不赔!哪儿有这么容易的事!”
他没说话,偷偷瞄了一眼方向盘下方的仪表盘——速度盘的红色指针,已经指在了数字一百的位置。随后,妻子语气和缓了些,又嘱咐着:
“在保证安全的情况下。我来帮你看着后面。”还没说完,头已经伸了出去。
他也没多想,虽然不及妻子那般生气,可他还是有些恼怒。就在他们商量谈话的间隙,旁边的那辆车,又一次加速,驶离了他们。
“快,把这孙子给追上!”妻子见状,连忙催促着。
猛地踩了一脚油门,货车呼啸着向前,都能听见座椅下面的发动机轰轰的嘶吼声。红色指针急剧的顺时针向右攀升,一百二了!由于是新车,又是空车,提速自然是又快猛,很轻松就追上了那辆车。虽说那辆货车也是空车,速度也十分快,可毕竟不能和一辆新车同日而语。
他此刻正行驶在中间车道,那辆货车则在他的旁边——右车道。他扭头,看了看左边后视镜——一辆白色小轿车离得还很远。又猛的加速,车头、车身、车尾,依次都超过了那辆车。由于没有右边后视镜,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货车和那辆车的距离到底有多远,是否可以安全的变道?如果距离太近,很可能造成车祸,那辆货车直接就可以将自己的车撞得稀巴烂,到时候,那后果简直不敢想象。还是不放心,虽然妻子伸出头去看了看,告诉他距离可以了,但他知道——妻子口中的‘距离可以’对自己而言是模糊不清的。为了十拿九稳,他还是再加大油门,继续行驶了一小会儿。
好了,差不多了。他连转向灯也没打——因为没必要。便直接将车变道至右边车道,然后继续向右边白线靠拢,这样,自己就能通过左边后视镜来查看后方货车的距离和动向。距离还挺近,他试着放下油门踏板,踩了踩刹车,慢慢将速度放慢下来,想就此将后车逼停。
可没想到,后车居然一点也不服输,踩了踩刹车,将距离稍微拉开,直接向左方变道。瞬间将车身摆正,又猛踩油门,向前飞驰。发动机的轰鸣声嗡嗡吼叫着,响彻整个天际。那辆车超过他们的货车,没打算直接加速开走——或许是知道自己的货车,根本跑不过他们的。重复刚才他的行为,也试着来别他的货车。
他根本没料到有这一出,刚才以为那司机是打算直接开走,便提前又猛踩了一脚油门,将速度提了起来。那货车只超出他的货车半个车身的距离,他便轻轻松松开始追了上来。那人见情况不妙,竟然朝着他的货车直接靠过来,想要硬生生的逼他。
“慢点!慢点!小心,减速,快快!”妻子被眼前的景象吓住了,那货车正急冲冲地向他们的货车靠拢,她吓得大声对着丈夫惊呼。无奈,他只能向右慢慢靠向应急车道,开始减速。谁都不希望这个时候出现事故!让那货车行驶在他们前面,他便又开始打算重复刚才的行为,显然是有些被激怒了,
“我今天还不信,治不了你了。非得把你给别下来不可!”
于是两辆货车,一路上你追我赶。只听见一阵阵急刹车的“叽叽叽——”声,猛的一加速的轰鸣声。两辆车,就在整个高速公路上,来回地变道、超车,互相别车。吓得后方有些胆小的司机,只得慢悠悠地在后方离得远远的,幸灾乐祸的看着,等待着发生车祸。但还是有一些技术娴熟的,瞅准一个空荡,猛踩油门,“唰!”的一声,超过这两个亡命之徒,一溜烟儿跑得远远的,再从后视镜看了看,露出鄙夷嘲讽的神色:
“两个傻子,不要命了!看今天不撞死你们。哼!”
整个过程中,两车的车速平均都是维持在一百二左右,两个庞然大物,就这样互相较量着,那场面和惊险程度,丝毫不逊色于电影《速度与激情》里的飙车情节。人类之所以称自己所处的环境为文明社会,将我们自己定义为高等动物,除了拥有那不同的智力外,最重要的,是我们能够战胜,控制自己内心的兽性——一种冲动、暴戾的情绪。任何事情都不经过大脑思考,那上天赐予我们这样睿智的头脑来干什么呢?冲动的后果将是毁灭,是一种人类自身的退化。
最后,较量了约有五六十公里,那货车瞅准一个出站口,急忙逃了出去。他也不敢再上前去,放过了那人,开着车,朝着既定的地方驶去。